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幸福,包含太多。
与亲朋好友闲话家常是幸福;与心爱的人鹊桥相会是幸福;为梦想拼尽全力是幸福;三五知己举杯揽月是幸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幸福。幸福,真的是说不尽,道不完。
我偶尔也在琢磨,幸福是否也该有时代的标签呢?呵呵,想多了,我最后给它的定义是,心灵的滋养。幸福,很简单,其中有一种,是被需要的幸福。
1
古语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个周末,几个亲戚从大老远的国外回家探亲,与我们聚会算是他们回程前的最后一站了。我得到表兄的通知后,连忙给乡下的妈妈拨通了电话:”妈妈,你快快回来吧,鹏舅舅一家子回国了,想与大家聚聚!”
电话那头,又开始了紧张和迟疑,“嗯,这样啊。我,我大概不方便参加了。”
我一下子就来气了,“妈妈,上次荣舅舅回来,你不参加,这次鹏舅舅回来,你还是想推脱,妈妈,你除了爸爸以外,还有其他亲人的!”
妈妈对爸爸一直是名“顺德人”,从来不敢违逆自己丈夫的意思。偏偏爸爸又是一位唯他独尊的大人。他几乎不喜欢妈妈离开他半步。甚至认为亲朋好友的相聚也是多此一举。我从小就爱抱打不平,更喜欢热热闹闹的大家庭,这种偏好与爸爸大相径庭。
妈妈听了我的吼叫,似乎也有多少觉醒。她回过头跟爸爸说:“你听到了,我干弟弟从国外回来了,说要见见面。我们都有十年没见面,这次不好再推却了。” 我这边并没有听到爸爸的回应,也属正常,因为他一定是不喜欢的,我认为这时候妈妈不应该有半点的犹豫了。接着,我又长幼不分地教育她:“妈妈,请你回来吧,你如果再推却,我都替你汗颜了。舅舅一家这么重视感情,你,哎。” “嗯嗯,容我再想想吧,等我说服你爸爸。”
终于,妈妈这次没有让我们失望,她提前两天回来了。
2
其实,妈妈和我一样,是独生女,但她有一个年长她十一岁的哥哥,是我外婆收养的儿子。前几年,舅舅过世了,在他生病的半年里,一直是妈妈在照顾他,妈妈说,“小时候,都是哥哥照顾我的,在年老时,由我来照顾他也是很应该的。” 舅舅是因为癌症去世的,半年时间里,被病魔折磨得让人心疼不已,很多事情不能自理,妈妈一直担待着。我看在眼里,很是感动。当时,爸爸也颇有微言,但妈妈最终顶住了压力。后来,妈妈还跟我说了一句话,“被需要也是一种幸福。”
舅舅一家虽然与我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亲情一直都在。
这次回国的鹏舅舅又是谁呢?据说,这都是我外婆生前种下的善缘。外婆是水上人家。当时的荣舅舅才有六岁,也正是鹏舅舅的哥哥,他们家就在江边上,荣舅舅与几个小朋友一起到江边戏水,没想到就溺水了,当期也正值天文大潮,水平面比往常都高,小朋友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水上人家的渔船有序地排列开来,随着水流的涌动,在江面上相互碰撞着。他们有人看见孩子落水了,各自站在船头上指指点点,眼看,小孩子的头顶快要被江水没过了,但始终没有人下水救人。原来当时的疍家人有种说法:水上人家不宜直接救人的,否则会给出船作业带来恶运。
外婆出船作业于前一个晚上才回到家,正在船里休息。吵嚷的声音最终把她弄醒。她看见了一只小手在水面上乱摆,小脑袋已然被没过了。外婆大喊了一声:呀!就“扑通”地跳进了水里。水上人家都纷纷议论,说外婆冲撞了神灵,恐怕会有噩运。外婆只是漫不经心的撂下一句:孩子需要我!
就这样,荣舅舅的人生中多了一位干娘,那就是我善良的外婆,而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多了一大门干亲戚。荣舅舅一家是潮汕人,好客且热情。我们一直保持着来往,后来,荣舅舅和鹏舅舅都出国谋生,好久没见回来。
3
值得表扬的是,妈妈对此次见面尤为重视。她正儿八经地让我给她把关,买了一套较时尚的衣服。我更肆意发挥了自己小宇宙的潜能,给妈妈弄了一个微卷的小发髻,让她的小脸蛋更显标致了。
周末,路面上还是比较拥挤。幸好,我们没有迟到。
来到酒楼时,表哥一家人也刚好到店。“姑姑!你能来,太好了!我们多担心你又不能来,该让鹏舅舅多遗憾啊。”表嫂站起来,迎接妈妈。表姐还拉着妈妈的手,转到她的背后,仔细打量着妈妈的一整套装扮,惊讶地说:“姑姑,这个打扮让你年轻了足足十岁了。” “呵呵,是啊,小姑,你怎么就变了个样呢?好漂亮!”这句略带羡慕的话语,来自已去世舅舅的二婚夫人。
感受被需要,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干脆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我。
大概十分钟后,鹏舅舅怀抱着一个小男孩,与舅母一起走进了包间。大家都真情地彼此问候一番。虽然有十年的时间没见了,但亲情的纽带依旧结实。鹏舅舅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了,但精神矍铄依然。舅母白皙的皮肤,爱涂淡淡的腮红,这的确是一种超赞的礼仪,她一直坚持着。所以,在我心目中,舅母绝对是一名大美女。
舅舅怀抱中的小男孩是他们的大孙子。才18个月大,淡黄色的头发并不算浓密,但很是柔软。小脸粉嫩粉嫩的,嘴唇红润丰盈,抿起嘴来更露出两侧的小酒窝,甚是迷人。眼睫毛又长又翘,眼珠子带点淡蓝色,真有点外国小鬼的模样。
宴席上,长辈们都在追忆过往,起源当然是外婆的英勇事迹。接着,便是拿我们晚一辈的来调侃。
说起表哥以前的帅气,当然如今风采也不减当年;表姐当年做伴娘时,为了追求时髦,还让他们用老式的电烫方式把头发弄卷,由于温度难以控制,表姐的一搓刘海被电烫夹烧焦了,搞得她哭红了双眼。我与表哥、表姐的年纪相差一轮,当时还是个小不点儿,最可笑的就是,每次表哥相亲,我都要搞点恶作剧,生怕哪个大女生把自己的哥哥给抢走了,这也许就是小女生们的那点小秘密吧。
鹏舅舅的大孙子叫Jaden, 活泼得很,见着这么多人,也没有半点的不自在。但,小孩最终是呆不住的,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在舅舅怀里蹲一会儿,后来感觉到太局促了,就想挣脱往外跑。
4
接着就是一轮逗娃接力赛。表嫂是第一棒,为了让鹏舅舅和大家聊得尽兴,她像半个打劫似的,硬从鹏舅舅怀中夺过小宝贝。哄着就去厅房外给小娃找玩的地方。斜对面的一个大包间刚好办完寿宴,在门拱上悬挂的气球串还没有被卸下。小娃看在眼里,手更急了,带着好奇,小手不停地戳气球。
一个一个的气球被小宝贝拉下来,服务员一次又一次地提意见,搞得表嫂非常尴尬,唯有在长长的楼道里来回走动。
我毫不犹豫地接上第二棒。
Jaden是家里的长孙,他还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妹妹,他的父母自怀上第二胎起,就不断地给他灌输要疼爱妹妹的观念,同时有着潮汕人重视亲情的代代相传,我能想象他对同龄友情的渴望。于是,我带着他,在诺大的餐馆里开启觅寻玩伴之旅。
刚开始,Jaden并没有多大的热情,权当是逛街市。熙攘的餐馆里,要帮他找到适龄的玩伴,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迎来更多的是一双双好奇的眼光,把他看成是混血儿,给茶余饭后增添了话题。
我赶紧抱起他,往一楼的鱼池边走去。Jaden一看到鱼儿在波光粼粼的池里游,顿时欢快无比,他企图挣脱我的怀抱,与鱼儿一起奔腾。我蹲下身体,让他从我的怀抱滑下,并用双手护着他,他蹒跚着迈向水池,冲劲大得几乎把我给他的保护腰封给撞开,吓得我冒一身冷汗。小鬼回过头,开怀地笑起来。我忍不住还他一个鬼脸。就这样,一来一回,Jaden似乎跟我熟络了。
金鱼池对面就是海鲜池。有大龙虾、江河草鱼、王八,各种海鱼等。小鬼在国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些生物,一脸的惊叹,还咿咿呀呀地高声喊叫。我一边给他比划着,一边跟他讲小鱼的故事。他的小手也随着我的动作在舞动着,一不留意他的小手就要伸入水里。陪伴这样的小鬼,的确是一刻也不能停啊。
原以为这次寻找小伙伴的计划会就此告吹。这时,身后传来了一把女童稚嫩的声音。“爸爸,我也想看看鱼儿。” 我高兴极了,在小鬼的耳边呢喃了两句,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了。拉着他的小手转过身去,当他看到女童时,兴奋得双手举过头,用力地甩动着臂膀。灿烂的笑容,展现着友好。小女孩大概也不到三岁,个头不高,她认真地打量着Jaden,再大方地走进一步,笑着说:“外国的小弟弟。” 友谊从来没有地域之分,小鬼热情地迎上去,给小姐姐一个拥抱,而后又自顾自地跳着。嘴里嘟囔着什么,我实在没听懂。但相信那一定是快乐的信号。
他们挨在一起看鱼,大概就十分钟。小女孩便与家人一起离开了。小鬼不舍地目送,他的小脑袋耷拉着,倒在我的胸前,我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一次,他让我读懂了他的小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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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们的厅房,Jaden很快又适应了环境。我继续用餐,第三棒就由表哥的儿子负责。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Jaden在房间里到处跑,笑声弥漫着整个空间。奇怪的是,他总往我这边跑来,碰碰我的手,又笑着跑开,我还没读懂,但每一次都会回报给他温暖的笑容。
鹏舅舅已经买了次日的机票,明天就得踏上返航的旅程。我们在道别前拍了一张大合照,毕竟下一次相聚还说不定在何时,我们让彼此的情谊凝固在此瞬间。临别在即,小鬼指着让我抱抱,我又一次与他拥在一起。
离别在即,大家都多有不舍,鹏舅舅走近妈妈的跟前,说:“姐姐,下次我会和阿荣一起回来,大概也要是三年五载之后吧,大家要保重身体,到时候再聚!”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搭在妈妈的肩膀。妈妈抬头与之四目相对,眼里顿时就湿润了。我还没亲眼目睹这种状况,妈妈也几乎没经历过如此的热情。没有半点血脉相连,带着老一辈的烙印,却能如长青藤般串起一代又一代人的情怀。最难明白的是,我怀抱中的小宝贝,居然也如此深情,当我把他交还给鹏舅舅时,他手脚并用,把我拽得紧紧。就是不肯离去,眼泪哗啦啦地涌出来。大家都逗笑地说:“就跟姑妈回家吧,别回去了!” 小鬼的哭声的确让我心不安,从没想过,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居然被如此的不舍,我能明白这种情感的维持是短暂的,小鬼很快就会忘掉,但瞬间的虚荣心也让我享受了一种被需要的幸福。
回家的路上,儿子还在帮我回忆Jaden对我的依恋,他问道:“妈妈,你用什么办法让小弟弟这么的不舍呢?” 我没有多想,就回他一句:“我没做什么,只是他当时需要妈妈这样的伙伴吧。呵呵!” 话语间有点洋洋得意。妈妈静静地坐着,我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澎湃。
睡觉前,儿子习惯性地坐在我的身旁,跟我聊聊他这周学过的知识。提到物理中动能的转化,摩擦力的平衡;数学里二次方程的变式;还有电视节目里港珠澳大桥的开通等。我并不是他想像中的博学,但我们似乎还能无所不谈。
透过窗纱,我看见远处的几点星星,它们眨着眼睛,像是在告诉我,这也是一种彼此的被需要。入睡前,我把这一幕幕的场景串起来:我看到了慈祥的外婆、落水的荣舅舅、妈妈和舅舅的往昔、我们这一代的情谊延续、小鬼与我的相处,我和儿子间的话题。想着想着,不经意地笑了,我确定:外婆、妈妈,自己都是幸福的。因为我们曾经都感受到被需要。
我相信今晚一定可以酣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