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的《岛》
一切真相大白,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有一天迟早会痊愈,虽留下疤痕,却不再疼痛,不再令人感到羞耻。25年,她第一次任眼泪尽情放纵地流淌。英国小说家维多利亚·希斯洛普在《岛》的结尾处这样描述索菲娅。
一个时代的恐怖烙印,清晰地刻在人们充满韧性的心上,围绕着一个小岛,时间和人性洗礼、救赎着人们的脆弱灵魂,以此为背景,一个荡气回肠、令人无不潸然泪下的故事逐渐展开。
读着这篇小说,不禁让我想起了那部有名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影片中的主角安迪曾有这样一段话:Remember, Hope is a good thing,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 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记住,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也正是对现实的失望和对未来的希望,安迪用一把铁锤凿墙20年,终于逃脱了铜墙铁壁般的监狱,奔向了自由,实现了自我救赎,也让希望照亮了类似于监狱这种黑暗的角落。
与《肖申克的救赎》类似,在时间面前,人性的善与恶、美与丑,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斑驳不清,但是,支撑人们的,始终是美好的希望,以及为希望而积极面对一切的勇气和行动。
《岛》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它缘何如此震撼人心?
地中海北部、爱琴海之南有一个风景优美的岛屿名为克里特岛,是希腊第一大岛,它是希腊诸多神话的发源地,也是希腊文明甚至西方文明的摇篮。
《岛》中所说的岛并不是指克里特岛,是位于克里特岛南仅仅500米的斯皮纳龙格岛,小岛的面积只有0.085平方公里。1903年前,这里有人居住,从事的是走私行当,威尼斯人在岛四周建造了坚固的要塞来御敌。1903—1953年,这里作为希腊政府设立的麻风病人的隔离区,直到1957年全体麻风病人转移后,才被废弃。
如今的斯皮纳龙格岛静静地依偎在克里特岛的身边,只有一些废弃的建筑物和早年的坚固要塞仿佛向人们无声地诉说着历史风雨。这里曾经是一块禁地,一块令克里特岛,希腊,甚至整个欧洲都为之谈虎色变的禁地。
这里,更是小说中英国女孩阿丽克西斯的母亲索菲娅的禁地。多年来,阿丽克西斯发现母亲总是过分守护过去,不仅掩埋了自己的根,还把上面的泥土踩得结结实实。于是,她决定到母亲的出生地——希腊克里特岛上的小村布拉卡打开母亲 尘封的过去。
佛提妮,索菲娅的母亲安娜(阿丽克西斯的外婆)、姨妈玛丽娅(阿丽克西斯的姨外婆)的发小姐妹,依旧快乐地生活在布拉卡,她讲述了索菲娅向阿丽克西斯尘封了25年的那段历史。
渔夫吉奥吉斯多年来一直摇着小船往返于布拉卡村和斯皮纳龙格岛,他担负着给岛上的麻风病居民运送生活物资和前去就诊的医生等相关人员、传递书信。每星期两三次,他都要驾船去往那个令克里特岛居民闻之色变、望而生畏的小岛,机械般地行船,机械般地架起了一道沟通的桥梁。
直到有一天,吉奥吉斯的妻子伊莲妮得上了可怕的麻风病,彻底打乱了这个拥有两个女儿(安娜和玛丽娅)的四口之家的生活秩序,这个家庭和每个成员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伊莲妮坐在丈夫摇的小船上,这次,她将被送上了斯皮纳龙格岛,后面是家和孩子,前面是咫尺之遥又那么恐怖“麻风病岛”,伊莲妮知道,也许,她再也回不到那个充满温馨和无限爱的家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们对麻风病人存在偏见,认为他们是“不洁”的人。
当时,全世界的顶尖医学专家都在致力于研究攻克麻风病的药物,但,特效药的问世遥遥无期,每一次好消息传到麻风病聚集的斯皮纳龙格岛,最终的结果都是失望。得上了麻风病,和被宣判死刑差不多。可想而知,麻风病人的心里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折磨。
到处是黑暗,到处是死气,到处是绝望,到处是恐怖,怀揣这样的巨大的恐慌心理,伊莲妮登上了斯皮纳龙格岛。
可是,岛上的一切并非她想象的那样,更不是岛外人所渲染的那样可怕。这里有着陆地上没有的生活秩序,在岛主等的带领下,一切井然,这里没有愁眉苦脸,有的是对生活的热切期望,人们乐观地、和谐地生活着。
正像书中所说:“孤单并不意味着孤独,即使你身处人群里,却可能非常孤独。”
“活一天,明天就有希望。”每个人都这样认为。
伊莲妮很快融入了岛上的生活,她重操旧业,教孩子们知识,把更大的希望的种子播撒在了斯皮纳龙格岛上。
因为岛上生活的都是麻风病人,纳粹德军即使在占领克里特岛后,也没有滋扰斯皮纳龙格岛,岛上居民躲过了劫难。
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这句话在很多时候富有哲理,是对的。
由于伊莲妮的病情太重了,她没有熬到出岛的那一天。隆重的葬礼背后,是岛民们一颗颗尊重生命的心,之后,太阳照常升起,生活依然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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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提斯、拉帕基斯这两位医生,为岛上麻风病人的治疗和新药物的开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是人道主义的光辉代表。他们并肩作战,始终给岛民们以新的希望和毫不气馁的与疾病斗争的斗志。
妻子的去世给渔夫的打击太大,他更是沉默寡言,只是,他的工作始终未变。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前方等待着这位老实巴交的淳朴的人。
大女儿安娜背弃了初吻、初恋的穷情人,移情到一个身价亿万的名叫安德烈斯的人身上。嫁入豪门,是许多女孩子的梦想,然而,在金钱、奢华的蒙蔽下,豪门能带来真正的幸福吗?大多不能!
我曾经有一位朋友,很有钱,但是他只会大把大把地花钱,其他所会无多,土财主啥样他啥样。他对我说:“我不快乐,我不幸福,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衣食住行解决了,钱对于我来说,再多点再少点都无所谓。因为钱,我的家庭也不想贫时的那般和谐了。我真的羡慕你,你的精神世界的广阔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我没钱,无法体验他的感受。但是,从这位朋友的话中我得出结论,钱没给他带来幸福,却给使他无尽的苦恼。是个特例吧?!有待考证。不过,我祝福天下有钱的没钱的,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安娜享受到了荣华,却没有了亲情和爱情。她从来不给父亲写信,也不去看望父亲和妹妹。丈夫的堂弟的出现,点燃了她的欲火,于是,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肉体上越来越满足,精神上却越来越堕落——一具毫无追求的行尸走肉。
渔夫的二女儿玛丽娅是个好女孩,漂亮,纯朴,热爱生活。一个男人死命地追求她,她以为找到了幸福,一口答应嫁给他。
命运弄人,也成全人。
就在举办婚礼的前几天,玛丽娅发现皮肤上的斑痕——麻风病的典型症状。这对于一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女孩是多么大的打击?无需我言。
男友匆匆道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个玩弄女人的高手,并不爱她。
麻风病救赎了玛丽娅的爱情和幸福。毕竟,和一个情场上浪荡的男人结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辈子的苦,这种婚姻不要最好。
父亲那沉重的船桨,拨动、摧残着一颗纯洁的少女的心。玛丽娅的心情和死去的母亲当年前往斯皮纳龙格岛相似,恐惧、无奈、不舍、绝望……还有还有,她没了爱情。
因为一大批治理精英陆续来到岛上,斯皮纳龙格岛相比于以前,更美丽了,更惬意了,完全看不出这是个麻风病人聚集的地方。
玛丽娅开始了新的生活,她发挥特长,在岛上采草药为居民们治病,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玛丽娅和姐姐安娜相比,她更像母亲——一位坚强的、善良的、漂亮的女性。岛上的人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伊莲妮,她是伊莲妮的女儿——玛丽娅。
幸运的是,玛丽娅在病情恶化之前,治疗麻风病的药物研制成功了!玛丽娅和曾经的病友们一起,他们不再是“不洁”的人,即将离开生活了几年的斯皮纳龙格岛。
已经习惯了斯皮纳龙格岛上生活的玛丽娅在即将离开岛屿的瞬间,“可是现在,她在这里,片刻间很不想走,还有几秒钟,另一种生活就要开始了,她不知道那生活里有什么。”
这不禁叫我再次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赎》中的那位老年囚犯老布,蹲了50年监狱,当获得自由出狱后,他却死活不愿离开监狱半步,因为,监狱已是他的家,监狱这个狭小和充满各种各样人群的社会就是他所熟知和了解的生活的全部。无奈之下,老布不得不走出了监狱,获得了“自由”,走进了真实社会中,外面的世界对于老布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年迈的身躯无法适应社会,无法生存下去,时间的流逝和服刑的经历使老布的所有希望都只在监狱,他早已丢掉了50年前具有的那份生活的勇气。于是,思想脆弱的老布自杀了。
就像有些漂亮的鸟,被人关在笼子里很长时间,忽然有一天,主人决定放飞,而鸟,却不会飞了——不是珍惜羽毛,而是意念的翅膀早已折断。
玛丽娅没有那么懦弱,她年轻,她对未来的生活并不像老布那样陌生,并且,她有了新的爱情,那个深怀大爱的医生克里提斯深深地爱上了她,她也爱他。
自由了!这是对这些麻风病人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救赎,这些人重新回到健康人中间,他们的第二次生命一定都很精彩,玛丽娅首当其中,她是一个幸运、幸福的人。
再说安娜。
在《安娜卡列尼娜》中也有一个安娜,性格豪放,追求自由,但是她偏偏嫁给了一个死板的官僚。虽嫁入了豪门,安娜却每日怨尤,她不幸福。直到遇到了英俊潇洒的军官渥伦斯,两人坠入情网。后来,安娜发现渥伦斯并不是那种专情的理想男子,她万念俱灰,卧轨自杀。我看过这部名著,又看了好几版的电影,个人比较钟情于苏菲玛索那一版本,因为,苏菲玛索太漂亮了,演绎的太到位了。
《岛》中安娜的命运与上一个安娜的命运何其相似!在风言风语中,安娜的丈夫安德烈斯将安娜和堂弟抓奸在床,在去往斯皮纳龙格岛庆祝的晚会途中,两人发生了口角,安德烈斯将安娜杀死。
安德烈斯后死于监狱中,他和妻子留下了一个孤儿,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便是索菲娅。
与姐姐的悲惨下场相比,玛丽娅要幸福得多,他和意中人结婚后,收养了姐姐的女儿索菲娅。
后来,索菲娅知道了自己家族的全部历史,她赌气远赴伦敦,再也没有回来过。在她的心中,她恨姨妈,恨母亲,恨父亲,恨这个家族的一切。
佛提妮讲完了,阿丽克西斯如梦初醒,原来母亲尘封在心里多年的往事会是这个样子。当面对前来布拉卡村的母亲索菲娅时,她说:“当我坐在那里听佛提妮描述你的家庭时,他们经历的事情,让我那么震撼,真正打动我的是他们彼此的爱那么强烈,经过了疾病与健康,顺境与逆境,到死才能分离……”
索菲娅缘何尘封过去?因为,麻风病,凶杀,偷情等等这些在她眼中丑陋的事情在他的家族中都发生过,叫她感到羞耻,那些曾经的美好,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直到听到了女儿的话,方彻底救赎了她。
家族中的很多人都去世了,只剩下了索菲娅和女儿。
佛提妮说,在渔夫吉奥吉斯的葬礼上,人们怀着深厚的感情悼念这位沉默寡言的渔夫,他一生遭受了那么多不幸,却从未抱怨。
人们还说,如果父母要为子女的错误承担责任,那会是个不同的世界,那意味着吉奥吉斯的大女儿因自己不计后果的不忠行为,害得丈夫杀死她,吉奥吉斯也有错,那显然很荒唐。
“最后,她(索菲娅)看不到耻辱,只看到英雄主义,没有不忠,只有激情,没有麻风病,只有爱。”
我想起了《悲惨世界》中冉·阿让的一生,他因为偷一条面包救济外甥而坐牢十九年,为此,他心中充满了仇恨,但是他的心是本善的,他出狱后受神父启发,心中的仇恨烟消云散,他扶弱济贫,和权势做斗争,他甚至亲手解救了“一生之敌”——主张人心向恶的探长沙威的性命。最终的结局,冉·阿让得到了人性的彻底救赎,安祥地走完了人生,而探长沙威却由于无法面对自己持守多年的顽固信念,跳进了河中殉道。
斯皮纳龙格岛,不但救赎了圈闭在其中的麻风病人的灵魂,也救赎了故事中的每一个人以及阅读《岛》的每个读者的灵魂——记住:我们永远不要心生仇恨和厌恶,人心,都是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