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
第八十篇
坐在座位上，心里想着种种回到家可能面对的遭遇，没想出一条对我有利的，件件都是惨事。此刻我多想车子再次坏在路上，只希望出点什么事情能帮我拖点时间。
想到这里我就开始在心底祈祷，闭上眼睛想着车前的马路上会出现钉子把车胎捅破，又或者是发动机、变速杆出什么问题。每每睁开眼睛都没能如愿，我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这时叔叔阿姨们在一边讨论着先送谁，互相报了住址后，见我们住在南林，刚好是进市区的头一家。于是大家决定先送走我们这家，接着继续排起了下面的顺序了。我听得真是有苦难言，如果让我发言的话，我真想说我不着急回家的，最后送我就好了。
周围的孩子们即便之前是感着冒，甚至晕着车，此时脸上也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而我的内心焦灼着，见事事都不顺心，就像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我，我知道我现在的祈祷和期盼也同样是在做无用功。现在除了后悔以外，我做不了其他的事了。
坐在前排的父亲此刻也许正摩拳擦掌，想着回家具体要怎么教训我才好吧。在我们俩都处于这种亢奋的状态下，我不确定父亲会不会给我时间来做任何解释。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是要第一时间说出自己一路上没尿床的良好表现，用它来唤醒父亲的理智。只要有一点好的苗头，我就感觉轻松了点，突然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念头，它的出现让我有些欣喜若狂。
这根救命稻草一出现就被我死死地揪住了，我也没时间再去考虑后果，立刻起身说干就干。车子进了市区速度就放慢了些，道路也很平坦，我起身扶着座包慢慢往前走着。
经过爸妈身边时，她俩扫了我一眼问我要干嘛，不会又要上厕所吧，马上到家了憋着点。周围叔叔阿姨们和后排的孩子们听了后，又笑了起来。
我红着脸摇摇头，我说有些事要和救星叔叔说。父亲皱起眉头有些狐疑的看着我问是什么事，我扭捏着说没什么，就是告个别嘛。父亲看着我没说话，但也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这时前面扶着油桶的救星叔叔可能是听到了我和父亲的谈话，他笑着和父亲说让我过去。父亲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了行，我有些害怕父亲看出端倪临时变卦，紧走两步绕过他来到了救星叔叔的身旁。
救星叔叔看着我笑了笑，我也为自己突然这么做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也冲他傻呵呵的笑了笑。叔叔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他说，我点点头。但我犹豫着，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就站着半天也没吭声。
父亲在后面问说完了没，完了赶紧回去坐好。我心里也着急啊，回头苦笑着对说马上就好了。救星叔叔问我是不是想坐副驾驶了，我灵机一动赶紧点头说是。救星叔叔摸着我的头笑了笑，和副驾驶的叔叔商量了下让他先出来。
父亲可能看出来我要往副驾驶上坐了，起身阻止，让救星叔叔不要惯我的臭毛病。救星叔叔没事，让我坐会吧。我感激的看看身边的救星叔叔，又歉意的看看正推着发动机罩下来给我让位置的那位叔叔。
也不再多话，立马坐上了副驾驶乖巧的系上了安全带。司机叔叔回过头笑嘻嘻的看着我，似乎这时司机叔叔也不再因为我把他的车搞坏，而生我的气了。我也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心里不觉间又对他生出了点好感来。
坐在位置上我就在琢磨着，到底如何开口。看着街景渐渐熟悉起来，我知道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说了。硬着头皮回身看着救星叔叔，叔叔见我这么盯着他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问救星叔叔现在能不能不回家，叔叔问我不回家想去哪里啊？我也不知道，转念一想就问叔叔说，可以不可以再带我们大家一起去大饭店吃个饭。
我话音不大，但估计前排的叔叔阿姨们还是听到了，余光看到他们似是在一边笑一边说着什么。不一会父亲也紧张兮兮的问他们，我说了什么。他们笑着摇摇头，那意思好像是没听清，他们也不知道我说的什么。父亲这才罢休，这可把我看的心里捏了一把汗。
叔叔笑笑问我想吃什么，我见有戏立刻来了精神，顺口就想说出我喜欢的那几道好吃的肉菜。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我不能显得太贪了，点一些朴实的，这次不如就来点素的吧。
想到这儿我就红着脸开口说，我想吃酸辣土豆丝，饭馆里做的可好吃了！救星叔叔面显惊讶之色，一边笑一边看着我问，就这个？我诚恳的点点头！我心想，可能救星叔叔也感觉到了我的朴实吧？
这时司机叔叔那边传来了笑声，估计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这一笑，搞得我的脸上更烫了。救星叔叔哑然失笑了，他问在家里吃不到吗？我说家里做的不如饭馆的好吃，我还是更喜欢吃饭馆的。
救星叔叔还是笑着，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末了我为了解释又加了一句作为补充，我说在家里的时候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很少能下馆子里吃炒菜的。
这话本是狗急跳墙的无心之言，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来拖住时间。确实不想早早回家接受教训，我是真的慌不择食，口不择言了。
这话一出，前排的叔叔阿姨们忍不住了，笑喷了出来。我立刻意识到我刚才情绪有些激动，话音也提高了几分，现在恐怕大家都是听到了的。
果然我往后一看，笑声像是能传染一样，瞬间已经从前排传到后排。孩子们在座位上笑的前仰后合的，小老虎不嫌事大的边笑边学着我刚才的话，又怪声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叔叔们实在憋着笑意，阿姨们则是用手捂着嘴巴小声的笑着。
爸妈坐在第二排的位置，母亲见我看过来在冲我气愤的比着拳头。父亲则是被气笑了，坐在位置上一边笑一边盯着我看。爸妈此时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我吓得赶紧把身子往后缩了缩，躲在救星叔叔的背影后，让她俩瞧不见我。
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想降低痛苦的，没想到又被我弄巧成拙了。这样叫我如何收场，我让自己陷入了更加绝望的境地。
我此时更是没了主意，就只想着救星叔叔能带我们去饭馆，吃不吃东西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去了那里就能拖延点时间，我就这么躲在靠背后边，小声用急切的口吻央求着救星叔叔。
叔叔是没怎么笑话我的，但也是面现为难之色，迟迟也没能给我答复。最后叔叔终于开口了，他叹了口气说时间太晚了，不如改天单独喊我出来吃饭。
我听得心往下坠，从叔叔无奈的表情中我看出来这事肯定是不成的。我也是真的为难他了，这么一车人，怎么能就为了我一个人的请求就拖着所有人陪着。
想到这里我也泄了气，冲叔叔感激地笑了下就耷拉着脑袋不再吭气了。想想我本来回家就要狠狠挨一顿教训的，再加上了刚闹腾的这一出。现在就算奶奶在身边，恐怕也是拦不住父亲的。
更何况现在半夜三更的，奶奶又没住我们家，我也没有电话向奶奶求助，当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但我还是不死心，在脑袋里不停地搜刮着可以为我求情的人。
左想右想，家中亲戚没有一个和我们住得近的。我越想越气愤，怀疑这是爸妈提前就算计好的。专门找一个没人能帮到我的地方安家，这样她们就可以完全控制我了。
我也有想过楼道的邻居们，但就我平时的表现来说，一楼黑丫头的奶奶是不待见我的。我们家楼下的叔叔阿姨似是又和父亲有不小的矛盾，我不知起初是因为什么。
我猜也许跟我经常犯错在家挨教训有关，毕竟房子没有专门做隔音处理。楼上楼下的一有个响动都听得到，再说我哭喊起来的破锣嗓子就更吓人了。如果教训我前，不关上阳台门或者窗户的话，怕是对面楼的住户都听的到我的嘶吼声。我想也正是这个动静波及到了楼下的叔叔阿姨，影响到了他们的休息。
为此之前他们时常上来敲门询问情况，我是很期待的叔叔阿姨敲门的。因为只要家里有陌生人来，不管爸妈谁去开的门，只要人没走我都能暂时不用挨教训了。
这时候我也不要脸面了，在肉体的疼痛的面前，我哪还会考虑到以后上下楼时有没有脸再见人的事了。我甚至希望全楼的人都联合起来，到这里敲门一起帮我声讨爸妈。
但这个愿望并没实现，输了楼下和隔壁的叔叔阿姨挨得近受波及大，不得已要来制止外，其他人基本都没有来过。只是在上下楼路过我们家门前时，会隔着门面露嫌弃或是戏谑之色的指指点点。
这是爸妈透过猫眼观察得到的反馈，她们也会拿这件事来抨击我，证明我到底有多丢人显然。其实我也有用猫眼观察人的习惯，不知道何时养成的。
爸妈不在家时，我听到楼道有动静就会踮起脚尖去偷看。如果是孩子路过，我会恶作剧狠狠的砸一下门，吓得对方身体一抖，看着这个我特别过瘾。
后来也用这个吓唬路过的叔叔们，他们是挺气愤的，会用脚跺我们家的门。起先我会害怕，但我发现这门很结实，我也就肆无忌惮了。等他们走了我再悄悄开门，用父亲擦地的布子把门外的脚印擦掉。这样爸妈就看不到了，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
但我可能也还有点底线，我还从没这么吓唬过女孩子或者阿姨们以及头发花白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喜欢通过猫眼偷偷看她们的一举一动。
楼下的叔叔阿姨之后也跟父亲吵过几架，说我们家里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总是发出些吵闹声。父亲被激怒了，之后父亲想出了一招来治理楼下叔叔阿姨。
晚上回到家，只要父亲想的起来就会把皮鞋脱了狠狠的往地板上砸去。砸完后解气的骂两句，母亲劝过但收效不到。父亲有时在客厅砸，有时在卧室砸。即便我有所准备，也会被吓一跳。
这个样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居委会也来家中调节过很多次，也都以无效告终。据说楼下叔叔得了心脏病，夜里睡不着觉，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直接关系。
最后一年春节，叔叔阿姨和他们的女儿带着礼物上门道歉。父亲大概也是消了气，从此之后也不再往地上砸皮鞋了。但家中针对我的教训还在继续，也是怪我死性不改。
后来我挨教训的次数多了，楼道的大家也就渐渐习惯了。都像是家常便饭一般的接受着，也就在无人过问了。想到这里，我知道回家后也是没有人能帮到我的。
如果现在有什么触手可及的人能帮我该多好，一边叹气一边想着。我突然一愣“触手可及”四个字点醒了我，眼前有一车人啊，这一车都是爸妈的朋友。但仔细一想，好像能搭上话的就只有眼前的救星叔叔一个人了。
车子一拐弯，眼看就要驶上南林小区北门的那条南林路了。再过不了几分钟就要到那天中巴接我们上车的地方了。我知道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又到了该我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我慢慢地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救星叔叔，两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