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太阳是一团火,让你无法躲藏,走到哪都是热的,一台大风扇呜呜的运转着,散发着特有的味道,潮湿、污浊。
地下一层,一片漆黑,闭上眼睛再睁开。令人作呕的灰色烟雾,计算机密密麻麻挨着,桌台上铺满油渍印、烟灰、零食碎渣,脚下一团团粘着鼻涕的卫生纸在昏暗的网吧灯光下让人反胃。显示屏转换着灵异的光,什么人都有,网虫、无业游民、小混混、未成年的孩子————
马克和亚伦在屏幕前聚精会神的奋力杀怪,挥汗如雨的奇幻时光。
“回首,掏,鬼刀一开,看不见,走位,走位,手里干,呵呵呵--难受!”
“还有钱吗?”马克的双眼盯着光怪陆离的屏幕问旁边的亚伦。
“没有了,走吧”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马克和亚伦从网吧走出来。
大街上,没有多少人,这个时间孩子们都在课堂上课。所以,出奇的静。
亚伦,你怎么这么没有精神?不知道为什么,晚上没有睡好。昨天在网吧没去上学总担心老师发现告诉我爸爸,我爸爸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唉!一闭眼,就......。
“切!别想那么多了,好容易从学校逃出来,我可不想回去”
打了一整天的游戏,此刻马克和亚伦无精打彩的。但是更让他们沮丧的是,口袋里仅有的钱都花光了。否则,他才不会那么快收手。
不马克抬头看看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人们好像个个都有目标似的,麻利地向前赶。
“得想办法弄点钱,怎么弄呢?”
“要不,回家再跟我爷爷要?”亚伦说道。
“不行--不行”马克心里盘算着,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两个少年趿拉着步子,往家的方向慢慢拖去。
马克是个抱养的孩子,不知道马克自己知不知道。农村的人的观念都重男轻女,奶奶认为家里没有男孩便断了血脉,便抱养了他。马克自从被冰冷的剪刀剪断那一根赋予他生命睁眼看世界的脐带离开子宫起,他便失去了根基,他像一颗蒲公英,四处飘荡,没有一个固定的家,没有根基,风吹向哪里?他就飘到哪里,他没有目的,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到这个世界来,他又将到哪里去。父母的家不属于他,父亲总是那么粗鲁、冰冷、和严厉,还有一对冷漠、不善包容的眼睛。不管他做什么,父亲总是斜视的眼光中嘴里吐出几分不屑,此时马克把嘴唇铁闸一般紧闭着,里面坚硬的牙齿却在不断咬着牙槽骨,左颊上的肌肉鼓起一道道水棱子。
奶奶的眼里只有冷不冷?饿不饿?至于其他,人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奶奶生气的时候也总会把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奶奶会把马克的东西全部扔出屋外,马克只有傻傻的站在那个囊括他所有东西的纸箱子旁,没有眼泪,也不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楼道里上下楼梯的住户从他身边经过会瞥上一眼,大家认为奶奶在教训这个不听话的男孩,奶奶的家也不是他的家,充其量就是天黑了有一个可以让他安眠的地方,可以遮风蔽雨,不会流落街头。
学习很无聊,还不如游戏里的世界有意思。上了初中马克就开始逃课,偷偷往网吧跑,亚伦是马克的同学,父母打工顾不上管他,家里还有爷爷和弟弟两个人,马克和亚伦便成了好哥们,只有在游戏里面,他们才能找回自信,才能忘掉烦恼。可是,玩游戏也需要钱,钱,又是钱,TNN的!想到这,马克愤愤地踢起路边的一个易拉罐,易拉罐“当”地飞出去老远,滚到了一个店门口。
马克抬起头,对面店的橱窗里摆放各色糕点,饿了一天的肚子开始叫起来。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张韶涵的歌从远处飘过来,一个穿着校服背着双肩包骑一辆赛车的男孩进入马克的视线。马克的眼立刻有了光泽,闪了一下,然后使劲揉了揉眼,用手捅了捅旁边的亚伦,指了指对面五十米外胡同里骑车的男孩。
“干什么?”亚伦不耐烦的看了马克一眼,马克拽着亚伦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路中央。
嗤--嗤--,男孩猝不及防的两腿叉开刹住车子一脸疑惑。
马克一只手攥住男孩的车把,一只手搭在亚伦的肩上。
男孩的眼光变的惊恐起来,“干--吗?”
“把钱拿出来”马克的手离开亚伦的肩伸到男孩面前。
“我没有钱”男孩喊道。
“算了,马克,都是同学。”亚伦劝道。
“不行,你怎么这么窝囊,不拿钱给我打他,使劲打。” 亚伦犹豫了一下,没动手。
马克的手抓住男孩的领子,“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男孩脸上,赛车倒在一边,男孩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背上的书包撑着才没有躺下。
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孩,他感觉父亲打自己的耳光被打了回去,从来没有这么爽的感觉。
“一枪爆头,跟上,打他”马克的喊声,亚伦感觉仿佛回到了游戏里。
不知哪来的勇气,亚伦对着地上的男孩上去就一个大嘴巴,打完他,亚伦有点冒金星的感觉,血从男孩的嘴和鼻子里流出来。
马克看了看冲着亚伦说:“这就对了。”说完拿起一根棍子打在男孩肩膀上。
男孩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躺在地上,马克的脚踩住男孩的手,另一只手伸进男孩校服裤子的裤兜,裤兜口有个拉链,隔着布马克摸到一团纸一样的东西,卷在外面是一张十元的,马克数了数三十六元。
“拿着”,马克站起来把钱递给亚伦。
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今天便宜你了,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
男孩躺在地上,感觉眼冒金星,双耳嗡嗡乱响,嘴里咸咸的,他想坐起来,胳膊好痛。
男孩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他感觉很委屈、很害怕。
男孩知道这两个劫他钱的男孩和他是一个学校,至于哪个年级,他不清楚。他很害怕,他想回家告诉妈妈,转念一想算了,妈妈会找到学校闹事的,到时候班主任顶多罚那两个男生,也不会多严重,没准因为报告老师自己还要再挨一顿打。
天边的夕阳不见了,男孩吃力的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角边的血,他把倒在地上的赛车扶起来,车把有点歪了,他用两腿夹住车轮把车把扭正。他不想妈妈担心,一切当没发生一样,骑上车子往家走,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消失了。
“亦伟,你怎么了”?同桌问道。
“哦,没什么”,亦纬开始把书包打开,把第一节课的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亦纬你的手受伤了吗”?同桌无意间看到亦纬拿书的手问道。
“没事,昨天不小心碰了一下”,看着昨天被男孩用脚踩过发青的手指,鼻子酸酸的。
勉强打起精神,翻开书,亦纬觉得一行行的字在上面活动起来,像要飞起来了,模模糊糊一片,又像一窝蚂蚁在纸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