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曹家之前，见到的第一个亲人就是这个有点倔强的干瘦老头。今天也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快八十岁的他叼着烟坐在那里看电视，老曹在那边喊“嗲嗲，这是你孙媳妇呢！”他耳朵不好，听了好几遍，转过头来笑嘻嘻看着我，我也不好意思跟着叫了声“嗲嗲”。
见面以后，他没什么话跟我说，每次问我家里住哪里？每次都说自己年轻时候走路路过那里。然后下次见面问重复相同的问题，结婚以后，见过我爸妈也问过，不过再也没问过我了。
他很倔，做事风风火火，生活上面省吃俭用，不肯歇息半刻钟，典型的受过穷苦生活的不舍吃穿的老人。八十岁了要自己开火、自己砍柴，捡一些废纸，还要自己扎扫把，他的扫把很扎实，很多人上门购买，但是他十块钱一把从来没涨过价。却抽着几块钱一斤的旱烟，去年买条烟给他，他还要心疼半天，把钱给我。每次我或者婆婆喊他吃水果，他总是挥手各种理由推辞！吃酒席的时候也“装文”，他的其他兄弟夹菜给他，他也推辞一番勉强吃下。有时候我的一些废书纸我会故意带回来送给他一些，他非常乐意。但是听说他要徒步走六公里不愿意舍得两块钱搭车回来，我就不给他带了。今年上半年因为卖了废纸，大中午走路，熟人不忍心搭上了他，结果从不安全农用车摔了下来送去了医院，我们忙安慰那个好心人，又是嗔怪他，可是好了，他照旧又是担粪又是砍柴，老了老了，更加像小孩了。
这几天听公公讨论他的不容易。（公公年轻时也是听村上老人说起）两岁就死了亲娘，亲爸后妈对他并不好，后面还有三弟一妹为后妈所出。他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伴着自家奶奶过活，奶奶经常半夜哭死去的儿媳妇。12岁就自己独立，被分了家，顶着一个橱柜没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吃尽了人世间的疾苦，唯一还有一个叔父维护他，所以听说这次土葬的地方就在叔父旁边。直到20岁才算遇到了同样命运的奶奶，不过生活依旧穷苦，但是奶奶跟着他事事被安排，也算是一个疼媳妇的人吧！直到后来儿子、孙子娶媳妇，有了曾孙，在这本地一片算是享福之人了，都说他苦尽甘来，他也照旧素衣劳作，舍不得那一亩半分地，那一分一厘钱。
今年，他越发的老了，进了好几次医院。前两个月回来，看他坐着发呆，他说村里的赤脚医生在外面说他活不过几个月了，用手一挥，一脸落寞。我大骂“胡说八道”，又劝慰他。这次新冠疫情我回来的次数少了些，既麻烦单位请假，又担心自己携带病菌，索性一个人在长沙呆着。
2022年阳历12月25晚上八点老曹给我发信息说外公突然走了，26号匆忙赶回来，月底送外公入土。第二天爷爷躺床上不舒服，老曹立马又送去医院。公公从岳家回来，下午又一直陪在医院，过两天奶奶也住院，老曹入院陪护，6号回来，姑姑来院照顾奶奶，7号送我回校开会，奶奶出院。9号值完班晚上立马赶回来，10号（农历十九，老曹三十岁）接爷爷出院，医生说“回家吧…”
家里亲人陆续回来，一直到18号（农历二十七）近八天，看着他在床上可以自己爬起来要上厕所，到一整天连被子都没动一下，八天没吃东西，用棉签沾湿嘴巴都能呛到。本就瘦的他更是只剩皮包骨头了。18号农历二十七，11点27分很平静的仙逝了，子孙后代都到了。
按照习俗阴历29就要上山，很匆忙。都说他是心疼后辈，知道乡里乡亲回来了，这两天温度与天气也很好。
我做了一晚上的梦，迷迷糊糊听到老曹起来的声音，索性写几句话，写这点文字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不知不觉现在五点半了。寥寥文字，不足以写尽他这一生，也写不尽对他的思念。眼角湿润，就此停笔。索性做一做唯心主义，唯愿早登极乐世界，下次投生在好人家，平稳健康过一生。
2023年1月19日（农历二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