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知道许穆夫人,是因为《诗经》里的那首著名的《载驰》,而她也因此被称为“中国最早的女诗人”。但提到她的母国卫国,更多人首先想到的大概是那个“乘轩使鹤”的卫懿公吧!
许穆夫人正是卫懿公的妹妹(若按母系论却算卫懿公姑母,——春秋情事之乱只好按下不提)。
可别低视小小的卫国,它除了是生存时间最长的周代诸侯国(立国前后共计907年,传41君,到秦二世时才作为最后一个姬姓诸侯国灭亡),还是春秋战国的人才库:
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春秋的子路,比如战国的吴起、商鞅、吕不韦、荆轲,以及传说中的鬼谷子,等等……
卫懿公却“出奇制胜”,单单以荒唐的“好鹤”,就让声名在历史上与卫国的关联度上拨得了头筹。
不过不是好名声而已。
不止如此,在妹妹许穆夫人的婚姻大事上,也大大方方的袒露了自己比妹妹的短视。
自幼性聪敏、有才华、貌美多姿、能歌擅诗的许穆夫人,自然不乏倾慕者。但那个时代的女性,尤其是生长于君王之家,更是总也脱不开身不由己的政治联姻。
那天,卫国同时迎来了许、齐两国的求婚者。卫懿公和许穆夫人拿到相同选择题目的两张试卷。
比起短视的卫懿公,许穆夫人早已立志自觉地将自己的婚姻,与卫国的安危联系在一起:
与强大的齐国相比,许国又远又弱小,对于卫国可能受到的攻击,根本没有力量前来救援。而如能嫁到近邻的齐国,对于卫国的生存和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多了一层安全和保障。
但卫懿公呢,两眼却紧紧盯住了许国带来的贵重礼品和钱袋子,这自然也符合他的性格。
面对终日只知奢侈淫乐又固执己见的昏君哥哥,无奈妹妹的力争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一个良辰吉日,幸运的许国国君许穆公得偿所愿,卫懿公妹妹变身为“许穆夫人”。
许穆夫人劳心远嫁,“身在许国心在卫”。她的哥哥,卫懿公却正在把卫国变成“鹤国”。
他不仅整日醉心于洁净羽毛、修长颈项、窈窕身姿的群鹤,还按品质、体姿将鹤封为不同官阶,享受相应俸禄。连他出游,也让这些鹤分班侍从,各依品第,乘载于华丽车中。
卫懿公大概也觉得国王做得更大了。身旁平白增加了成百上千自带仙气的“官”,当然还自带侍从、宅第、俸禄、车乘。在洋洋自得中他早忘了,他这班“爱卿”的种种消费,早超出了羞涩的国库。除了一遍一遍下令强征,哪有心情去管百姓是否温饱了。
卫懿公好鹤的“美名”甚至在海外疯传,毗邻的北狄王正愁手下数万骑兵无猎可狩,又从这些消息中嗅出了卫国的人心离散,终于在公元前660年,率二万骑兵向卫国奔袭而来。
“让大王派那些鹤去打仗好了!”懿公的横征暴敛让征兵号令被百姓不理不睬。临时抓的壮丁,更是无心作战,一冲就散。
卫懿公来不及撤退,被狄兵团团围住,惨死在乱刀之下。据说他身上的肉被狄人分食,这是他咎由自取,但冲入城中的狄军,却也让无辜百姓尸骨堆满城郭。
远嫁许国的许穆夫人,此时已差不多脱胎换骨成了一个纯粹文人。与生俱来的报国抱负正一寸寸被侵蚀掉,抒发成《竹杆》一样对少女时代的思恋和对故乡山水的怀念: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钓鱼竹竿细又长,曾经垂钓淇水上。难道不把旧地想,路远无法归故乡。
蓦然——
一声惊雷,国破君亡。一旦噩耗,痛彻肺腑!
许穆夫人只恨不能插翅返国,跃马疆场抗敌雪耻。
理智让她去请求丈夫对卫国施以援救,但许穆公(当年也算响当当的人物,曾一怒而尽驱郑兵)怕引火烧身,不敢也不想出兵。
许穆夫人已感到时不我待,在反复深虑之后,她只带了几名随嫁姐妹,匆匆赶赴漕邑,与流亡的卫国君臣商议复国之策。
逃过黄河的卫国遗民只剩下七百多人,许穆夫人与刚刚拥立的哥哥卫戴公不遗余力,一边招来共地、滕地百姓四千余人,一边安家谋生,整军习武。
这个时候,许国的大臣却接踵而来,对许穆夫人大加抱怨:有的责怪她考虑不慎,有的嘲笑她徒劳无益,有的指责她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企图把许穆夫人拦截回去......
许穆夫人坚信自己的主张是无可指责的,她决不反悔。面对许国大臣的无礼行为,她怒不可遏,义正词严怒赋《载驰》: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
即使你们都说我不好,说我渡济水返卫国不对,也断难使我改变初衷;比起你们那些不高明的主张,我的眼光要远大得多,我的思国之心是禁锢不住的!
最后的誓言更是铮铮铁骨: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纵有百般妙计,不如我亲身赴汤蹈火!
许国诸公,羞得无语。
同时,许穆夫人还审时度势,积极建议向齐国求援。哥哥戴公意外早逝,她立刻从齐国迎回另一个哥哥公子毁,即卫文公。苍天不负有心人!齐桓公终于感其爱国之情,慨然出兵卫戍漕邑,还派出自己的儿子无亏率兵三千与战车三百辆驰往卫国击退狄兵,收复了失地。
从此,卫国出现了转机,两年后在楚丘重建都城,恢复了在诸侯国中的地位,让卫国的历史一直延续达四百多年之久。
与抛夫弃家、复兴卫国的许穆夫人相比:
卫懿公除了穷奢极欲,除了横征暴敛,除了大难来临时束手无策、国破人亡,还糟踏了“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的清远闲放如诗人君子的鹤的美名。
许穆公和他的“大夫君子”,除了对许穆夫人救国之志的不理解不支持,除了阻挠和责怪,再也掩饰不住他们的鼠目寸光,他们的自私与愚昧、幼稚与狂妄。
但也正是他们的反衬,一个栩栩如生的爱国女性应然而生,一个不顾个人安危、勇往直前、矢志不移的饱满形象光照春秋。
虽千载之后,犹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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