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说,人的所有器官中,味觉是最古老的档案馆。
对于饺子,我最初并不热衷。直到来了新西兰这个国家,在超市里看到标价十几刀的一小包饺子,终于在吃厌了那些包菜以及薯片之后买下一包,回家烧开水往锅里扔,煮熟后捞起来,盛在碗里面,沾点醋吃,但却不知为何,味道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
或者说,不及母亲做的饺子好吃。
那时候念大学,每逢假期回家,总要嚷着母亲做饺子。母亲总会欣喜地答应,然后开始和面粉,对于生粉淀粉等白色的粉类东西我总是分不清,长着一个颜色,装在相同的袋子里,总是很容易就拿错了。母亲教我可以用手捏一点舔一舔,但我依旧没有分辨出,只好作罢。
将面粉加上水,再将鸡蛋打进去,搅拌,开始和面,揉着面,慢慢地,面粉就变成一块了,从面团上捏下来一小块,拿来家里的一个玻璃瓶,将一团厚厚的面擀开、推薄,再拿来一个有着封口的杯子,将杯子口使劲按着,旋转几下,面粉上就会盖出一个圆形的印来,将这块圆形的面皮取下,便是饺子皮了。
韭菜是从田里割回来的,在水池里清洗干净,然后将韭菜根对齐,用刀切细。猪肉也是从市场新买回来,搅成肉末,撒点盐,再搅拌。将韭菜、香菜、麻油、猪肉末、葱花混合搅拌在一起。简单而新鲜的食材,总是可以给人带来好心情。
圆形的饺子皮摊在手心里,一勺子馅,然后将饺子皮捏起来,扭出来一个圆心。如果饺子皮太干,母亲就在旁边放一碗冷水,沾一点冷水,用食指跟拇指轻轻一捏,饺子皮自然就粘合在一起了。
将饺子下锅煮熟捞起来。母亲会将蒜头切碎,在锅里爆炒,加入酱油,做成蒜油,用来配饺子吃,真的美味。至今我都无法忘记那种味道,母亲做的东西是味蕾的最初记忆,注入到生命里,随着时间拉长,如酒一般,酿出更香甜的味道。
食物是人最深处的乡愁,由味觉拉扯出的遥远时光,就像不愿忘却的梦境。
中秋节的时候身处国外,房东莉姐准备举办派对来让大家欢乐地度过这个中国节日。为了准备派对的食物,她从派对的前一个星期开始准备各种东西,其中最让我欢喜的便是饺子。派对前的几个晚上,总是见莉姐坐在桌子边搓好面粉,准备好各种馅,鸡肉猪肉馅,辣白菜馅等,洒一些面粉在桌子上,擀饺子皮。
“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这是北方乡下的一句俗语。北方的饺子跟南方的饺子还是有些差别的。北方的饺子喜欢将边沿卷成花,南方的饺子看起来更多倾向于馄饨。莉姐包的一手好饺子,几乎每个都差不多一样的大,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像是士气满满的将军一般。
往蒸锅倒水,等水煮开之后,饺子也从白色变成了半透明的了,咬一口下去,肉汁带着香味一起流出来,就觉得满足。
这是我在新西兰吃过最美味的饺子了。在那众多的肉类食物以及品种极少的蔬菜中,一颗饺子,就可以这么轻易取胜,俘获了我的胃。
我曾去过一趟北京,老张带我去吃饭,顿顿都是饺子,番茄鸡蛋馅、鸡肉葱花馅、猪肉韭菜馅等等,有煮、蒸、煎、炒等各种做法,真是奇特。但那时,我并不怎么爱吃饺子,或者说不怎么爱吃北方的饺子,觉得饺子皮太厚,吃下去尽是面粉。
对于饺子,也想起来三毛的一个故事。三毛在沙漠里生活,食材本就稀少。有一天荷西回家告诉她周末有一群朋友要来家里做客,还是沙漠里的高官,因听得三毛会做饭,要来尝尝。荷西正愁着家里没东西好招待领导,三毛眉毛一扬,说:“别担心,转告他们到时我给他们做一满汉全席”。
到周末那天,三毛早起和面、擀面、包、煮、蒸,各种饺子做法、各种馅,做了一桌饺子宴。来的客人并不认识饺子,吃着香喷喷的各种味道的饺子,直夸三毛手艺好,心里真以为吃了一桌满汉全席。送走客人之后,两人关上门来哈哈大笑。
说来神奇,饺子这么一种食物,有时候啊,就那么恰如其分地把你的胃给勾走了,也把你的乡愁给引出来了。你就吃着吃着,情不自禁想到那些关于饺子的记忆片段,然后啊,就陷进去了。
香港美食家蔡澜先生说,好的人生,从好好吃饭开始;好好吃饭,就是好好爱自己。而我现在,只想,再来一盘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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