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比谁都更为久远地,始终遥遥地凝望着地球。恐怕它曾把地球上发生过的一切现象、一切行为都看在眼中。但月亮沉默不语,始终冷冷地、牢牢地把沉重的过去深埋心底。那里没有空气,也没有风。真空最适合完好无损地保存记忆。谁都不可能去宽慰月亮的心。”
——《1Q84》by村上春树
自从经常晚归开始,便被月亮吸引,它多变的身姿若隐若现在云雾之中,我站在地球这颗行星以微弱的眼光注视着它时而温润时而冰冷的高贵,为它的存在尽一份绵力,否则,它将会从边缘开始模糊,最终消散在宇宙的无垠之中。这样的感想是否骇人听闻?但事实上,我所担忧的事情在上个世纪就被议论过,这得从一只在物理学届名声大噪的猫说起。
这只猫前无古猫后无来者,它同时拥有生死,它叫薛定谔的猫,是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思想实验中的概念猫。薛定谔在1935年把它引入众人的视野,旨在把微观领域的量子行为延伸到宏观的“猫”上。
这个实验是这样的:假设有一只猫被关在密室中,密室连接了一个开关,开关由放射性原子控制,若原子核衰变,触动开关,则开关触发锤子砸碎装有毒气的瓶子,猫死;反之,开关未被触动,猫活。但衰变是随机事件,在打开密室的门之前,谁也无法得知猫的状态是死是活,猫处在一种生死叠加的状态。而当我们打开密室的一瞬间,叠加状态突然结束,猫的状态被明确,而这关键的转折点来自于观测者“致命的一眼”。也就是说,生死叠加的猫在被观测到的一瞬间,它的波函数由叠加态立即收缩到某一个本征态,也就是生或死。这或许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在微观世界,这是被实验所证实的:电子即可以在A点,又可以同时在B点,但一旦被观察,电子的量子态瞬间从叠加态坍缩到了本征态。
当引申到宏观的月亮上时,就发生了“当我们不观察月亮时,月亮就会消失。”的情况。因为月亮也是由粒子构成,当我们转身不再欣赏它时,它就如走神一般以波函数弥散,进入一种不确定的叠加状态,渐渐融化在宇宙中;而就在我们骤然回头的一瞬,它的状态又被固定下来,一轮皓月又清晰的勾勒出夜的轮廓。
当我们回到生命之初的婴儿时期,世界是混沌一片,我们的自我是经由妈妈的“看见”而存在的,透过妈妈这面镜子,婴儿才看到了自我的存在,若没有这面镜子,婴儿便不复存在。这是武志红在精神分析领域对于“看见”的表述。这使我不禁想起那句存在就是被感知(esse est percipi),当我们把时间的发条往回拧到18世纪,贝克莱早就提醒了我们,若月亮不被感知,它就不存在,若没有感知的主观体,那么世界也不存在。但是他又给了我们一线希望来拯救月亮,那就是上帝。当所有拥有意识的感知体(说得简单点就是人)都转过头不看月亮,永恒的观察者上帝仍感知着月亮甚至万物,而正是这样的感知使得月亮乃至万物持续稳定地存在。
再回到薛定谔的猫上,就算实验者没有打开密室观察猫,而上帝却早已笃悠悠地在某处观察到猫的生死状,那么这只猫不再具有生死叠加态的光环,而成为了普罗大众猫群中的路猫甲,上帝的存在一定使它非常地泄气吧。这就如物理学家维格纳提出的,一旦意识介入,叠加态就消失了。这些实验和想法也渐渐令人们开始重新思索意识与物质的相互关系,是否意识才是世界的核心、宇宙的真相?(这个在以后的文章中会讨论。)而宇宙的真相以隐喻的方式不断吸引、刺激着我们从不同的道路探进,无论是物理学、哲学、心理学还是任何一门学科都是殊途同归的朝圣之路。
我以审美的眼光体恤月亮而使得月亮存在;《1Q84》中的青豆以极为感性的方式把月亮放在观察者的角度来审视地球而使得地球存在;你以爱的眼光注视我使得我存在;上帝以造物者的悲悯感知万物,使得世界存在。
而与此同时,不被注视的荒芜感又让我想到了东野圭吾的《嫌疑犯X的献身》中如技师这般的流民,没有亲人和朋友,没有职业和居所,与社会断了连接,在如时钟般周而复始地运转中渐渐变成了鬼魅般的无形之人。把技师带入死亡的是无人关注、无人注视、无人投注情感。而如技师一样被带入死亡的是《百年孤独》中丽贝卡,她日复一日地吃着土,喝着被岁月酿成苦饮的孤独,长久的独居像形式上的活埋。这两者分别以淡漠和浓烈的方式使自身的存在变得模糊,使生死趋于叠加。
而当我从各种流于纸面的理论、人物、思维中逃脱,脚踏实地地走在马路上时,向我袭来的是来自真实世界中城市的空洞感,我不禁怀疑物体的持续存在是个骗局,在这个容纳着几千万人的巨大城市中,一个个和我擦肩而过的人都会从此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他们的存在就是出现的一瞬;而周遭的建筑物也会随着年代的更迭消失,它们也只是在时间跨度上停留得稍许长些。就当我差点要迷失在了这股流动的、通往虚无的混沌之河中,幸好有上帝的凝视,使得这股河流从悬浮的宇宙中落入了人间,在它的水波中荡漾的是一轮皓月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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