文|楼上小王
(一)
一直想着养苏折。
偏偏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卖家。
大概是两个周前,在园内见到一只流浪的幼猫。
出于卫生安全方面的顾虑,没有下定决心收养,时近傍晚,且临年关,想到热闹祥和的平安夜里,城市里还有那么多流浪小狗小猫瑟瑟的身影。
折衷一下,我便小心谨慎地靠近它,一开始它只管躲我。心里了然,就匆匆忙忙在附近的零售店买了点猫粮。
赶回来时,已看不见它。
挨个车底探看,最后才找着它,应是来往的车喧吓了它。
取了些黄豆大小的食物诱惑它,它探个头出来吃,一个响动又缩回去。
我半蹲在它旁边,看它噼里啪啦啃食,接受路人理解或不理解的目光。
黄白相间的毛色,虽然有些脏,还是不能掩盖它美丽的猫容。
这大概是因为每只猫骨子里都是高贵的吧。
它吃过东西,对我也信任些了吧,我这么想。
我起身慢慢走了几步,它不跟来,我又返回去逗它,它不那么怕了。
至少它不怕了,它还是很好相处的,像个小孩,没有戒心。
就这么一点点把它吸引到家门口吧,就这样。
达成目的之后,很受鼓舞,感觉自己很能照顾好它。
不知道,已经手忙脚乱地快要错过饭点。
没什么经验,但还是动手给它做了个临时的窝,材料来自一个净水器的厚包装纸盒。
它乖乖地在外面的草丛里待着。
盒子里铺了一条干毛巾,一个活动门,两扇小窗。
卖相虽一般,寒夜该是受用的。
放到它面前的时候,我也有点饿了。
随手放了点吃的跟一小碟子葡萄糖水。
新月。
吃完回来路过家门口的时候,我步子踩得轻,它报以轻轻的喵呜声。
它很好相处,也很黏人,我俨然成了它的家长。稍离开片刻,它便叫个不停,我在时,它顺从地在我脚边玩得欢,走走停停,用头来蹭我。有时候我大门紧闭,想由着它自己玩去,它会拉着长长的音在门口喵呜呜的叫,叫人心软。
门前有棵两人高的树,它喜欢窜到树上挥舞爪子乱抓,一片掉落的树叶都足够引起它的兴趣,见到什么都会乱扑一通,看似很威猛,却是个一点响动就溜湫没影的家伙。
别看它很爱闹,闲下来的时光都用来梳理毛发了。爱美,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
有意思的是,它需要排泄时,会跑到离它的栖息地很远的草丛,整个身子都被乔木植物遮住了。我躲着偷偷看了一眼,它迅速用爪子刨砂土去掩盖。
若被我撞见,它也会难为情的吧,庆幸自己的小心避免了冒失带来的无谓的尴尬。
由于我的疏忽,它对口粮颇为挑剃,给它鱼头,咬了几口就停下了。猫粮也并不怎么吃。现在只能给它喂鱼肉,及加了少许脱脂奶粉的凉开水。
春节那两日,门口来了两条流浪的小猫,黄黑花斑,状如兄弟或姐妹,饥肠辘辘的样子。便拿了些口粮给它们吃,竟哄抢起来,又进屋拿了一份,给它们分开吃。
都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主。吃得格外投入,完全不顾我家的猫在旁边气的张牙舞爪。
不知道它是气我给两个流浪猫口粮吃,亦或是不满它们对它领地的入侵,总之不理我就是了。
第二日,那两只流浪猫不出意料地在门口蹭吃的。如愿以偿之后,一只在懒洋洋地晒太阳,一只在跟我家的猫碰鼻子拉家常。
第三日已不能再看见那两只来讨食的猫。它看起来有些无聊,躺在地上不愿多动。那两只不速之客来了又去,确实让人心有落空感,或许敏感的它也感觉到了呢?
我原以为它们该会在我门口安家落户,脑子里不免浮现自己接下来“忙得像个保姆”的光景。却不想它们仅“叨扰”了我两日,兴许也是看穿了我的难处罢?人世万物大抵都是因缘分两字才牵扯不清的,这两日又看了一遍《伊豆的舞女》,这个念想愈发浓了起来。
希望那两只流浪的小家伙也能找到一个可以容纳它们的地方,有善待它们的人。
它已经能辨别我的脚步声,开了门,就知道我要带它去晒太阳了,很是兴奋。睡前也要跟我亲昵一会才肯进窝。被它这般依赖我不知该持什么心情。
这两日一直想着给它起个名字的事,写到这里也终于有眉目了,就叫‘小破猫’吧!据说取越不入格的名字,命也越贵,还很诙谐,趣事。
已经多日雨水绵连了,照顾起它来有些费周章。自己也是倦着。
昨夜经过一个浅浅的梦境,是一些光怪陆离的的镜头。
之后被它吵醒了,缘由是口粮吃光了,最近它似乎长得很快,毛也丰密了点,
虽说立春了,寒冷还是没有消退的意思。
怀念那几日的阳光。
(二)
不知觉中,距离它初次到来的日子已悄悄过了两个月有余了。
如今它确实长大了不少,这是造物的恩泽了。而每日供它饭食的我只是一段助力,帮助它告别生命的孱弱,走向丰满。
而收获与它为伴的时光里,满心的欢喜与感动,则更像是它对我的回报。
自它安顿下来,就一直有为它洗浴的想法,但因为还不熟悉它的习性且下不去手,也就一直耽搁着。
有一日刚好家中来了熟客李,感觉上也比我自己来得可靠许多,便向他提出请求,他也一口答应下来了,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大水盆里盛了些温水,加了宠物浴液。他双手缠着猫儿的前肢,把它抱了起来,刚放到水里,猫儿就踢着腿叫着,使他施展不开手脚。
只能由我去舀温水替猫儿冲洗。
它害怕极了,像医院里的小孩见到护士的针筒。
见挣脱不开,它竟哀嚎起来。
便只能是我们匆匆结束了这番安心令它受罪的“好意”。
熟人李有些无奈,我知道他纯朴地认为他在帮猫儿搞卫生。
逃离了“魔掌”的猫儿找了一个隐秘的所在躲了起来,不愿见我们这两坏人。
给它竖了一只电温箱。
给熟人李递了一块毛巾,他开玩笑说他还不如一只猫呢。
倘若碰上独自无趣时,它必定蹲在门口叫个不止,催我出去陪它玩。
当真是一只全身本事净是撒娇的猫,有时我恰好在屋内看书,为图个清静,把门掩着留一条细缝。
不知道它哪里来的倔气,拉着长长的音,见屋里没有反应,还伸出一只爪子来勾门缝,那架势大有非我出去给它个交代不可。
由着它去的话,又担心它把嗓子叫坏了。
有时候我也会向它抱怨的,我都陪你多长时间了,我也要吃饭睡觉的你知道吗。
但它是不能责备的吧。
简直淘气得像个孩子,见着什么会动的物体都是连扑带咬个没完。
午后的阳光很足时,我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门前草地上想带着它晒晒太阳。
它倒是很领情,自己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了。
我也得空可以翻翻书了。
大概是它的报恩。
我惊讶的发现,当它扑到我小腿上时,并没有张开爪子来勾住我,而是用掌上的肉垫抱着我,慢慢从我腿上滑下去。
它的善意,使我免于皮肉之痛。
如果它本能地伸出爪子抓得我皮肉模糊,或是我出于防卫甩开了它,又是另一番怎样尴尬的情景了。
饭点从来就没有准时过的它,总是会在某个被人忽略的时间里用它的大嗓门提醒我它饿了。
主餐是一条去了头的鱼,鱼头当作点心。
流浪的孤儿猫,从小没有母猫在身边,大概是很孤独的,所以需要饲主的陪伴。对我而言,太耗时间却是力不从心的为难。
所以想出了这个方法,备些鱼头给它消磨时光是再好不过的了。
提到吃的事情上来,它可一点不矜持。
当我端着一次性餐盘出现在它面前时,它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东西,一路小跑跟着我,我要是故意蹲着不把盘子放下来它可就急了。
大嗓门就上来了,还用爪子勾我手。
若是干净的地儿。
吃饱喝足之后习惯躺在地上打滚,露出它素白的肚皮。
对阳光也是充满热情的家伙。
我也总希望它在阳光里多待一刻。
前些日子路过园内一处草丛时,看见一只个头跟我家猫相仿,黑黄相间毛色的猫儿,它似乎在觅食,看见了我,停住了,却又迅速跑远了。
如果两个月前那对猫儿还在,大概也有这么大了。
两个月,我兴许再也不得见到它们,再两个月,我可能只记得有两只猫来过却再也想不起它们的样子,也许再也不会记得了。
愿安。
时光,总在告别的路上。
有一天夜里,我忙到睡前才想起来,一晚上没有见到猫儿了。
提着电筒在附近看了看也没找着它。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一些不好的猜测,让人着急。
着急也就勤快了,往远的走,终于在一辆车底下,它应和着我的声音,小跑出来。
像见到亲人,跟着我回家。
走两步又停下来躺在地上打滚。
见我继续走,它跑到我前面去,先去顶开了门。
原来我总这样做,它也会习惯。
我却因走得急忘了锁门。
夜里的温度下降许多,它是钻车底下取暖去了。
纸箱是睡脏了,不要了。
便给它换了块干毛巾。
它能安身,我能安心。
春风里的暖意已经迫不及待地拥抱了这座小城。
和风朗日里我看见它嗖的一下蹿到了两人高的树顶上,把树枝压得摇摇晃晃,日光斑驳。
不再需要我用盆子托它下来了,不会再在路人的脚步声里仓皇逃离发暖的阳光下了,不是非要在窝里才能睡得着了。
终有一天,它要告别了我,以这不容置疑,盛放的姿势。
翻阅资料的时候才知道猫儿的寿命通常只有十几年。
和我告别,竟要它花上一辈子去准备。
如是持一颗心,一个意的,又是让人慰藉的。
非爱,珍惜。
(三)
四号的晚上我因感到身体不适,便简单地用猫粮打发了它,自己提前躺下了
迷糊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叫醒了母亲
勉强穿衣服,步行去只有不到两百米远的医院。
出门的时候,动作很轻,它应该在箱子里睡觉。
在医生的建议下,做完检查,我住在病房里输液留观。
护工抱过来一床白棉被。嘱咐我安心睡觉,一会会有医生来查房。
此后,白色的一切,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陪我度过了大部分时间。
被允许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的事了。
我和母亲都有些疲惫,默默走了一路。我躺在病床上休息的时候,她一直在床边坐着。
园子里静悄悄的,白天该忙的都忙完了的样子。
父亲这时候该是呆在屋里,闷口烟,摊开报纸看些时事吧。
门前新落了许多紫荆花瓣。
往常都是由父亲扫去的,想来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我和母亲都挑着干净的地板走,为了不弄脏地板,为了留这些凋零在地的花片,整洁的花容。它们都还很漂亮。
开了门,屋内静谧,没有看见父亲把头埋在报纸下面,没有烟雾缭绕。
放了首提琴曲《Por una Cabeza》。
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逐渐空白。
直到母亲把我叫醒。
问我给猫儿喂食了吗。
站在紫荆树下的时候,我不必再害怕自己踩到掉下来的花片,那树上只结了零星几朵,看起来高远而寂寞。
明天是它离开的第七天。
门前的小树桩是它磨爪子的好所在,散落 在泥土地里的树皮屑还清晰可辨。
被它日日打扰的树,如今也终于结了白色的花,藏在枝桠里,抬头才能看见,甚是美。
又是这么短暂,猝不及防就要消逝的样子。
又是这样的傍晚,想起它初入家门的时候,站在风里瑟瑟发抖的样子。自己是如何同情心泛滥,轻易许诺的。
我尤当忏悔,没能护它起码的周全。
经了几日阴雨,才把阳光盼来,换了一身温暖,像这样日光倾城的时候,总希望它在旁边一同受用。
曾为它的体质费了不少心神。也因为它才习惯了追逐如此温暖的日子。
我们一同度过了两个月零九天,如同只开一春的花儿辞别了枝头,这是你离开我的速度,不免太快。
暮色临了,父亲出来劝我,外面风大。
不成。
他自己点了根烟。
父亲说他不疼这猫崽。
他说有一次,他到家门口,开门的时候,猫儿从窝里伸出半个身子来,一看到是他回来了,又缩回去了。
我们都笑出了声来了。
也是这样相似的夜里,我为找不着猫儿着急时,藏在车底下的它却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小跑出来相迎。
谁能拒绝那些令我们快乐的东西。
爱也只是换了个堂皇的理由。
不同的只是有的幸运,有的不幸。
不多日前,还是个可以撑伞上街的天气。
听说那雨水不与人纠缠。
还未等人回味,它已收拾起自己的山河。
园中虔诚向善的老人很多,我已习惯在傍晚,轻嗅他们焚香供佛的烟味。日复一日。
夜中,我窝在床上听书。
远在他城的S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为了不辜负她的好意,我没有告诉她我咽痛致不能说话。但还是被她听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给我敲了一行文绉绉的句子。
属于她的肉麻兮兮的腔。
我知道她又看完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想找一处可以说的。
那你把它说给我听吧。
可我不想对你那么好。
听雨的时候,有个不深不浅的故事来陪伴是幸福的。
耳塞的音量又小了些。
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第二天,树下就落了一地的花片。
它的窝整个被雨水淋湿了。
它那么爱粘人,必定不愿落在我身后。
我现在才知道,雨季里坍塌的还有我的心。
自它离开以后,园子里每有猫叫猫息,我总要费上一番力气去瞧瞧。可能我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它真的去了美丽的天国。
最近常念着小时候的事,记忆像潮水。
也渐渐明白,有些事只能用来回忆,它们属于一段时光,而你们可能仅有一面之缘。
也许,我的倔强,也是我的自私而已。
晚春将过。
ps:
作为猫的饲主,我已失职。
我仍将关注这些弱势的小动物。
希望更多人有一日能尊重这些与我们一同生息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