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都在说自己是孤独的,说自己孤独的人其实并不孤独。孤独不是受到冷落和遗弃,而是没有知己,不被理解。真正的孤独者不言孤独,偶尔做些长啸如我们看到的兽。
弱者都是群居的,所以有芸芸众生。弱者奋斗的目的是为了转化为强者,像蛹朝着蛾转化,但是一旦转化成功,就是去了原来满足和享受欲望的要求。国王是这样,名人是这样。
我见过相当多的郁郁寡欢者,也见过一些把皮肤和毛发弄得很怪异的人,似乎要做孤独者,这不是孤独,是孤僻,他们像成为六月的麦子,却仅仅长出一尺余高就穗子孕育出麦粒,结的都是蝇子头似的小粒。
每个行业里都有着孤独的人,在文学界我遇到了一位。他的名声闻名全国,对他的诽谤也铺天盖地,他总是默默无闻,宠辱不惊,过着自己的日子和写作,但我知道他是孤独的。
“先生,”我有一天走进了他,说“你想想,当一碗肉大家都在眼睛盯着并努力想要吃到的时候,你却首先将肉端跑了,能不被群起而攻之么?”
他听了我的话,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也没有停下来握一下我的手,突然间泪流满面。
“先生”我撵着他还要说。
“我并不孤独。”他说,匆匆地走掉了。
我以为我要成为他的知己,但我失败了,那他为什么要泪流满面呢?“我并不孤独”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年后这位作家又出版了新作,在书中某一页上我读到了“圣贤庸行,大人小心”八个字,我终于明白了,尘世并不会轻易让一个人孤独的,群居需要一种平衡,嫉妒而引发的诽谤、扼杀、羞辱、打击和迫害,你若不再脱颖而出,你将平凡;你若继续走,走,终于使众生无法赶超了,众生就会想你欢呼雀跃,尊你是神圣。神圣是真正的孤独。
走向孤独的人,难以接受怜悯和同情。
有时候这些人只会洒下一鞠热泪,孤独的思索,人,站在个体来看,终究是脆弱的。
晋冀陕蒙交界的地方,口音大致相仿,环境大致相似,生活习性大致也差不到哪里去。我作为内蒙人,大致也是沿袭了这个地方汉族人的生活习性,喜欢吃面,尤其是母亲的手擀面,焖面,白糖馅饼,猪血包子。要说蔬菜,在记忆中土豆吃的是比较多的,现在听很多人都笑话北方人不会炒菜,有时候的确如此。父母从来吃不惯那些三盘六碟的菜,每次去做客,一家人回来总说吃不饱,也不敢吃,扭捏过后,心累。
母亲的手擀面是一绝,尤其是冬天,往往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咯吱咯吱响,下雪了。门帘子揭开,母亲夹着几个木棍子,端着一簸箕碳,一整冷风进来我也就睡不着了。
切菜声,猫叫声,炝锅声就起来了,阳光照在西面的墙上,就像番茄一样。我轻轻的抱起猫,看她从容的将猪皮切下扔给花猫,肉切成斜方块,土豆切成滚刀块。这时候,父亲也将外面的窗帘摘下来,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刷刷的扫院声和噔噔的切菜声此起彼伏,我则坐在炕上的小桌子边看书、愣神儿,等吃……
白菜丝、土豆块、猪肉放着,锅里倒一些油,把这些倒进去,刺啦一声,放些花椒大料咸盐,倒一瓢水,锅盖上……
“妈,水滚了”
“拨了”
我把“电风箱”拔下,她已经擀好了面,锅盖一开,铺桌布,放案板,拿碗筷的空档,面上来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就一些生蒜,油香……迎着刚刚出来的太阳,这一天算是稳稳的开场了。
冬天,白菜会存几十斤,加上冻豆腐,猪肉,面粉,母亲可以变着花样做各式各样的饭。中午的焖面,“山鱼”、馅饼,烩菜。冬天的下午总是过得很快,四五点天就快黑了。这个时候,玻璃被做饭的雾气模糊了,西北风呼啸着,坐在炕上闲聊,吃一点蒜蓉辣酱拌焖面,这时候我总爱趴着吃,不免被他们教育,以后娶媳妇去人家家趴着吃能行?我说趴着吃吃的多。
然后我妈就会给我讲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一个疯子找媳妇,去岳父家之前他妈怕吃的太快让人笑话,就说你抱着这只鸡去,就说送老丈人的,我在鸡脖子上挂了个铃铛,响一下铃铛你就吃一口,不响就别吃。答应好了,老丈人很高兴,开始好好的,后来鸡看到吃的了就开始啄,这下不得了,傻子吃的越来越快,甚至把老丈人的吃的也给吃了,让人家一脚踹出去了……
你可千万别让踹出去。
现在在外地,并没有看到村里人说的,相中我的女人屁股后面排着队,也没有村里人说,清华北大的大门等你的呢。现在,想趴着吃也不可能,难道还趴床上去吗?一路走来,吃遍了各地的山珍海味,日子过得像个土财主,但在心里总觉得缺一点什么,现在明白了,我太久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了,那种大雪后咯吱咯吱的响声,呛菜的声音,猫在窗台上呼噜的声音,一切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生疏,变得遥远。日子越过越快,越过越忐忑,越过越茫然。而这些,你我都逃不了,只不过怀念的东西总会印在你的脑海,让你一想起来,就在眼前。
2018年7月6日于海口 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