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去年的元宵节说起。
忘了是谁先提出来的,那天在老高家搞了一个盛大的派对,算上老高的舍友、彦媚和家强还有我们2B这群人,再加上各自请来的一些朋友,最终去了得有二十三、四个人。
我邀请的是俊俊。当时我有意撮合他跟小米,所以那天我把他叫过来,两个人好有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派对办的很热闹,大家玩得都非常尽兴,最后还通过游戏选出来家强作为那晚的party queen,我至今还记得他嘴上涂满深色口红,一脸娇羞的样子。
不过这都不是今天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俊俊。
那天约定的时间节点快到了,俊俊给我打电话说在楼下呢,要我下去接他,他不认识路。等我下去,确认他已经看见我了我就回头准备上去,那边还有不少事情要帮忙准备。想着他在后边能跟上来,我都快进小区大门了,扭头一看俊俊还站在那没动。
“我就不过去了”,俊俊说。
“怎么回事”,我问。
“领导叫我去加班,微信发了好几条,你看,还给我打了电话,今天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下次我再来。”
“这是我在路上买的鸭脖,你带上去分给他们吃。我怕有不喜欢吃辣的,辣的不辣的各买了一袋。”
不管我怎么劝,俊俊执意要走,最后没办法,只有让他走,我自己带着他的两袋鸭脖上楼去了。
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去加班,说去加班只是搪塞我的一个理由。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在临头的时候当软脚虾打退堂鼓。实际上,这也是他封闭自己、拒绝世界的众多事件中的一个。
见到这样的人,我愿意尽我的绵薄之力,帮他一把。
因为我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能体会他的困境——不敢面对陌生人,特别是有很多人的场合,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像个小姑娘一样侷促。其实不是怕人多,而是因为自己的不自信,怕做错事说错话让别人笑话。我知道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引导他,你也不需要做太多,只是在这种时候,在他背后轻轻推一下,就像这样,他就能克服一切,往前迈进。
不管怎么样,那次之后2B的朋友们反倒都记住了我的这个未曾露面的朋友。后来终于邀请到他来2B作客的时候,我给大家做介绍,只是提到了那天元宵节,羊羊他们马上就知道了——“就是他呀,带了两袋鸭脖没上去的那个,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这样的朋友再给我来一打,哈哈哈!”
到这里你可能会想,俊俊这个样子,生活里没什么朋友吧,那你就错了,实际上恰恰相反,他的朋友还挺多,甚至还谈过一个女朋友。
你如果跟他接触过,你就知道他这个人作为朋友让你没话说,不仅是因为他出手大方,心地善良,而是能站在别人的立场看问题想事情,有时候不可避免想的太多,反而让自己陷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畏手畏脚,处处掣肘。
不过在我看来,他玩游戏,买switch,跟朋友聚餐抢着埋单,诸如此类,所有这些行为,都有一种讨好别人的成分在里面。
提起他的前女友,对俊俊来说应该是一段不那么愉快的回忆。16年俊俊从成都来深圳的时候,他的女朋友也跟着来了,两个人在麻布村租了一个单间,过起了同居的生活。在深圳过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她说受不了这种生活了,马上又回成都去了,之后不久就跟另一个男的公开秀起了恩爱。
这事你让俊俊不能多想,明摆着这女的早就跟那男的勾搭上了。俊俊跟她在一起一年多,嘴都没亲过几次,更别提深入的身体接触了。
“傻不傻啊你说你”,身边的好朋友听说了集体讨伐俊俊,好像做错事的是他不是那个女的。
俊俊自己辩驳说,“根本就不是性的原因,知道吗,这事对我来说没什么,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跟性一点关系没有。”
尽管他自顾自这样子说,大家可以说根本没听进去或者说没理解俊俊的想法,还是替他感到可惜,“他不管怎么样说,就应该跟她来一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
我跟俊俊之所以能混这么熟,说到底是因为足球。他是C罗的人迷,平常基本上只看皇马的比赛,现在总裁转会去了尤文,墙头变换大王旗,俊俊摇身一变,也跟着成了尤文的粉丝。
他住坪洲,我住西乡,还在TP的时候,从公司回去我们俩坐的是同一趟班车。坐加班车的时候碰到一块,说起足球就停不下来,从上车能一直聊到下车。
在他搬去坂田换到华为上班之前,我们俩每到周末就凑一块看球。我叫他来2B看,他不愿意,那我只好去他那边。
通常周中我就跟他约定看哪场比赛,他通常提议看皇马的比赛,我通常以对手太弱比赛不好看把他的提议否决。西甲除了皇马巴萨马竞,算上塞维利亚的话,也就是这四支球队相互之间的比赛还值得一看,相较而言,其他球队的水平跟前四个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到了周六或者周日的晚上,我先在家里准备好资料,包括对阵双方的阵容——首发球员和替补都有哪些,过往比赛的数据、转会信息,球员的身高、体重、国籍、身价等个人资料,还有两支球队过往交手的战绩、各自近期比赛的成绩,甚至还包括一些不可靠的花边新闻。本着越多越好的原则,所有这些东西,全记到笔记本上,两页对开,左边主队,右边客队,写的密密麻麻,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懂当时到底写的是啥。
做完准备,也就要到开赛时间了。我把笔记本和笔装到书包里,下楼到小区门口,扫一辆小黄车,以最快的速度从碧海湾地铁站骑到坪洲地铁站,锁好车再叫他下来接我。到头来,还是错过了很多比赛的开场。
在他那间不到10平米的出租屋里,我们俩坐在电脑桌前,我在左边,俊俊在右,我当主持人,他当解说嘉宾。
我学着主流平台成熟主播的套路,首先介绍比赛时间、对阵双方、比赛的场地,完了之后再把俊俊带进来,我把他称为俊指导——“今天我们很高兴,在演播室里邀请到了俊指导,下面就由俊指导和我一块来给大家带来本场比赛的直播评述。”
在比赛进行的过程中,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在说,俊俊根本插不上话,偶尔我抛过去的话,由于我处理的不好,让他也很难接上。回过头来看,解说比赛的整个过程,你可以说,简直就是一场拙劣的模仿秀,小孩子闹着玩一样。尽管如此,俊俊没有一句怨言,他所做的,就像别人希望他做的任何其他事情一样,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中的,永远只有全力配合。
如果要在俊俊的生活里找到一条贯穿始终的行动指南,那就是他总是在试图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你这么想,他有时提出的天知道从哪来的那些古怪想法,就都能解释得通。
可往往事与愿违,不仅仅因为他总是在撺掇同伙一块,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完成那些事情,更主要的,他总是先说出来,就像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做不做还要另说。但是真正的勇气不应该是想到就去做了,干就完了,干完再说吗?
就拿蹦极这件事来说。“走啊,一块去澳门”,有段时间,俊俊只要见到我就说。我一开始以为他要去澳门赌一把,我就说我没钱去梭哈,后来他才说清楚原来是想去蹦极。“蹦极我也不去”,我听他天天念叨的心烦。他又去找其他人,也都不愿意陪他一块去。
不是没想起放弃,但是晚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要去澳门蹦极了,特别是他一个非常中意的小师妹也知道了,没有退路了,不行也得行,不去也得去了。于是他找了一个周末,定好时间,提前买好了船票,准备悲壮赴行。
那个周末过后的一个工作日,我跟他在班车上碰到了。
“前天晚上玩游戏玩太晚了,早上没起来,就没赶上轮渡”,他解释说。
“这样也好”,他自我安慰道,“要是真去了,到时候上去了不敢跳那才难看。现在这样也挺好,别人问起来,不是我不敢跳,是因为没赶上车,这是事实,对吧?哎,那天应该发一条朋友圈的,定位在澳门,他们又不知道我没去,我发条带定位的朋友圈,他们以为我真去跳了,你说是不是?”
去看世界杯也是。“走啊,一块去俄罗斯”,他在我旁边又开始了。不过这次他真去了,6月23号从香港出发到莫斯科,6月30号从圣彼得堡飞回香港,请了五天假,去现场看了两场球,玩了整整一个星期。但就算去了俄罗斯,俊俊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真的,你真应该跟我一块去的,俄罗斯漂亮妹子太多了,感觉大街上走着的全是漂亮小姑娘,没一个丑的。”从俄罗斯回来之后的那个周末我约他吃椰子鸡的时候,他这么说到。
“那你有没有搞到几个”,我反问他。
“没有”,他说的好像他有一样坦诚,“她们都说俄语,很少有会说英语的,我突击了一个月俄语,一点用没有,到那边还是听不懂她们说话。”
为了挽回一点颜面,俊俊开始把原因归咎于语言不通和技术手段上面:“而且她们用的都是whatsapp、facebook,都不用微信的,根本加不到好友。”
“不过我跟俄罗斯的妹子合了影”,说着他拿出手机里的照片翻给我看。
“这两个妹子还真不错,好高啊,都跟你差不多高了”,我说,“左边这个我觉得更好看,你觉得呢。哎,她们手上拿的这是什么?TELE2。”
“哦,那个是俄罗斯的电信公司,相当于国内的移动联通。”
“那就是赞助商吧,这么说,她们俩是工作人员了,城市服务志愿者。”
“差不多吧,帮人指路什么的,大家都排着队跟她们合照,所以我也去照了一张。”
所有这些,质朴而又笨拙的微小努力,构成了俊俊平凡生活的全部。
就是这样一个人,说来也奇怪,有时候你甚至会觉得他还挺可爱。
自从他去了华为之后,我又回归到一个人看球的生活,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还是挺怀念跟他一块看球的那段日子。
2018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在圣彼得堡的码头,在麻布村的巷子口,在东方明珠的塔楼,在成都六环的街头,俊俊一个人的时候,是否有过类似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