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觉得失眠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作为一个以祸害众生为终身目标的人,积蓄足够作死的力量是人生之根本。在加上经过高三一年的训练,我基本上可以直接拿咖啡当水喝,不当安眠药喝,越喝越想睡觉。
我怀念那时候身体对于外来物质的抵抗力,可以肆无忌惮的鲸吞一般的吃蛋糕零食,灌咖啡。就像怀念大一的时候通宵第二天仍旧精力旺盛活蹦乱跳一样。后来常常跟朋友感叹,我们都老了,通宵一晚上好像少了半条命一般,尽管前后相隔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再后来,我突然发现自己也会失眠了。
这个在我中二的年代听起来感觉多么文艺的症状啊。想象一个瘦削的少女在灯火阑珊的凌晨蜷缩在窗台俯视着城市,光滑如锦缎的皮肤和长长的发,最好还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烟头,安妮宝贝的让人陶醉。
突然就在某一天降临到了我的身上,原因不过是下午的时候喝下的一杯清茶。
曾经看过很多人写失眠,在我完全不能理解失眠是什么的时候。看他们写失眠时候的孤独,睁着眼睛看天光大亮,看他们描述天亮之前深沉压抑的黑暗,好像此生都无法冲破,看他们说失眠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你无关。而我如此深沉的感情报以嗤之以鼻。
直到现在,在我失眠的时刻,仍旧如此。顺便对被一杯茶撂倒的自己嗤之以鼻。
在你以为自己每一个将要沉沉睡去的时刻,眼睛依然毫无倦意的睁着虽然已经酸痛不堪,屋内关着灯一片黑暗,手机微弱的光芒在此时刺眼到让人不想再去触摸。此时此刻,只剩下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你自己,掉入深深深海,想挣扎又似乎被水流束缚,想呼唤却发不出声音。
是与你自发的不想睡觉完全不一样的光景,我喜欢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允许自己不睡觉,躺在窗前听雨声,发呆,或者写写画画。并且享受这样万籁俱寂众人酣睡时一个人的清醒时光,凭白生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万丈豪情。而失眠,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独醒之人必要饱受最深沉的孤独,与荒无人烟。
朋友不能忍受我整夜的翻来覆去,曾经尝试给我催命入睡,“深呼吸,放松。想象自己与身体完全没有了联系,现放松脚,好,你已经感觉不到你的脚存在,然后是腿……你与你的腿已经没有了联系……”
“打住,够了。”我依旧自顾自的翻来覆去着。
最害怕的,仍旧是睁着双眼,人还精神着,脑袋里面却空空荡荡。即使平时总是冒出来让人不得不分出心里去清除的杂念,好想也一起随着闹钟的滴答滴答声响,进入了昏睡。在脑海里散落成一个一个的破碎片段,放任念头随意的流淌,然后被卡住,如同力量凝聚出来的实体被刀剑刺穿,下一秒就完全破碎成颗粒消失在空气中。若不是全部,便一无所有。而那些冒出来不切实际的念头,让人觉得羞耻。
我从来喜欢那些不切实际但却看起来美好的想象,他们让人愉悦,且也许有一天真的可以变成现实。所以何乐而不为呢?可是在失眠的夜晚,这些冒出来的念头,却让人觉得羞耻。
也越来越无法忍受在深夜仍旧抱着手机看小说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以此来慰藉失眠。
好在偶尔还有一两个朋友在微信上可以聊天。尽管不是同样的失眠族,往往是晚睡的一党,你去找他,必然知道此时此刻他也是醒着的。若不是什么通宵娱乐活动,八成也是在一个灯光敞亮的房间里,一个人或者还有同样清醒的同伴,电脑开着外放音乐,是与失眠完全不同的情景。
也不知道要聊些什么,往往是一些肤浅的无关痛痒的字句。甚至聊到最后连自己也颇觉气馁,不知如何为继这样毫无意义,双方都兴致缺缺的对话。可是在那样的时刻微信另一面的人,就好像是大海上最后一根浮木,除了抱着不放别无他法。
有时候希望那个热可以哄着你睡觉,如同父亲将他的婴孩抱在怀里摇晃闻言细语。可是又自知这种话说出来不会管用,甚至可能会换得自己一个大白眼,“要是你哄一下,就可以睡得着的话,我还至于在如此深夜,还依旧独自清醒吗?”。渴望那个人的搭救,向你伸出关节分明的手,渡你过河,同时却绝望的知道那个人无法渡你,这忘川,沉浮其中,竟然无人可求救。
似水鬼,只是随水沉浮,漂流过一程又一程。再渡不过这条河。
而那些熟睡的人,在彼岸,一脸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