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盯着楼梯口，男子盯着腕上的手表。

下午两点十分，楼梯口陆陆续续走上人来，一个个神情疲倦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女子猜想，他们应该是外派出去工作的，这个点又要赶回来上班，这种天气，连个午觉都不能睡，可真要命。

有一个西装气喘吁吁的爬上来，女子认得他，是上午在楼下办公室打电话的那个，因为他是站着交代食堂饭菜问题的，长得又很特别——很像《神偷奶爸》里面的那个奶爸，高高的个子，腿很细小，艰难地撑起宽硕的上身，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肚子比奶爸的突出许多，显得衣服也瘦小了不少。

女子看他神情也和前面几个不无区别，心想，也许是上午安排的饭菜并不如意，于是他利用中午的时间去做整顿工作了。

两点二十八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好像是三楼的位置。

“这天气真要命，让人睁不开眼睛。”

“是啊，宿舍里光太强了些，总睡不好。”

“我先走，还有一堆工作等着。”

“我也要去忙了，这工作，没有一分钟闲得下来。”

两点二十九分三十秒，夏老师便出现在了楼梯口。她礼貌性地朝着男子打了招呼，随即推开门，在二十九分五十九秒的时候，端坐在办公椅上。

男子紧随其后，看她坐定，便连忙从文件袋里取出资料，双手递到她面前。

她左手接过资料，放在办公桌居中的位置，有几份文件越了位，她便严谨地重新整理了一番。她并没有急于翻阅，因为她始终奉行着这份工作“急不得”的要义。这使得她立马就想起来比审阅工作更要紧的事情来:她四处寻找水杯——她似乎是想要选择别的，但是又确切知道已经没有更好的可供选择了之后，她才拿起桌上那个唯一的敞口杯子。用着熟练的方式:借助下腰力将椅子往后推出一步的位置，收腰，引身，借助腿部发力，平稳地站了起来。

当她走到饮水机边上，这次饮水机并未立刻变成加热，她也并不在意，立马就接了半杯，然后又混入一些常温水。然后走到垃圾桶旁，把水慢慢倒在手上。

女子站在男子身旁，把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心中不禁感慨。她记得完璧归赵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秦王想要得到和氏璧，蔺相如不与，要他斋戒五日，沐浴更衣之后方能受璧。秦王为表敬重，照做了。在古代，人们在从事神圣的工作之前，也是先要用清水盥洗。未曾想到今天，在这样看似普通的工作岗位上，人们竟然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可见这份工作的神圣和这人的敬畏之心了。

神圣的“礼仪”是在她将水吞了三次又吐出来三次之后结束的。

等她再次回到座位，并将椅子不偏不倚地挪到正中间的时候，男子知道，工作将要启动了。

果然，她拉开右边的抽屉，取出公章，检查一番，确认是公章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之后，将章和印泥正正地放在桌子的左上角。当然，印泥也是要认真检查的，在检查印章之前她就已经打开印泥盒的透明盖子，对颜色再三做了确认。

这所有的繁杂工作，她只用了仅仅不到三分钟——在两分五十九秒的时候就结束的这一切准备工作。男子非常笃定，他虽然只是站在旁边，但他的余光从未离开过腕上的手表。

她先是拿起一份材料，然后目光转向男子，男子会意，立刻从文件袋中取出一份名单递上去。

她收了名单，一一地核对过去。时不时地发出“嗯……”“嘶……”的声音，男子立刻警觉起来，凑身过去，然后她指着身份证复印件的位置，“原件——你们都检查过的吧。”得到男子的肯定答复后，她又补了句，“凡事要严谨，这是不能出岔子的！”

女子坐在一旁，从她审阅资料的神情里，女子便明白她是这项工作的不二人选了。每一份资料她都看得极为严谨，从姓名、性别、身份证再到其它的，她都一一查证了，为了不出岔子，她又将户口本和身份证比照着，最后是将两张身份证复印件放在一起比照着。

有那么一瞬间，女子忽然觉得不像是来审资料，倒是像在检查案发现场，而她正试图从那上面检查出犯人留下的DNA或是指纹什么的。

为了确认那上面别处盖来的公章的真假，她甚至对比着仔细闻了好几遍那些公章的气味。

直到都确认无误，没有造假的痕迹之后，她才拿起准备好的公章，端端正正地，在审查部门的位置落了章，又小心地取出自己的私章，在审查员的位置落了款。

这样的动作一直反复着，并时不时回荡着鼻里“嗯……”和齿间“嘶……”的声音。当第十九份文件审阅完，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男子小心地从她手里接回审核完毕的资料。虽然经过自己一丝不苟的审阅和校对，但她还是谨慎地叮嘱男子:“回去再照着原件检查检查，一定要严谨，审查资料，是千万急不得的。”

男子下到二楼，和主任打了个招呼，便告辞了。走出小楼，不由得舒了一口长气。

穿过小院的时候，一只流浪狗弓着身子在墙角。的树下打转。女子好奇地问男子:它在干什么？

“拉屎。”

“那为什么不好好站着拉，非要打转？”

“可能是为了让拉出来的屎更规则，摆的位置更精准。”

“它老是这么憋着不难受吗？”

“习惯了，毕竟这种事，急不得。”

“连狗也这么讲究？”

“那是，毕竟它老生活在这栋楼里！自然也要进步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