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艺术,意识
住所周边常有猫咪出没,花的,白的,麻的,黑的,黄的,他们在路边寻觅人类丢弃的食物,甚至爬进垃圾桶搜寻,有时丢垃圾,会突然从垃圾桶里跳出来,吓人一跳,我想其实是我们先吓到它们了,路边转角处的三个垃圾桶是几只猫咪固定的集散地。
有天刚出家门,一直麻色猫从门外栏杆上突然跳下,吓了我一下,它接着冲我“喵喵”地叫,是饿了,我也站住冲它喊“咪咪”。虽然算不上爱猫人,却也喜欢猫,只是因为顾忌卫生问题,一直不敢养,但每次看到猫,总忍不住停下脚步跟它们“咪咪”几声。不过,今天这只猫有点奇怪,它居然没有尾巴,开始我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它的尾巴可能是夹在肚子下面了,但仔细观察,没有!真的没有!没有尾巴!而且是齐着屁股没有的,像是被齐根剪断了似的。我琢磨了好一阵,不能理解,是不小心给压断了?但不能齐着屁股根压断吧?操作上不太容易,那会把屁股也压到,天生畸形?或者真有无尾猫?哦,对了,也有可能是压断了半根,剩下的半根夹在后腿下面,看不出来。想想被压到尾巴的一瞬间,疼痛,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昨天从学校回来,下车回住所的路上,一只刚刚被汽车轧了的猫,躺在路边,还在抽搐,身下一滩血迹,我……,紧走了几步,迅速离开。死亡,每天都在发生,只在一瞬间。
然而,猫咪没有投胎为人,其实是件幸事,否则,人世间的肮脏、丑陋、邪恶、无趣……,比起猫间,人间不值得。
在垃圾桶里出没,吃人类的垃圾。然而,肮脏和洁净全在于人类如何确定标准。造物让人类和猫咪生活在同一时空里,在它的眼里,人类和猫咪是一样的吧?构造上差不多,机理上相似,习性也都有吃喝拉撒睡。仔细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我们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制造粪便,每个身体好比一个行走的粪便制造机,无论是贵为皇帝,亦或卑贱如乞丐,无不如此,哈哈哈……,不明白造物为什么把人类造成这个样子。
或许我们本来就是造物的排泄物?或许我们是造物的艺术品?
排泄物还是艺术品,全在于造物的心情了,好比杜尚的小便池。如若能为具体的形象注入某种涵义,它便是艺术品、是高级的,否则就是粪便、是低级的。有人会争辩问:“粪便那么丑的东西怎么会变成艺术品?艺术品应该是美的”,然而,美的标准是什么呢?
我实在不想用“美”这个被人用烂了的词来讨论艺术的标准。艺术的标准是感性和理念,与理性相对;美的标准是优雅、漂亮、帅气、壮丽、赏心悦目等,与丑相对。所以,艺术与美是两个领域的概念。
一泡尿、一坨粪便,无疑是丑的,但它们是否成为艺术品,取决于人类是否给这泡尿、这坨粪便注入某种涵义。杜尚给小便池注入了涵义,表达对某种问题的理解,也许它是丑的,但它变成了艺术。因此,艺术的关键不在于美或丑,而在于理念。被注入理念或表达理念的事物都可以被认为是艺术,无论是它自然的还是人工的,无论它是漂亮的、赏心悦目的还是丑陋的、令人恶心的。所以有《恶之花》,所以有“暴力美学”,并非说暴力是美的、值得肯定的,其实是指人类从具体的暴力中体会到某种意义,暴力在此时成为艺术。因此,“美学”的意思是“关于感性的学问”,而非“关于漂亮的学问”。所以,回到黑格尔的定义,“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依然是最恰当、精确和最具有解释力的定义。
如此一来,粪便、垃圾、苍蝇、臭虫……,都可以成为艺术,只在于那一瞬间里,感受者能否将意义注入其中,或者从中感受到意义。所以,可能的话,应该会有粪便美学、垃圾美学什么的吧?记得多年前还真见过一个极其逼真的粪便小摆件,上面还趴着一只同样极其逼真的绿头大苍蝇,看到的那一瞬间,我吓了一大跳。天哪!不能再想了,要吐了!
再回到前面的问题,我们是造物的排泄物还是艺术品呢?恐怕也只在造物者不同瞬间的心情吧。就像小便池以及许多现代艺术,是否成为艺术品不仅取决于创作者,还取决于观赏者,乃至于具体的情境。
好吧,换个话题。
作为造物的屎尿屁的我们,居然能够意识到并思考所有这些问题,我们是如何具备这一能力,以及这种能力是如何运作的呢?
这就回到了那个古老而又现代的问题,我们的意识从何而来?我们能感觉到冷热酸甜,能看到色彩形状,能够记忆,有判断、选择、概括、想象的能力,还能够反思,能够思考以上所有从何而来……,总之,一句话,老问题,意识从何而来?现代医学似乎能证明,大脑以及所有神经系统是产生意识的器官,这似乎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唯物论的观点。但唯物论的观点过于粗疏,并不能完全解释每一个“我”的感觉、感情、思想是怎么来的,“我”会疼痛、喜悦、悲伤、快乐、嫉妒、宽容、热爱、怨恨、幻想、记忆、分析、思考、道德感……,不仅如此,不同的人面对相同的事情不一定会产生相同的意识,那么,原因是什么?还有,再继续追问,为什么会有这些?换句话说,原动力是什么?也就是,第一动力从哪里来?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缸中之脑”,这是希拉里·普特南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阐述的一个著名的思想实验。
“一个人(可以假设是你自己)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这个假想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困境就是,我们如何确定我们所意识的到一切不是一个假象?当一个人的某种神经出现病变时,他会丧失相应的功能,视神经病变可能导致失明,感觉神经病变可能导致感觉不到冷热,运动神经病变会导致运动失调,更复杂的,主导情绪的神经病变会导致情绪失调,……。理论上讲,这些也可以改变和创造,也就是说,改变人类的神经系统,让人类意识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比如,让人类拥有一双昆虫一样的复眼,我们会看到不同的世界;改变大脑中某个神经的状态,可能改变人的性情,有一种疾病,由于主导兴趣部分的神经系统发生变化,导致人对所有是事物失去兴趣,那么我们爱上或恨上一个人,大概也是由神经系统主宰的吧?这样看来,爱或恨也可以被改变,改变对象、时间和强度。毕竟,没有大脑,没有神经系统,我们什么都不是。而大脑,小小的大脑,就是一碗豆腐脑。
还可以像那个邪恶的科学家,创造一个没有身体却拥有所有感觉的大脑,让这个大脑感觉自己过着人的生活,实际他哪儿都没去,我们每个人都只是一个没有身体的大脑?不,可能只有一个大脑,我身边所有的人、事、物,实际并不存在,都只是幻相,我看到的这些猫咪,那只绿眼黑猫,那只无尾猫,那只被压死的猫,都是幻象。这时候,邪恶科学家等于上帝。
科学打破了上帝造人的神话,但并未告诉我们,我从何而来?意识从何而来?我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是否有真相?更不能告诉我们,我们孜孜以求的一切,有意义吗?或许那些都只是一碗豆腐脑的感觉、知觉、表现和思维?是邪恶上帝刺激我们神经系统的结果。
还有另一种有趣的想象是,地球是老鼠定做、购买的一颗行星,人类是老鼠花园里的昆虫。
斯宾诺莎认为,人类是实体(也就是神,或者说上帝、宇宙,总之,是我们身处其中又孕育了我们的那个玩意儿)的两个属性的模态,两个属性指作为广延的肉体和作为思维的灵魂,所以,一个人根本上与实体同一的。按照他的解释,我们每个人真的就是实体的模样,真的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每个人与上帝同一。
果真如此的话,可能我们是上帝屎尿屁中的一个微粒,那块最肮脏处的一个微粒。不过,上帝对此并不在意,你会在意你的粪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