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乡省亲,给父母上坟,去了魏家坡的树林。树林静卧在屋后,虽值隆冬,可依旧茂密如盖,枝叶婆娑,随风摇曳,前俯后仰,顾盼流连之余,仿佛睿智的长者在环视四面八方,语重心长地告诫后辈子孙,日子犹如林中的花草树木总会在春天破土而出,在冬天负重蜗行。既为岁月的顺承又是自然的更迭。面对匆忙的流逝,或许无可奈何乃至别无选择,唯有只争朝夕,愈是艰险愈向前,方能不负韶华,装点如歌的岁月。记忆里,成片的树林是家乡的财富宝库,是乡亲的情感依赖,是乡童的活动乐园,是乡愁的联结纽带和乡音的储存文档。光阴荏苒似水流年却无法删除我内心的印记永恒的思绪。
印象最深的是树林早来的春天。春天,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树木迫不及待地抽出新的枝条,长出嫩绿柔弱的叶片和清晰可辨的纹路,四处张望眼神游弋。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回想过去的经历,摇摇摆摆地诉说着愉快与忧郁还有失落;小花笑眯眯地探出头来,仰望蓝天上飘浮的白云心想采一朵下来给自己编织彩色的连衣裙;密密麻麻的树木好像一把把绿色的小伞,为美丽的小花撑开,不是遮雨是播撒爱意。那些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小动物们争先恐后地从家里爬了出来,朦朦胧胧间寻觅大地的眼眸;蝴蝶成群结队地在林中来回穿梭,仿佛急于追赶远去的冬日。它们,让树林变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它们,是树林的使者,把春天的气息送到了我的家乡。
最火热的当属魏家坡树林的夏天。夏天如约而至,热情洋溢的树叶愈来愈茂密愈来愈浓绿。远远望去,葱葱茏茏层层密密,若非阳光从上面透射下来,几乎看不到树叶之间的缝隙。从树上往下看,枝叶把天空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甚至密不透风,似乎暗自在与苍穹赌气,想把一方天空挡在视线之外。几乎是在不经意间,草芽长大,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山花纷纷绽放笑脸,给地面铺上了五颜六色的毛毯。一阵风吹过,几只小鸟在树枝间追逐嬉戏扑腾翻飞,如火星把树林点燃,升腾起热烈与跳跃的音符和旋律。邻家的兰妞儿牵着雪白的小羊,像给树林绣上了白色的大花。夏天在蝉鸣的狂躁中抽身而去,唯见绝望一般的枯萎。那是蜕变与见证。
未曾觉察池塘边春草的梦想,秋天就像梧叶一样踏着金黄色来到了树林。我们心花怒放奔向树林,纵身一跃,脚下的树叶倾刻间全飞了起来,犹如天女散花,亦真亦幻。坡上盛开着一朵朵山菊花,红得似火,黄得像金,紫得如烟,各自大显身手,争奇斗艳。树叶一片片金黄金黄,仿佛一只只飘落的蝴蝶。在这色彩涂抹与叠加的境界和氛围中,稍加留意,还能找到许多有趣的林中宝藏,如鲜嫩的蘑菇,小巧的木耳,可以泡茶的花朵,圆圆的松果。而那些松树的枯枝则毫无表情,倘若悄悄给它画上眼线,定会惊艳四周。小时候我腰别镰刀爬上树干去砍枯死的树枝,曾在左手无名指上留下了一指宽的疤痕。那是秋天的残酷,更是生活的沉重。无论黑夜多么拖拉迟滞,黎明始终会如期而至。
转眼树林的冬天便至。不久,雪花飞舞,树枝上、山坡上、田野里、沟渠中,都落满了它们的身影。那时天寒,树林里全是白雪,高大的松树成了白头老翁,若幼时的我们知道圣诞节,松树就是十足的圣诞老人;地上的灌木与松树相比,无疑就是无名小卒,尽管矮小,可不卑不亢,无意前往争宠,踏踏实实地坚守着一方净土。纯净,洁白,占据了树林的封面,弹奏着冬天的节奏传递出春天的气息。站定,闭目回看,树林的身影在脑海中跳跃,一笔一画一俯一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映入我的眼帘,不再飘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