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怕老眼昏花再看不清字迹。书虫怎么办呢?
二怕齿摇牙落,脾胃虚弱。老饕怎么办呢?
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有点瘦。特别心疼我的人会说我“太瘦”。然后就会苦口婆心劝我,多吃饭。不要减肥。
减肥是个什么鬼?本女王从来没减过肥。
因~为,我实在对一切美食无法抗拒。尤、其、是,肥胖界第一杀手:甜点。
当然,喜欢归喜欢,日常吃的,自然都是粗茶淡饭。问题是,我对粗茶淡饭也爱得深沉。
证据么?
我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咬到自己。如果对食物没有强烈的热情,怎么会用上斗牛的力气去咬自己的两腮?
前天,我又用上了拔河的力气,狠狠咬了一口筷子。
硌了牙。
当时只听到咯嘣的脆响,然后感觉到牙齿在抗议。
倒不是非常疼。但是吓得不轻:
我这颗牙以后还能不能用?牙不好使,可怎么享受美食?
我把筷子检查了几遍,确定筷子没有伤痕。那么那咯嘣一声,就是我的牙受伤的声音了?
为此,我忧愁万分。连着两顿饭都没怎么吃。
可以感觉到那颗牙依旧在闹别扭。可是什么能够阻挡我对美食的热情?
越发想念起一切需要牙齿切割的好东西。排在第一位的,居然是东坡肘子。
忍不住要笑自己。其实我平时不怎么爱吃肉。
但是我一直喜欢红烧肉,很馋东坡肘子。却并没怎么吃过。
正宗的红烧肉只在上大学的时候,吃过一次,是我们那位上海老教授做的。
东坡肘子?那只是想象中的美味而已。
我说过了嘛,平时自然是青菜馒头,米饭土豆。
吃肉很麻烦的,你懂得?
然而牙都坏掉了,怎么能再委屈自己的味觉呢?要是有一天,连味觉也伤了,吃饭还有什么滋味?
我决定照书做一回红烧肉。
做出来真的好吃的要命。(饿得厉害,什么不好吃啊!)
可惜,牙还是不能用力。
不敢咀嚼,基本上半生吞。确实是真爱啊。吃完之后,肠胃很是抗议了一番。但我无怨无悔。
正因为吃得艰难,才越发美味。
正因为吃完了还要受罚,才越发贪痴。
只在家里吃,只在本地吃,那真不算老饕。
美食地图,一向是我研究地图的唯一目的。
我一直有一个苏州美食梦。
这真的不是我自己造出来的梦。都怪那个作家陆文夫,好好地,他写了一篇《美食家》,讲苏州的美食文化。
连吃个面条,都有那么多讲究:
首先要吃头汤面。其次是面条火候、面汤多少、佐料、配菜的方式:
“硬面,烂面,宽汤,紧汤,拌面;重青(多放蒜叶),免青(不要放蒜叶),重油(多放点油),清淡点(少放油),重面轻浇(面多些,浇头少点),重浇轻面(浇头多,面少点),过桥——浇头不能盖在面碗上,要放在另外的一只盘子里,吃的时候用筷子搛过来,好像是通过一顶石拱桥才跑到你嘴里……”
从此我对苏州,就有了亲切的印象,或者说,竟是三毛所谓”乡愁的滋味“。
苏州园林?那自然是好的。可哪里比得上吃到口的美味直达心灵呢?
所以那一年我们去了苏州。
可惜外乡人怎么能够在短短时日里面真的吃到当地的好东西?松鼠桂鱼就是用来幻灭的。
那吊了我几十年胃口的过桥重浇轻面,更是不得其门而入。
也不是全无收获,苏州的鲜肉月饼、玫瑰酥糖,确实好滋味。还有周庄的青团,是至今念念不忘的美味。
然而都是陆文夫不曾提到过的。可见,寻梦,就意味着这个梦要醒了。
如果说曾经在哪个城市尝到了真正的美食,还是上海。
上海有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所以我去上海,算是亲戚,不再是纯粹的外乡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得到了详细到怎么乘地铁的高妙指点。
所以,在老上海的街道上,吃到了正宗的生煎,鸭血粉丝汤。
坐的都是上海人的交通工具:地铁、轮渡。
上海之行,最怀念的是半空中的餐厅。表妹在黄浦江边的摩天大厦预定了靠窗的座位,招待我们吃泰国美食。
窗外的夜景灯火璀璨。桌上餐盘罗列,餐具精美,炮制精细。将近一年了,我还记得,每道菜的滋味。
表妹和我,是一起吃着奶奶做的饭长大的。曾经一起搓过麦穗儿,分过梨桃儿。
奶奶做的饭,是最好的。我们从未对这一点有过分歧。
得表妹指点,我们在老上海弯弯曲曲的窄巷里,寻到了一家美味的甜点咖啡店。
后来我读《普罗旺斯的一年》,里面说到甜点:柔软细腻,入口即化。
这八个字,可以形容那一次的经验。
平生最大的爱好,只有两个,美食和美文。
经常会起忧虑:
一怕老眼昏花再看不清字迹。书虫怎么办呢?
二怕齿摇牙落,脾胃虚弱。老饕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趁眼明心亮,记性尚可,尽力多读。
再趁年华尚好,食欲大佳,尽力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