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至,家里来过一只小猫,名叫“冬至”。
2017年12月24日 星期日 晴
冬至而至,北方讲究,南方亦讲究。北方吃饺子、吃汤圆、吃包子,广州吃腊味糯米饭,地道的当地人都懂,有各种传说,有各种寓意。我的故乡,不是北方,又不是最南,冬至只是一个普通节气而已,初听“冬至大过年”,不免几分诧异。
成长环境和生活环境,是两种习惯,两种地方文化,交织一起,同化,改变,包容,在每一个离开故乡的人身上都有体现。
冬至放假,行至公园。
广州的冬,温暖舒适,半空白云如撕碎的棉花挂在半空,悠然,太阳柔和,躲在云后,时隐时现,偶尔漏出几道光芒。湖面平静如镜,满天云似倾泻湖央,偶尔微风吹过,泛在涟漪,一湖的棉花在波纹中起伏。好一派天光云影共徘徊。
天上有云,水中有云,天上有太阳,水中亦有太阳,白白的,蓝蓝的,如果不是岸边树影相隔,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湖?
湖水清澈见底,水草茂盛,微微漾动,偶尔一条黑褐色小鱼从里蹿出来,水草受惊吓般抖几下,很快归于平静。一群锦鲤游来游去,淡然恬静,大摇大摆,又似在云朵里穿行。
大树下,远远的,一排轮椅,坐着穿着厚实的老人,脸上皱纹斑痕隐约可见,双手揣在怀里,低着头,正在打盹,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黯淡的生命,浮现出一层光。旁边,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正聚集在一块聊天,各种口音都有。
旁边有另一张轮椅,老人八九十岁的样子,一个年轻的男子,捏着她的脸颊,凑过去,几乎头碰头,盯着她。轻轻地,不知说了什么,年轻男子笑了,老人也笑了。
我坐在菖蒲池边。几辆小推车,摆放整齐,有个幼儿正在学步,摇摇晃晃,笑着,涎下一滴口水,忽地掉下,地上湿了一个小圆印。没走稳,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哇哇”大哭。母亲欲起身,又止住,拍着手鼓励着:“起来!向前——好棒!”孩子停了哭,重新爬起,迈着步子,扑向大人怀中,立即咯咯笑起来,眼泪鼻涕擦了大人一袖子。
人到中年,要多晒太阳补钙,女人爱美,就戴上帽子晒。这样才不负美,也不负健康,我就戴上帽子冬至时分晒晒太阳。
冬日阳光晒在背上,暖洋洋的。我突然想起“温暖”二字,不炎热,不寒冷,恰到好处,原来是如此美妙!
菖蒲被割去旧枝,只剩下半截枝茬淹没在水中,渐渐枯萎腐烂,将化成养分。隐隐间有点绿意冒出,是的,南方的春天总比别处来得早些。
忽然,池中腾起一团浑水,一条泥鳅瞬间蹿走,一道水纹全是浑浊,又渐渐悄无声息,水已逐渐清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泥鳅趴在泥上一动不动,只有鳃在不停地张合。小时候常见的泥鳅,三十年后,我在公园一角遇上了。我目不转睛,看了很久。
临近中午时分,我起身,公园里的人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学步的娃娃,推车的母亲,坐轮椅的老人,闲聊的保姆,都回去了。
菜场,菜价比往日贵了些许。人们围着海鲜摊,耐心排队,指着海鲜,“一斤虾”“两斤贝”“给条鱼”。摊贩小伙子利索地称秤,顾客对着二维码扫扫,输上金额,手机朝小伙子眼前一晃:“看一下,微信(支付宝)付款了哈!”小伙子瞄一眼,点头:“唔,收到了,多谢!”
把菜拎回家,烹煮着,香气扑鼻,都是儿子喜爱的菜。抬腕看表,该儿子到家的点了。
门“呯”一声推开,“宝宝回来了!妈,做了什么好吃的?”“喵——”比我还高的少年,正在变声期,嗓子不似以前清脆,多了几分沙哑,后面那声分明是一只幼猫的叫声。
果然,少年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怀里抱着一只才睁开眼睛的小猫,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妈,你让我养只猫吧!”少年一脸乞求,“这只猫在楼梯下捡的,一直在叫,它找不着妈妈了,我就把它抱回来了。妈妈,它很可怜,我们救救它吧!”
禁养动物令,是前几年下的。
儿子极爱小动物,小小的阳台,恨不得弄成一个动物园。说养动物,只是玩玩动物,吃喝拉撒的活,全是我干。一日不照料,笼子里便是粪便结成团,臭气熏天。
最后,养鸭,鸭跑了,他哭得昏天地暗;养鸟,鸟死了,他哭得稀里哗啦;养鱼,鱼翻白肚,他难过得哀声叹气;养仓鼠,仓鼠奄奄一息,他又黯然伤神;养乌龟,乌龟冬眠变长眠,他一直舍不得丢弃。看着他,我和他爸跟着难过,还陪着掉了不少眼泪。
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一次又一次的伤心,我郑重宣布:“家里不再养动物!”
看到别人家的狗,儿子说:“妈,我们养只狗吧!”“谁喂?”“我喂。”“谁遛?”“我遛。”“谁信?”“我,——妈!”
看到朋友家的猫,儿子说:“妈,我们养只猫吧!猫爱干净,不用遛,不用洗澡。”“好啊,可以!”“真的?”“嗯,猫和你,只留一个,猫来,你走!”“你,真不是亲妈。”
儿子养动物之心不死,看见外面的流浪猫狗,双目都放光,我总能把小火苗掐灭在萌芽状态。鸟笼,仓鼠笼,浴盐,刨屑,大袋各种动物粮食,统统送人,家中安静多年。
此时,一人一猫,大有两者非进不可的势头。一个期待,一个无辜,我心一软:“都进来吧!”
少年欢呼雀跃奔进屋,找上纸盒,小心翼翼放进去。小猫趴着,怯怯地张望,路都走得不太稳,就如公园学步的幼儿。
既然来了,也是缘分,冬至日来的,就给猫取名为“冬至”。我用围巾铺上温软的窝,让它在太阳下晒着,总得吃些东西,喂牛奶,不肯吃;喂米饭,扭开头;喂鱼肉,紧闭嘴巴。只是趴着,轻轻叫唤。
“儿子,猫太小,不吃不喝,我们养不活它。”我无可奈何对少年说。
“那我把它放回原处,它妈妈会来找它吗?”
“会的,它妈妈现在肯定快急死了!小猫叫,就是想让妈妈知道它在哪儿。它还太小,需要母亲的保护!”
少年抱着小猫,飞快下楼。他终于长大了,以前宁愿养死小动物,也不会撒手,现在懂得放手。
下午放学回家,少年告诉我:“妈妈,小冬至不见了,可能是它妈妈把它接走了!”我挽着少年的胳膊,递上一片橙子给他。
今年冬至,家里来过一只小猫,名叫“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