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昏黄的灯光下突然瞥见书架旁立着一个狭长的绒布袋子,绒布袋上蒙了尘光,里面装的应该是去年春天买的一根长箫。那个时候,我时常在林中练箫,粉色的海棠花在断断续续的箫声中随风飞舞,时光竟是如此的惬意。一年的时光快过去了,抚摸着箫身上的指洞,箫无言,我亦无言。
朋友说,先前最喜欢笛,近来越来越喜欢箫,因为箫声中蕴满情愫,藏着说不尽的知心话。我想或许是年少轻狂的岁月都喜欢笛声悠扬的曲调,那种轻快明亮的音色正是我们青春该有的音符。大抵人生经历过曲折坎坷之后,岁月趋于平静,就会喜欢上箫吧。那样的人生会更加知道含蓄,更加懂得内敛。
我也喜欢箫的感觉,那种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心事,只有看过世间沧桑,经历过红尘万丈的人才会懂得。少年张扬的岁月又怎会懂得它的余韵,怎会理解它从箫管里流淌出来的诗意。
笛声是属于夏季的,在那林荫密集的柳林下,牧童在牛背上吹着欢快的曲调,与林樾间烦躁的蝉声遥相呼应,一声一声盖过心中的浮躁,存留在心中一片宁静的时光;箫声则属于冬季,在白雪纷飞的夜晚,一曲箫歌送离别,躲在墙角偷听的梅花也不禁为曲中的悲情落泪,零落成泥,深埋雪中,不忍相看执手难舍的分别。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是童年时代的一派天真洒脱,“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是女子依栏对月的凄婉绝望;“玉笛闲吹折杨柳,春风无事傍鱼潭”,是潭边观鱼的闲情雅致,“箫声欲尽月色苦,依旧汉家宫树秋”,则是怀古伤今的无尽哀思。
陈眉公说:飘飖余雪,入箫管以成歌。想想窗外飘雪的时节,在室内烘一暖炉,温两盏酒,酒至半酣,忆起曾近走过的岁月,不觉潸然泪下。在白壁上取下长箫,轻抚箫身,推窗望远,让白雪入箫管,成一曲离歌,一曲与过往岁月道别的曲调。总觉得箫声有中隐逸的味道,那躲在雪后深山里的故事在箫声中越传越远,成为人间佳话。
古人以箫入诗者不胜枚举,但却最喜欢金庸笔下的那两句: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原来对箫声的描写也可以如此大气,可以藐视世俗中所有既定的规矩。后来在电影中听到了《沧海一声笑》的琴箫合奏,不觉为之痴醉。
在所有的乐声中,箫声从一开始就是伏笔,等到了最后仍残有余韵,那音节的结尾仍牵连着意犹未尽的故事,续写着不曾断绝的传说,这也是我喜爱箫的原因。箫声起的时候,内心澄澈,万念俱空。
——2016年1月21日,晚,在箫声中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