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    星期六      晴

夜，一如既往地静、黑。罪恶以黑暗的降临为生命，以践踏人心为营养。

我已身处黑暗，那我要把灵魂卖给罪恶吗？

"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生命无公平可言，在恶魔面前。

活着真累，解脱也不容易。一切就要结束，又好像刚刚开始。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世界，连讨厌，都没有力气了。

何方是归处？

待尘埃落定之时，我还能

电话铃声乍然响起，颜艺才刚刚回魂般放下手中的日记本。

"喂，爷爷啊？吃饭了吗？"

"啊！囡囡啊，如果不想待外面了，就回家，回家找个什么工作不行。等过年回家我们一起商量啊！"

"我国庆就回家啊！"

"国庆啊？行，那我到时候去你家看你啊！"

"嗯嗯!你记得吃饭，注意休息啊！"

"嗯嗯!那就这样吧！不给你费电话费了！我们回来说啊！"

咔擦一声，机身尚留余温，心里也暖暖的。爷爷耳朵有点背，说话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就了事，聊天内容也是近来保持最新的一个版本了。爷爷也是唯一一个经常主动联系自己的家人了。微笑尚未荡漾在这张精致的脸上，"笃笃笃"一声声袭来。

不同的周末，同一个离家心情。朱珍拖着大行李箱来到宿舍门口的时候，真是懒得拿钥匙开门了。敲门，没有应答。无奈，拿出钥匙。边进门边嘟囔"明明听到了手机铃声，为什么不开门呢？"路过颜艺卧室的时候，看到她还在睡，竟然出奇的打了个哆嗦，"颜艺、颜艺…"缓缓走近，却看到蚊帐里，颜艺脸上煞白，静静地。拉开拉链探近，"啊"一声跌倒在地上。

叶白接到电话的时候，手里正捧着本《犯罪心理学》边吐槽边给小弟们讲适用性。颜艺的小区，是个老小区。她和三个舍友合租在211室，三室一厅一卫，厨房和客厅连接在一起，卫生间挨着邻居那面墙，客厅像公用场所，够乱，两间卧室，除了一间稍长点、一间有空调外，构造、床并无不同。颜艺就静静躺在床上，薄被里身着吊带、热裤睡衣，没有外伤。卧室里，实在构造简单，两张床，一排衣柜，两个电风扇,一个垃圾桶。垃圾桶里，有两袋安眠药。

"警官，是自杀吗？"朱珍哆嗦着试探。

"何以见得？"眼神充满着打量。

"她曾说过，如果死，她会选择安眠药。我曾给她说死亡从来不温柔，安眠药在死的瞬间也很痛苦。而且，她一向独来独往，不走近别人也不让人走近，她总是一副想太多的样子，即使笑，也让人感觉这姑娘并不开心。"

"是吗？那单租不是更好点？"

"可能为了更实惠吧！"

颜艺，外省姑娘，一年回家一两次，和家里人联系不太频繁，没有朋友，独来独往。可，叶白总是感觉不大对劲。

尸检结果出来那天，颜艺爸妈赶来了。"警官，我家囡囡是不可能自杀的啊！她那么爱笑，那么阳光怎么可能呢？早知这样，我当初说什么也不该让她来这么远，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她那么懂事，她曾经说过她会帮衬家里，可我们总是说顾不上总是自己累也让她累，我们竟然是通过别人得知自己的女儿死了，我们竟然是最后知道的。"颜艺妈捂着胸口大声痛哭。喃喃着"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处于黑夜中的人所渴求的温暖，总是散发于阳光下。那么，罪恶呢？阳光下还能支撑多久?

颜艺手机通话录里，最后一通来电是她爷爷。叶白打电话试探，老人家尚不知情，只是问"囡囡说国庆回来啊，怎么啦？不回来了吗？发生什么事了吗？""没有没有，谢谢，您老人家保重身体啊！"面对热情，我们的谎言总是让我们既慌慌张张又坦坦荡荡。

家里人都说颜艺不可能自杀，那么如果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不自杀或者就真的是被杀呢？

"朱小姐，我是叶白，今天中午，方便吗？"

"中午12点到两点，有空，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可以吗？"

来到约定地，靠窗的位置已剩不多，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朱珍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及膝白裙套装，干净利落。叶白却突然感慨，如果那个姑娘还活着，那么整个餐厅的眼球怕是要抢去了。

在等餐的时间里，"冒昧打扰了，你们房门有几把钥匙？"

"六把，一人一把，两把是备用的，其中一把在门外的地毯下面，只有我们四个知道。"

"颜艺有男朋友吗？"

"没有啊！"斩钉截铁。

"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没有！我一直很好奇她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谈论男生谈论结婚，她从不参与。偶尔也会说她暂时还没有打算。"

叶白眉头骤然紧缩。

"你还记得当天进门，灯开着吗？风扇开着吗？"

"这个我倒没注意，毕竟是白天，不过晚上我记得按开关了，应该是关着。至于风扇，我有印象，也没开，关着。怎么啦？难道不是自杀？"

"目前还没定论。"

"这样啊…贺凡，这边。"朱珍的目光扫向门前，扬起了满脸笑容。清瘦俊逸的男人，一身正装，穿得笔挺，挺好，挺般配。点头寒暄后，叶白离开。

疑点总是一个将失，另一个新生，像雪球般越滚越大。没有男朋友却有孩子？灯开关上确实有他人的指纹，到底是谁？两个风扇，大热天，盖着被子，为什么不开风扇？窗户为何紧闭？

"您好，叶警官。我是颜艺的舍友，陆璐。我看到了一张照片。"

剥开谜团的层层云雾，天边就快现鱼肚白了。

叶白站于D城这座高档小区前，不由得感叹下资本主义，自己这公务员是不能比的呀。

"门卫大爷，你们小区进出都得登记吧？那住户进出你有印象吗？"

"我们是安保设施做的很到位的，进出必登记。住户的话，不需要登记。我也说不准。

"那你记得1301住户7月21号几点回来的吗？"

"贺先生呀，我记得，他那天回来的比往常晚，得12点了。看起来挺开心也挺慌张的，我还多嘴问了声，他说得到了期待好久的东西呢！"

叶白在公司门口，看到贺凡的时候，贺凡正和一个与他不相上下的男人边走边聊。看起来像是送客户吧，三十出头，有点面熟。

"贺先生，聊聊吗？"

咖啡厅里，除了他两就剩一对小情侣。

"贺先生，7月21日晚上8点到11点，你在哪里呢？"

"在公司加班。"听起来很坦然。

"我刚查到，21日那晚，你的车7点就离开公司了。而有人称在颜艺的小区见过你。我想你该想想怎么说？"有股谈判桌上逼退对手的气势。

"好吧！我承认我去过她家，但我没杀她。"被戳破后还能淡定自若。

"星期六，你的女朋友回家，你为什么去她家？"

"我们是朋友。"

"这样啊，你的钱包里，有张照片，不是朱珍，是谁呢？你和颜艺上床了吧？"咄咄逼人。

"嗯！但我真的没杀她。"犹如被戳穿后的低啸。

"我就是个渣男，和朱珍在一起，就是为了接近她。一开始觉得这姑娘挺漂亮的，但是她不谈恋爱。后来，慢慢知道，她活得很自卑，却往往是副自负的样子。我就想撕破她的这副伪装。后来，她们合租，我总是假借送朱珍去见她。6月15日晚上的时候，朱珍回家了，我知道必然就剩她一个人了。我想去看她，去了，我又想上楼，上楼后，我又想进屋里，进屋后，我只想看着她，看着她，我就着迷了。那天，她可能是刚洗完澡，热裤下修长的腿、吊带遮不住的颈部，我不敢看她。客厅空调开着，她给我倒了杯水，用朱珍的杯子，然后就不管我了。她一向只沉浸在自己的脑袋里，她以为我应该坐会就走了。我忍不住去了她的卧室，忍不住抱了她，忍不住把她放在床上，忍不住埋在她的体内。她挣扎过，可是不管用。我进去她体内的那刻，我就后悔了，她虽然看起来冷漠，可她真的很单纯。我想退出了，可她却抱紧我，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天堂也是地狱。事后，趁她睡着，我拍了照片。再之后，还是和往常一样，我还总是想起她。21号那天，我喝了点酒，去了的时候，她可能已经睡了，我听朱珍说她近期吃安眠药。我知道备用钥匙，就开门进去了。摸索着到她的床上抱着她躺了会，醒来的时候晚上11点，我就走了。她如果自杀，那我应该也算是凶手。"语调里带着回忆，带着留恋，带着自责。

"孩子是你的吗？"

"颜艺怀孕了？不可能啊！她吃药了啊！只有一次，而且她是当着我面吃的啊！"

"朱珍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

"那为什么没分手？"

"分了，那天，遇到的那天。"

"你怎么知道备用钥匙所在地？"

"我偶然看到的。有一次，朱珍说颜艺可能要锁门外了，我就说那我去送，到了的时候，看到她拿钥匙。"

"你没开灯？"

"嗯！"

"那风扇呢？"

"风扇没开啊，我只是把客厅的空调关了而已。"

不对，一切只是看起来合理。既然愿意吃药为什么会留下孩子？是不知情还是故意？既然是第一次，为什么可以随随便便？灯开关上的指纹到底是谁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是自杀？看着眼前的日记本，叶白想，一切得推倒重来。

6月15日，确实是个分界点。此前，颜艺记录的是各种琐事，比如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比如，少女心的幻想"老公"，比如自家的高富帅老板李沐。16日，她的笔记本里多了"黑暗""恶魔""罪恶"…这些字眼。"恶魔"到底是谁？贺凡还是第三人？还是只是对现状的不满意？"恶魔"到底诉诸了什么罪恶？

叶白试图大胆假设，以孩子为中心，开始连线。陡然想起那个普通却善良的姑娘。

"叶警官，听说你在调查小艺的死因。我在贺凡的钱包里看过张照片，匆匆忙忙没看清，但是是贺凡和一个女人在床上的照片。那张床，我们宿舍每个人都一样。我后来旁敲侧击问过朱珍，她说，贺凡和她没到那一步。我怀疑，那个人是…"

"陆小姐，我想请你帮个忙。""好的！谢谢了！"

叶白想，虽然最近见的有钱人多了，可是看着眼前的别墅区还是咋舌呀。2号楼，门铃声响起。开门，脑海中那个熟悉的面孔。李沐，富二代，高中同学，在一中的时候就把小女生迷的团团转。没想到，再见是这番场景。"别来无恙呀，老同学！"

"客气客气，我这平民百姓，怎么看起来该是你为难我呢？"笑着淡淡回击。

"哈哈！颜艺，是你们公司员工吧？"

"嗯！肤白貌美大长腿，还很努力，有韧劲，追她的人总是前仆后继，前浪死在沙滩上。怎么?有新进展？"

"暂时不行，需要你配合。21号那晚11点之后，你离开家去哪里了？"

"你想我说我去了颜艺家吗？那如你所愿，反正我的行车记录仪你一查也知道。"

"颜艺是不是喜欢你？或者你是不是和她也发生过关系？"

"为什么这样说？"

"起初，我去你们公司调查的时候，有传闻。当时没在意，毕竟男帅女美的。近期，调查发现22号是你们要出差啊，而且你个大老板本不需要亲自去，是向颜艺主管要来的差事，这还不能说明你图谋不轨吗？而且，日记本上，最多提及的也是你的名字，日记本的正面是Yy背面是Lm。最后，21号那天晚上，颜艺的邻居听到了两次洗澡的声音。她那小区隔音不好。第一次七点左右，第二次却是夜里两三点。有起夜上厕所没听过起夜洗澡的啊！"

"她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是呢，我曾告白被拒，以一种比被打耳光都火辣辣的方式。6月15号那天，我被拒之后就在楼下逗留了会，后来看到贺凡来了。好奇心驱使，我跟上去了。我看着贺凡在门前的地毯下摸索出了钥匙又放回去摁门铃。一个小时后，贺凡还没下楼，我用钥匙开门，房间很静，我却听到了卧室传来嘎吱声，有一瞬间，我似乎和颜艺对视了，但她却抱紧贺凡，我落荒而逃。"

"所以，你动了杀机？"

"没有！荒谬的是，从这以后，她竟然不排斥我，给我一种她答应我告白的错觉。而且，我们上床了。"

"那这就说得通了，她以此让你们三人堕落。看了她的日记，我有点明白。她喜欢你，所以留下你的孩子，可她不让自己喜欢你，宁愿你恨他，借贺凡这把箭，用自己的贞洁做赌注。这姑娘想什么呢？"

"21号晚上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差不多得凌晨三点了吧！"

"对了，你知道颜艺是左撇子吗？"

"是，但是只有撕东西的时候，我曾取笑这也是特技呀。颜艺，不是自杀吧？我会看到真相的吧！"

凌晨三点之后，到底谁还来过？或者说有谁没有离开？现场的痕迹，一切已有解释。还错过了什么？对，想起来了。

"朱珍小姐，你19号那个周末回家了是吗？是高铁吧？"

"嗯！晚上6点的车。"

"可你的凯美瑞没在停车场啊！你那天是开车了吧？听人说你挺宝贝你那车啊！选择公共交通，有票根，你再去刷个脸，验个票，之后你再返回来。你开车回家，这下家也回了，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可是，听你朋友说，你21号晚上接了男朋友电话，就和朋友道离开了。嗯！是个8点吧。回到小区正好9点。"像个遛老鼠的猫。

"叶警官，那我也没杀她，她活该，她就是自杀。"朱珍握紧拳头，狠狠瞪视。

"我一度在线索中试图堆砌真相，就是忽略了这种恨。同是舍友，反应却大不相同。自己的男朋友喜欢别人，却装作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因为别人和自己分手，却不纠缠。为什么呢？不是博好感是免怀疑吧？正值这个当口，你没有把男朋友移情别恋当把柄，装作不知情才是最保险的。可是，男朋友的眼光都在舍友身上，你不知道？男朋友钱包里的相册是别人，你不愤怒？说不通吧？"

"你别忘了，她可是吃了安眠药自杀的。"恨不掩藏。

"安眠药啊？来，试着撕一下这个塑料袋。"

"根据断面和指纹使用力度来看，垃圾桶里的安眠药塑料袋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颜艺撕东西惯用左手你不知道吧？颜艺是吃安眠药，但我查看过医保卡，她每次定量，医生不多给。而你，一次性拿那么多，因为你妈妈是医生。"

面前的姑娘好像被抽走氧气罐的即危病人。

放眼望去，余晖洒满大地。夜幕再次袭来，以白昼、阳光、希望为祭奠。但，夜不会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