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端午临近的时候,村里的苞谷正是拔节葱茏之时。它那宽大的枝叶肆意地舒展,铺满了黝黑的土地,于是,平时显得空旷寂寥的田野之间,刹时便多了一道道密得透不了风的屏障,一旦有风刮过原野,便哗啦啦地作响。
天空的太阳,早已收起了春日的羞涩与娇媚,它努力焕发着自己满腔的热情,在大地间,蒸腾地一阵阵地热浪,把那覆盖满玉米叶的大地照得熠熠生辉,空气中,便氤氲着庄稼与泥土、农粪的气息。"今年应该是一个好收成哩!"村里的庄稼汉子笑眯眯地憧憬着,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手扶着粗壮的玉米秆,一手抓起一把草木灰,对准玉米的根撒落下去。
对未来的懂憬与对土地的渴望,永远是村民们的热切期盼。小时候的我们可没有想这么多,我们只想着啃那香喷喷的玉米棒子,以及那一根根砍下的多汁的、甜津津的玉米秆。
一如我们对端午的期盼。
端午临近了。母亲赶场回来,买回一张张的茨竹壳,于是,我们便知道母亲要包粽子了。
买回的竹壳是不能直接用的,须得除去壳上的毛。母亲便用毛刷或竹块刷将起来,我们常常好奇,便凑了过去,这常常遭到母亲的喝斥。因为壳上的毛细而小,看上去毫不起眼,一旦落进你的颈项与怀里,一晚非得折腾里不得入睡不可。母亲一喝斥,我们便远远地看着她刷壳上的毛,她的一招一式的动作,在我眼里,神圣得如同仪式一般。
刷去了竹壳上的毛,还不能直接用,还得用清水细细地洗,漂去壳上的毛。母亲便把刷好的壳一叠叠地放好,置于铁制的大锅里,掺上水,没过竹壳开始煮。我那小时的好奇心总在嘀咕,为什么不直接用?还要这么费劲地煮上一遍?但我终究怕母亲说我小孩家家你不懂而作罢。不过,当灶堂的火苗升腾而起,袅袅的炊烟四散开去的时候,随着飘散的,还有那独特的竹壳的清香……不用说,不光是我们一家,整个村都飘着这样的香气,家家户户,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煮竹壳时,大多是晚上,望着灶堂的火焰,搀扶着母亲的臂弯,常常是在一片迷离的火光中在第二天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翻身下床,母亲早已忙开了,一叠叠的竹壳,重又从锅中捞起,把它舒展开来,搭在竹壳上放在日头下晾晒。煮过竹壳的水,一瓢瓢舀起,浑黄中飘逸着清香。
端午的前两三日,母亲便精挑细选出去年自家产的糯米,拣去小石籽,吹去残存的谷糠,把它放在缸钵里,掺上甘冽的井水浸泡。泡可是有讲究的,需得先把从井里打上的水烧开,然后把它掺进放入糯米的缸钵里。泡上的糯米需得勤换水,一日用清凉的井水换一两次,两三日后,一颗颗糯米吸足了水,饱胀得如同娃娃们鼓胀的肚子般,一颗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清香……
母亲又把晾晒的竹壳重又取下,放在井水里重又泡软。
在端午的前夜,母亲把一叠叠的竹壳放在桌上,旁边是捞起的一缸钵糯米,一把自家产的麻绳,一把剪刀。我们知道,母亲要包粽子了。母亲麻利地拿起一张竹壳,拿住两边轻轻一扭,一个尖尖的斗便形成了,只见她用手抓起一把糯玉便往斗里填,不时用筷子插插,好让斗里的糯米更加均匀。放完糯米,把两边支起的竹壳对折下来,刚好覆盖住露出的糯米,母亲便一手拿刚成形的粽子,一手拿起旁边的麻绳麻利地捆绑起来。捆绑好后,用剪刀剪去多余的竹壳,一个粽子算是包好了。我们常常好奇,往往还未开始,糯米便洒了一地,心疼的母亲不得不喝斥我们停下……等不到母亲包完所有的粽子,我们的眼皮早已打架。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昨晚母亲连夜放入锅中煮的粽子还散发着余温。急切地解去捆绑的麻绳,粽子莹白而清香,醮上甜津津的白糖,香糯无比。
如今,超市里的粽子已经有了各种口味,可我已经不大吃粽子了。我依然怀念母亲的糯玉粽,因为那里有竹壳的清香,阳光的味道,糯米的甜糯,童年的快乐,更有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