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奶奶一直生活在农村。
我们北方农村的冬天总是渗人的寒冷,早些年每到冬天,父亲都会接爷爷奶奶来西安和我们一起住。
那时候我要上学,父亲母亲也要上班,白天时候只有爷爷奶奶独自在家。
爷爷腿脚虽不太灵便,但身体没有其它问题,他经常出去散散步。奶奶患有低血压,容易头晕,很少和爷爷一起去。
我放学回来后,经常看到爷爷回来给奶奶讲他的所见所闻,边说边比划,奶奶总是认真地听,有时也会和爷爷一起讨论着什么。
奶奶喜欢听,爷爷就每天出去瞧。每次我看到爷爷奶奶有说有笑的时候,心中总有莫明的感动。
几年后,奶奶摔跤导致颅内出血去世了。家里人把奶奶安葬在农村老家。安葬完奶奶,父亲要爷爷来西安和我们一起住,可爷爷不愿意,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老家。没过多久,村里人打电话告诉父亲,爷爷经常去奶奶坟前抹眼泪。父亲怕爷爷一个人住出事,还是把爷爷接来了西安。
起初,爷爷还是每天出去瞧新鲜,回来跟我们讲。可这些事在我们看来却十分平常,一般都是配合爷爷附和一下。慢慢的,爷爷不怎么跟我们说看到的新鲜事了,再到后来,出门也变得非常少了,因为那位需要爷爷出门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在了。
第二年开春,爷爷坚持要回农村老家,父亲虽然舍不得也不放心爷爷自己住,可也无法违背爷爷的意愿。回老家半年多时间,村里人打电话告诉父亲爷爷生病吐血了。当父亲回到老家要接爷爷去看病,爷爷看到父亲后很气愤地责备村里人为什么要告诉父亲。因为爷爷明白,若父亲知道他病得这么严重,肯定会把他接走,而他非常不愿意来西安居住。
三个月后,爷爷因癌症去世了,去世前的几天,父亲送爷爷回了老家,那几天爷爷已经病的说不出话了,仍然不住地拉着父亲的手,在上面写着“回”字。
“空巢老人”在中国是个普遍现象。两位老人都在世,相互需要对方,不至于太孤独。若一方去世,那另外一位老人的生活真得让人心酸。尤其是与儿女相隔两地的老人,如果有一人去世,一般另一方会去和儿女一起住,独自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生活,与儿女的共同语言又少,那生活真的跟坐牢一般,全然体会不到“被需要”的感觉。
昨天下班时候,在公司门口的广场上,一位老人带着自己的儿子正在和另一位老人聊天。消瘦的老人精神看上去很好,而奇怪的是,老人的儿子已经是中年人了,还时不时地拉着老人的胳膊撒娇耍赖,这样的画面让我忍不住与老人攀谈起来。
这位老人说,他已经78岁了,儿子也有50多岁,可儿子从小患有痴呆,一直跟个7、8岁的小孩子一样。前几年,老人的老伴去世了,家里只剩下老人与他的傻儿子。这几年,他的年龄也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他去世后,他的傻儿子没人照顾。说着说着,老人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愁容。
我不是一个懂得安慰人的人,看到老人忧愁也没有好的办法。但老人的忧虑却让我想到了爷爷去世前的几年,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让人看了只觉心酸。而眼前这位老人也是老伴去世,还带着傻儿子,按道理说生活必然很辛苦,虽然在担心自己去世后儿子该什么生活的问题,但老人精神状态看上去十分好。
之前看到过富翁忍受不了子女争夺财产而自杀的新闻,当时不能理解富翁老人,自己想当然地认为:既然儿女们不关心老人只关心家产,那富翁为什么不选择在自己去世后把钱捐掉?让儿女们得不到钱,他们不就改过自新了。实际上,老人明白,无论怎么处理家产,都无法找到活着的意义,自己不再被儿女需要,他们需要的只是财产。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有时候非常简单,就是让自己在乎的人需要自己。
爷爷当年何尝不是这样,奶奶需要他讲新鲜事,他便乐此不疲出去寻找,后来没有人需要爷爷讲这些事了,爷爷便不再去了。城市生活条件比农村好,可爷爷更喜欢在农村生活,原因还是在农村老家爷爷才能感受到“被需要”。农村的习俗就是尊重辈分高、年龄大的人,而爷爷辈分在村里很高,年龄又是全村最大,属于高寿,凡事有红白事,村里人都要邀请爷爷冲个喜气,“被需要”的感觉非常强。而在城里,虽然生活条件好,但是感受到的却是给子女添了麻烦。
单位门口遇到的老人同样是这样,虽然儿子智力不正常,但能让老人感受到强烈的“被需要”感,老人的生活便有了意义,人才会有精神。
很多时候,我们的亲人、朋友对我们的要求并不是很高,我们仅仅需要真切地让他们感觉到“被需要”。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做很多的事只是为了让自己变成被人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