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一直在与交通亡人事故打交道,不一样事故经过、当事人和受害者,相同是总有人死去。看多了事故现场,死亡便只是一个又一个案件。对于受害者家庭来说,死者的离去是一颗星星的从此熄灭;对于当事人来说,短暂的一瞬,人生便从此异样。事故现场从不一样,但那些碰撞的声音,带走一个个生命,在人间长久回响。
夜间,一辆大货车停在禁止长时停车的大道上,一个老人骑摩托车很早出门,视线不好,撞到大货车尾部,死了。
下午,太阳正待下山,一辆三轮车,也在下山,在一个窄路下坡,坡底来了一辆小轿车。小轿车看见三轮车,往右让了让,继续前行,看见三轮车后面还有一辆小轿车,停了下来。三轮车下坡路,没能停下来,擦着小轿车翻下了路边的深沟里,留下车轮空转。
雨后的上午,地面湿滑,大巴车载着零星的乘客急速的在国道上穿梭,熟练的超过一个个缓慢的乌龟和小鱼,一辆电动车在前方,准备左转弯驶出,驾驶员垫着脚把车停在道路上,胆怯的回望了一眼,他感觉到了气势汹汹的大巴车,不曾想这突然的回望,迎来的是无法避开碰撞,血漫在雨水中,是夕阳熄灭的颜色。
天气晴朗,刚买新摩托的小伙子开心的在道路上行驶,没有牌照、没有驾驶证,有的只是风在耳边吹过的声音。路很宽,单行道,但是路是弯路,诡异的弯路,路边有路灯杆,一根饱经伤害的路灯杆。经过弯道,新摩有着自己的想法,就像一头野牛狠狠的朝路灯杆奔去,小伙子在牛背山也狠狠的奔向了路灯杆。碰撞、侧翻、倒地,没有一丝血迹,躺在路沿下永远站不起来的小伙子,才十八岁。
狂风骤雨后,两道并行的彩虹像一只分叉的彩笔在天空随意一挥,但是狂风后的道路饱经摧残,柔弱的树枝和电线被摇荡在道路上,像离家的孩子一样,在逐渐入黑的恐惧中,瑟瑟发抖。三个小伙子、一辆摩托车,在黑色的乡道上匆忙赶路,夜很黑,道路两边的人户都断了电,驾车的小伙子突然感觉眼前一条细线从上而下的摇摆,急忙往右转向,只是紧张的心情连带紧张的手一起,把车驶出了道路,刮擦到树,回弹到一块水泥面板上,前后的小伙子当场死亡,中间的幸运者皮外伤。
雨夜里,秒针划过一天最后的刻度,重启了新的一天。四个刚刚小酌而聚的男人,愉快的驾车驶往城市热闹的灯火处,酒精像无名的火,在血管里焦灼,看不清、听不清,四肢肌肉慵懒的拉长着反射弧。两个行人,撑着伞,低着头并行在路边店铺的余光里。两束长长的光亮刺穿着暗夜,已近在眼前,位左的行人提着拖鞋往路边一跃,位右的行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光亮没有知觉的继续前行,留下背后的空喊和寂灭。
酒,还在血管里烧,熬过了整个夜晚,到了该回家的凌晨。路很宽,路灯很亮,卡口探照灯更亮,像一直没有熄灭的闪光灯,照亮每一辆路过的车辆、车牌,还有驾驶员的脸。路宽车少,男人把车速提了一档,再加一点油门,很快就可以到家了。老人推着载满垃圾的二轮车从马路对面踏过斑马线而来,垃圾站还要往前走,绕点近路,从斑马线跨入机动车道,逆向推行,相信来往的车辆会让行的。也许男人也想过让行,但是反复播放的监控里,老人停顿着,不知所措,生命不能押注在别人的注意里,谁也不想与对方接触,但是却都准备着不可避免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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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事故就像两片同时飘落的树叶,一阵微风,便可能彼此接触,改变轨迹,坠落或者飘散,然后安静的,永远没有回头路。
事故的发生只是开始,事故之后的悲痛、人情、法律才是延绵不断的尘世浮尘。
曾经第一次前,好奇同事们是如何勇敢的面对着事故的鲜血淋漓与死亡后的阴影,如今方知,他们看见不是鲜血和淋漓,他们看见的是事故,是生活,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结束。
对生命的脆弱感在每一次事故后愈加,人死后,你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你,你的身体、你的财产,你的爱人、小孩,你的家庭,你熟悉的一切,在你的世界烟消云散。
我不知道升天的或者被埋葬的,他们是否会日夜在那些道路上回望,去回想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是否会争论谁的主次责任,或者思考安葬费是否公平、赔偿金是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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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很快,一年更快,看多了道路上的残缺,只希望所有人慢行,在自己的道路上,注意好自己的红路灯,在各自的旅程,平安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