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茶靡花事了,万紫千红皆寂寥,尘烟随风过,往事知多少?
林菲儿若能懂得茶靡代表的是末路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
林家灭门,只有她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她手捧着茶靡花,让画甲吴劫给了一幅新的容颜,自此唯一的心愿便是让他也体会被最亲近的人伤害的绝望。
【喜,难喜】
苏子轩穿一身紫色长袍,手捧一对墨玉鸳鸯鸟,面上挂着这十年难得见到的笑容。
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暖,如这春末的阳光,只可惜大多时间都是一副冰冷的面孔。
今日是教主莫云雨与林浅的大婚之日,苏子轩心情大好!这是十年来他第二次这么开心,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八年前二弟莫云义大婚的时候。
苏子轩曾经受过极大的痛苦,他想自己这辈子估计再难有快乐的日子,所以兄弟们过得好是他如今最大的心愿。
眼前云雨庄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好一番热闹景象,苏子轩与众人打了招呼,就往大堂走去。
一进厅堂,满心欢喜的苏子轩却定在了门口。
厅堂里每张桌子上都放上了一束茶蘼花,色白如月牙,香气四溢,沁人心脾的茶蘼花。
有丫鬟小声谈论,说这大婚的日子摆放些茶蘼还真是与众不同。
而苏子轩的心情也和来的时候大不相同,十来年间,他夜夜梦魇,挥之不去的就是这茶靡花。
“大哥!”
一声喜悦的大哥把苏子轩叫回了神。
他抬头一看,莫云雨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莫云雨,本是个风流的男人,却无奈做了圣教教主,本来苏子轩还为三弟担心,一教之主天天花天酒地的也不是回事,直到他遇见林浅。
自从五年前遇见林浅之后莫云雨便拜倒在她裙下,从此不再四处风流,天天守在这林浅门下。潇洒快活也不要了,只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苏子轩本该为他高兴,只是现在怎么也提不起情绪,道喜的话说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不安的问道:今日大喜,为何布置这么多茶蘼?
莫云雨轻笑道:“大哥不知,如今已然春末,开得最艳丽的就只有这茶靡了,不用它用什么?况且浅浅也非常喜欢。”
苏子轩喃喃道:“也罢,也罢,千钟正欲偕春醉,幸有荼靡与海棠。”
他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你看大哥今日心情甚好!还吟起诗来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苏子轩身后传来,苏子轩回头就看见了说话的女子。
这女子长身玉立,满头秀发漆黑,一张瓜子脸却雪白如玉。
她不是那种令人一见销魂的美女,但一举一动之间都透出一种成熟女人的味道。
不知为何苏子轩每次见到苏锦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女子名叫苏锦。她身旁站着的身材魁梧,英气逼人的男人是她男人,苏子轩的二弟万毒手莫云义。
莫云义接过苏锦的话道:“大哥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关心我们三弟,今天三弟大喜,他能不开心了?”
莫云雨安排几人到主宾位坐下,自己就去招呼其他客人,苏子轩和云义夫妻正闲聊着,突然有教中弟子神色慌忙的向他禀报:刚发现二长老惨死在自己家中。
苏子轩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空掌将桌上酒壶打碎,美酒洒落满地,发出一阵清香。
转眼之间,清凉的美酒就泛起白色的泡沫,一阵腐臭之味扑面而来。
“酒中有毒!”
一旁的苏锦失声叫道。
话刚出口,有几位贪杯的宾客已经倒下。
【夜,无夜】
对苏子轩来说今夜应该是不夜之夜,当醉到天明,如今也好,也是个不眠夜。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苏子轩与莫云义终于将中毒的几人救了回来,还好毒并不深,还好发现得早,不然今天岂不是和十年前的悲剧一样。
莫云义继续追查投毒的人,苏子轩则把大家召集到了凉亭。
春末的夜已没有了凉意,今日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本是欢天喜地的日子,如今几人却在凉亭中紧锁眉头。
苏锦疑惑的望着苏子轩,问道:“大哥是如何知道酒里有毒?”
苏子轩沉默良久,眼中露出追忆之色,缓缓开口道:“是林家回来复仇来了,你们可还记得十年前江南林家之事?”
莫云雨道:“自然记得,当年是大哥你独自前往,以一己之力铲除了以林家为首的武林盟,才保住了我圣教十年太平。”
苏子轩面露悲痛之色,缓缓说道:“是啊,是保住了我教十年太平,也是在十年前,我失去了我最心爱的人。”
在坐都知道苏子轩十年前灭敌之事,却不知道期间还有一段辛酸往事。
苏子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当年林家势大,成立武林盟,联合江湖各大门派要灭我圣教。
而我是老教主埋伏在中原武林的一颗棋子。乘着林家招贤纳士的机会打入了他们内部。
可很少有人知道当年我是怎么得到他们信任的。
当年林家招贤纳士设比武台,我一举夺得第一。林家小姐林菲儿也多我钦慕有佳。
为了打入林家,我本就是去接近林菲儿的,谁知竟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她。
老教主见我和林菲儿动了真情,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动用了埋得最深的一颗棋。我教右护法,林家二长老,上官暮。
我当这林家家主之面将上官暮挥剑斩杀,并证明了他是魔教奸细,从此林家之人对我信任有佳,并安排了我和林菲儿的婚事。
当时我是又喜又忧。
一边是我最心爱的女人,一边是养育我的门派,已然是绝望之极,却不知道如何选择。
“结果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你的门派。”苏锦听着苏子轩的回忆仿佛也陷入了他的回忆之中。
“哎”苏子轩接着说道:“其实我是个懦弱的人,我自己不知道怎么选择的时候就想老天能不能帮帮我。
婚前几天,我送给林菲儿一束茶靡花,并告诉如今的我们就像这茶蘼花一般了。”
苏子轩说道这里的时候眼中已泛起了泪光,似乎又看见林菲儿的样子。
苏锦轻声说道:“茶靡已是春天开的最后一朵花,代表的就是末路,你是希望她知道你已然末路替你做出选择吗?”
苏子轩回了回神,望了苏锦半刻,又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意思,也不知道当时希不希望她知道我的意思。
或许我只是想告诉她一些什么,最后挣扎一下,为了让我心安一些吧。
果然,林菲儿毫不犹豫的就收下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我没有想到,婚礼那天整个林家开满了茶靡,菲儿说,这是我送给她的第一种花,是她最喜欢的一种。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林家一百二三口人在林家婚礼那天全部被毒死。
毒是我放的,我自己也服了,没想到后来被教中的人救了回来,就一直活到了今日。”
苏子轩回忆完往事之后弯下背咳嗽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也消瘦了不少。
莫云雨三人听了之后感慨万千,也不曾想到大哥为了圣教做出了这么大牺牲,但是苏子轩说的这段故事的意思的他们还是知道的。
大喜的日子,满屋的茶靡,有毒的酒,死掉的二长老。
林浅想到这里脸色不禁苍白了两分,十年前,十年后,简直一模一样。
若那时候下毒的人苏子轩,如今下毒的人是谁呢?
莫云雨似乎也明白了苏子轩的意思,颤抖着问道:“大哥的意思是,教中出了奸细!”
苏子轩已经停止了咳嗽,抬起头来,望着林浅,目光已如利剑,郑重的回答道:“是!”
莫云雨感受倒了苏子轩对林浅目光的不善,心中更加不安,脱口道:“大哥你怀疑浅浅?绝不可能是她!”
苏子轩冷冷回答:“十年前我是奸细,十年之后呢,况且有谁能说出林浅的身世来历?”
苏锦此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说道:“林浅是我五年前在路上遇见的,当时她身上有伤,我见她一个人就将她带了回来,只知道她是个孤儿,其他的知道的还真是不多。”
苏子轩看着林浅说道:“林姑娘,今天若是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别怪大哥心狠了!”
林浅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莫云雨,现在她已是莫云雨的妻子,是与不是只看莫云雨相不相信。
莫云雨也急了,挡在林浅身前,说道:“我以性命担保,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你用性命担保,你担保得了全教三千多人的性命吗?”
苏子轩此时已经并指为剑,整个人笔直的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看起来是有出手的意思了。
莫云雨胸中一热,手也放在了腰间剑柄之上。
凉亭间气氛徒然凝固了起来,一场大战眼看就要发生,千钧一发之际,苏锦一步挡在了苏子轩身前,说道:“大哥你可有证据?若没有证据弄错了怎么办?难道想让云水像你一样痛苦一辈子吗?”
苏子轩听了这话眼神恍惚了一些,身上气势也随之消退,他看着眼前准备拔剑的莫云雨忽然有种悲凉的感觉。
不知道悲的是如今的云雨还是当初的自己。
片刻之后,苏子轩转身走出了凉亭,说道:“希望你真的不是。”
【人,非人】
云义府,苏锦正和莫云义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莫云义满脸惊讶,说道:“我知道云雨的性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他认定了的他就不会改变,莫说林浅不是!就算林浅真是,云雨也不会放弃她的。”
“如今只希望林浅不是江南林家的人。”
说罢就穿着鞋子,准备出去。
苏锦叫道:“大晚上你是准备去哪?”
云义答道:“当然是去查清楚这件事情,教主通敌?不查清楚还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苏锦叹了一口气道,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莫云义现在很是着急,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就赶紧说吧”
苏锦说道:“你不觉的今天是这事若是林家的复仇,疑点太多了吗?”
莫云义道:“恩?你说说看?”
苏锦道:
“第一,若真是林家复仇为何要去杀那二长老,林浅和云雨的婚礼已经定了,二长老死不死这婚都得接,这二长老不是死得太过多余么?”
第二,你可查看了今日的酒毒?只是一般的毒,并不是当年用的无药可救之毒。就算大哥不提前发现,以你用毒的实力,你也会发现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可知道当年大哥为什么要杀上官暮?”
听苏锦这么一说,莫云义也发现今天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回道道:“难道老教主不是是为了让大哥与林菲儿结婚,好在婚礼那天下手,将林家一网打尽?”
苏锦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才悠悠说道:“我也是江南人,据我所知当年是先有婚约之后林家二长老才出的事情。”
莫云义听老人这句话之后,就像被一阵闪电击中了一般,整个人站在地上定了那么一瞬间,不可思议的问道:“那大哥为何要害上官暮?”
苏锦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为了教主之位吧。”
“当年林家乘老教主病危之际,要联合各大门派灭我圣教结果反被我圣教所灭。可若是当年上官暮不死,那灭敌的头功会是苏子轩吗?苏子轩毒死林家之后,老教主也死了,那教主之位给谁?”
苏锦一席话似乎已将莫云义点醒了过来,他喃喃道:“只可惜林家尚未被灭,老教主就先行归去,而教主之位则是传给了他最爱的小儿子莫云雨”
莫云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真有可能是苏子轩为了教主之所设下的圈套。
明白过来的莫云义更加着急,以苏子轩的武功,若是想对三弟不利,莫云雨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以前一直没有动手或许是因为没有动机,就算杀了莫云雨他也没有人心,做不得教主。
如今出了这事,他就出师有名了:莫云雨为了一个女人弃教中兄弟性命不管不顾。
好狠的苏子轩。
苏锦看出了莫云义心中所想,又对他说道:“现如今我也知道若是大哥要对付云雨的话云雨是没有办法的,好在我已经将我的想法告诉了林浅,无论如何让她和云雨先避一避,等真相查清楚了再出来。”
莫云义听了之后更加着急了起来,骂道:“胡闹!林浅她什么性格你不知道?若是她真相信了你说的,她会怎么做?”
说完身子一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色中苏锦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悄悄的跟在了莫云义身后。
【道,无间】
林浅听了苏锦的话,也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管怎么样,莫云雨是绝不会把自己交出去的,而若自己不死,苏子轩就有了对付云雨的借口。
这本就是苏子轩的阴谋,逃避不是办法,若是现在逃了苏子轩的诡计岂不是轻松的得逞了,如今要保下莫云雨,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自己。
是啊,若自己都死了,苏子轩还有什么理由让云雨交出教主位置呢?
自己独自一人颠沛流离二十年终于遇见了莫云雨,那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整个圣教在他眼中都没有自己重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原来茶靡花真的代表着末路,可这样的最后一段路岂不也是幸福的?
林浅想到这里,静静喝下了今日属于自己的喜酒。
莫云雨发现林浅的时候,林浅已经断了气。
莫云雨双眼发红,提着剑便向着苏子轩的府邸冲去。
莫云义赶到的时候,便听见两人打斗的声音。
莫云雨发狂的叫道:“苏子轩,你若真想要教主之位我送你便是,又何必用这些下流手段!如今你把浅浅逼死,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莫云义赶紧冲进院子。
只见莫云雨与苏子轩已经斗在了一起,莫云雨使的是老教主传下来的幽冥十三剑,每一剑都剑气如虹,杀气冲天!
而苏子轩看似一直被动防守,每一招却都使得游刃有余。
莫云义暗想,糟了,幽冥剑势看起来凌冽无比,却一直没有刺中要害,真气却消耗得极快,如此下去,若被苏子轩抓到机会定然是必死一击。
想到这里莫云义便纵身一跃,飞了过去,他必须在苏子轩得手之前阻止他。
苏子轩本就没有与莫云雨争斗之意,可莫云雨一见面就发疯似的攻击让他根被就没有解释的几乎。
如今云义也来了,看来终于有了停手解释的机会。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莫云义一起飞来的是两点寒芒。
分别打向了苏子轩的百会,神庭两血。无论何人在这么近的距离都无法躲过莫云义的暗器。
苏子轩也躲不过,只能强行变剑势。剑势一变,莫云雨的剑终于有了机会。
血光一闪,长剑已刺入了苏子轩的胸口里面。
鲜血从苏子轩身体涌出,生命随着鲜血不断的逃离出他身体。
他却看也不看自己的胸口的剑,满脸不可思议的望向两人,脸上尽悲痛之色。
或许他永远也想不到,他最后竟死在他牺牲了挚爱守护的人手上。
“春未了,春未了,漫山月白春正好。花光月影宜相照,随意杯盘虽草草,醉里插花花莫醉,可怜人似春末了。”
悠悠歌声从院子外面传来,透着一股悲凉之意。
苏锦捧着茶靡花缓缓的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如今的样子已经完全改变。
苏子轩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原来林菲儿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苏子轩苦笑,却发现如今连苦笑都找不出了,最后模糊的念着菲儿的名字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苏锦狠狠的盯着苏子轩,嘴角向诡异得向上扬起,那笑容说不出是快意,还是悲伤。
“苏子轩,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最在乎的圣教,你最在乎的兄弟!你愿意为他们抛弃所有,可他们呢,值得么!”
“不过一场骗局就让他们联手杀你,哈哈哈,这就是你最在意的……”
苏锦 将手中的茶靡花抛向了空中,满空 飘落的花瓣中传来了她最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