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张木头桌子前喝一口冰凉的啤酒。桌子上的清漆非常厚,仿佛老板从不用抹布擦桌子,天天晚上打烊时候,简直拿刷子再刷一层清漆就完事了。我面前也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肉丝面。我放下酒瓶,拿起筷子,将一大把金灿灿的面条塞到嘴里,狠狠地吸进去。
面条吃好了,我又拿起酒瓶,慢慢地啜饮,疲劳的身体坐在杌凳子上,背靠在后面的木板墙壁,观赏眼前的景色。
这是夜晚的时候,我一两个小时前才从汽车下来,踏上石头铺成的窄道,驮着过大的背包寻找住宿。最终找到的是一家临江的小客栈,房间极为朴素--面积小,有木头板墙、木头床、木头般硬的床垫和木头家什。床头那边有一扇宽大的玻璃窗,能一眼看见外面的江水,只是因为左右两旁的房屋挡住了视野,所以透过窗玻璃能看到的景色还是狭窄一片。
我入住了房间,从老板娘那里接收了钥匙和一张地图,就立刻放下背包,拿了单反和书本又走了出来,沿着江边散步。我早上五点多一点点就从福州的家出发了,晚上八点多,天已经黑了的时候才到达这个不是目的地的地方,整天的坐车之后,脚底在坚实的石板路上嗒嗒地响,这种感觉特别爽。
我最后走到这家饭馆,点了一碗清汤牛肉面来填肚,还有一瓶雪花啤酒来濡嘴,便坐下杌凳子背倚在墙上,吸收吸收江边的夜景。我对面挂着几盏红色的灯笼,圆圆的,在夜间的陪衬显得格外鲜艳。它们挂在一栋旧式平房的屋檐下,与水里的倒影一样红,一样的辉煌。
江上也漂浮着几个灿烂多彩的水灯。在江边由一群老太太和小孩子卖的彩纸叠成的水灯,点燃里面的蜡烛后便放到水面上,在水面不停地起落。有的是朴素盒子状的、有的荷花样的、有的是微缩帆船形的。我望着水灯随着平和的水流往下游漂,这是一场非常漂亮的场景,让人感到一种简单而纯净的幸福。
那些卖水灯的人,在河岸和桥头捧着大盒灯子,像餐馆跑堂捧着托盘一样,看一群游客就走过去,嘴念着“水灯,十块钱三个”之类的话语。来这地方的很多游客都是情侣,当然很乐意买下几个来点起蜡烛,放到水上许下愿望,许愿一辈子的相依快乐的生活,难道这样不十分浪漫吗?所以卖水灯的生意做得很兴旺。
对了,我还没有说“这地方”到底是哪里。这个江边小村名叫西塘,大家大概听说过。它是江南水乡最具有代表性的村庄之一,像周庄或乌镇一样,是一个举国闻名的旅游胜地。但说实话,我这次来到这里,只能说是个意外。在此我不详细说明意外的原因,因为我还打算另外写一篇(特短的)短文,说我究竟是怎么再次来到西塘的(我曾经几年前也来过一次)。
西塘是位于浙江省北部的一座历史悠久的江南水乡,据说早在春秋时期这地方已经存在乡镇了。西塘被称为江南六大古镇之一,在古镇景区内都是白粉墙和石板屋顶,房屋间横竖交错着清澈的河流。高跨着各条河流有好几个石头的桥梁,有的是拱的,有的是直的,都带着古代的气味。还有数不胜数的极为狭窄的小巷子,我的住宿也就是在一条通往河流的小巷子里,如果没有人带我进去,我绝对猜不到里面还有客栈之类的。
第二天早上,我睡到自然醒,外面的天空还没亮,就继续睡懒觉。最后八点左右就被外面街上的吵闹所唤醒了--白天的西塘街上熙熙攘攘。我没有天天吃早餐的习惯,时而吃,时而不吃,当时不饿,所以早上先盘腿坐在窗户边写了昨天晚上的事。写了一半的短文就又拿了单反和书本,装在小包里,出去逛古镇。
那天是阴天,早上没有太阳,只有高悬在头上棉被似的一片色调一致的白色天空,唯有东方地平线上一小块浅蓝色表出一点点的晴天的希望。我再次走过客栈附近的石头拱桥,沿着江边的石板街道行走。不同的是,我第一天晚上是往西方逛,第二天却往东边走。
我顺着水岸走过一个码头,一长排摇橹船泊在码头边,等着客人来坐。有几个早晨比较早来的游客,上了船倚在前面的船舷边,望着水边一排一排的屋子。屋子高矮不一,屋檐往外凸出,白粉墙染了污垢,格子窗枯干而翘棱了。船上的大人在欣赏风景,时而拿起手机拍照片,孩子们却把上身伸到船舷外,直起胳膊伸手碰到水。同时船后的船夫一直在慢慢地将摇橹摇来摇去。江水略微浑浊的,颜色浅棕偏绿,靠岸边有几处鲜绿的水草。
中午后,太阳终于出来了,阴天的雾霾几乎全部消散了,但天空的蓝还不是夏天那样鲜艳的蔚蓝色,却更像冬天的浅淡带冷意的蓝色。这样阴天转为晴天让我特别开心,因为我一个人出来旅游,总是喜欢拍好多照片。
说我来到西塘是为了摄影,根本不是说实话,首先我根本不打算来到西塘,其次我除了摄影之外还有其他目标,但既然带了单反,何不趁着天空放晴了去外面拍一拍风景呢?我短文中往往会插进一些自己拍过的照片,也会在摄影博客那边发几张好看一点的。老实说,一个人去旅游我总感觉有点无聊,要是带着照相机多拍一些照片,可以帮我填满平时该与伙伴交流的时间,也给我的旅游另取一个目标。
位于西塘古镇东北部,有一条沿江的酒吧街,每天到晚上时期酒吧都开着,播放吵闹的夜店音乐,与古镇的旧式建筑物和白天缓慢的生活节奏形成巨大的对比。我总不能理解为什么中国的很多古镇,包括我去过的西塘、凤凰、丽江等都有这种酒吧附带夜店的现象。我认为去古镇的不是寻找热闹和娱乐高潮的,而是寻找宁静和朴素感的。要去夜店喝醉了、唱歌或跳舞,并没有必要跑到远方的古镇,可以在任何城市市中心找乐子。
那并不是说我不懂为什么人们在古镇要去酒吧,只是我不懂那些想要去那种酒吧的人,我没有什么理由可详细地阐释,只是不懂。古镇还有不少清吧,播放的音乐安静一点,节奏慢一点,晚上也会请一个歌手来弹吉他,唱唱歌,但都是那种轻柔的音乐,比如民谣。可我倒认为这种地方,挺适合古镇的那种特有的氛围。
我那天退房后,整天都在古镇的街头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来,坐在河边的长凳上一边看着书,一边观赏风景。看到尤其漂亮的景色就拿出单反拍张照片,看到比较特别的店铺就走进去看看,于是我也买了一点水果茶,各种果脯掺杂着花瓣和香料,装进一个玲珑的小玻璃瓶,看起来很漂亮,闻起来也很美,只是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
那天晚上我坐在暮色里廊檐下,看摇橹船在江上无目的地似的,慢悠悠地往来往去。整天挂在空中的云彩这时终于开始落下雨来。细雨落到水面引起的涟漪像绽放的春花往外荡漾,星罗棋布的波纹滴滴答答此起彼伏。我一向很爱看下雨天的水,可以舒服地静坐着很久,盯着看水面的涟漪。
等太阳落山了,客栈和饭馆外面的灯笼都亮起了,我合上书向西边走,走过路旁摆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纸质水灯的小摊子时就停下来,心血来潮,不禁买下几个。这个摊子的水灯比其他摊子的绝妙多了,最精湛的有几艘小彩纸帆船,可爱无比。我也买了一个大莲花的和两个小莲花的,捧到河边的台阶下,用摊贩老头儿提供的旧式火柴艰难地点燃了水灯中撑着的蜡烛,便放在水上,小心翼翼的推到水流中。当然也许下了愿望,可愿望嘛,说出了都不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