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很小,但它,也可能是禁锢你的最大牢笼。——题记
1
大嫂是村里军子大哥的媳妇儿,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村里很多有年纪的人,也不知道,大家都只好叫她,大嫂或者他大嫂。
军子哥结婚那天,天气怪怪的,本来好好的大晴天,莫名其妙地冲过来好多肥腻的乌云,漆黑黑一大片,有一种阴森森的诡异感。唯一庆幸的是,一直在闪电打雷,竟然没有下雨,一群不断嘀咕的乡亲们,匆匆把新娘接到屋里后,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晚上的时候,黑黝黝的天上,冷清清地挂着几个惨白的星星,我们一堆半大孩子去闹新房,嘻嘻哈哈地起哄:我们要看漂亮的新娘子。
走进新房后,忽然有几秒的时间,新房里安静极了,年纪最小的黑蛋忍不住叫了起来:“新娘子好丑。”身边的二丫头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大嫂的头很快地垂了下去,我们不好意思地散开了,闹哄哄的新房立马就冷清了起来。
刚做婆婆的胖婶有点着急:“别走啊,使劲闹啊,新婚三天无大小,你们使劲闹,你大哥大嫂不会生气的。”我感觉胖婶的脸好吓人,一半脸是笑眯眯的,另一半冲向嫂子的脸,凶神恶煞的,闪着瘆人的冷光。
新嫂子不怎么喜欢说话,总是埋头做事,很勤劳,很听话,几乎包揽所有的家里地里的活儿,一向懒惰的胖婶,更是乐得自在,一天到晚,除了闲聊,就是跟几个大妈打打小牌。
可胖婶不喜欢大嫂,从来不给她好脸色,总是找茬骂她。母亲说:“唉,你胖婶死脑筋,说成亲天气那么怪,洞房也没有闹成,不吉利。”
不过,军子哥很稀罕大嫂,不做生意时,总喜欢跟在大嫂后面帮忙,老笑咪咪地盯着她,那个时候,大嫂的脸蛋经常红扑扑的,头垂得更低了,但就算是注视着脚尖,她的眼睛也会变得水润了起来,嘴角总是会泛着笑意,感觉俊了不少。
大嫂嫁过来之后,大哥做生意一天比一天卖力,胖婶一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她开始天天在村口夸自己儿媳:“长得漂亮有屁用,你看我这褂子,还有鞋,都是我媳妇做的,手巧着呢。”
乡亲们都跟着眼红:“你那媳妇真不错,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你们家大兵,都考好几年大学了,老大两口子都没有怨言,好吃好喝好用的供着。可别骂人家了,十里八庄,你到那里找这样的好媳妇。”
胖婶肥肥的大脸,笑得更开了,油亮的皮肤连褶子都找不到了,还含着一口饭就迫不及待地应和:“那当然,我又不是憨,你们谁也不许欺负我媳妇,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2
军子哥做生意一天比一天起得早,每天凌晨,住在村口的我,都能听到他大着嗓门跟人打招呼。那个时候,村里的屠夫们才刚开始烧水,准备杀猪,大哥已经骑着三轮推着肉,顶着浓浓的夜色匆匆向县城奔去。
父亲总是一边穿衣起床,一边说:“军子一天比一天早啊,要当爹了,人就不一样了。“母亲总是叹气:这孩子太拼命了,这么黑出门,多不安全。
冬天的一个早上,大哥刚从我们家走过去不久,就听到了他的惨叫声,父亲拎着烧火棍就冲出去了,我和母亲也随后抓了一根柴禾棍跟在后面。
赶到时,发现一只野狗正缠着大哥,父亲挥舞着棍子过去帮忙,我们几个人又打又吓,才把野狗赶跑了。母亲发现大哥裤子上有好多血,掀开一看,腿上被咬了一道大口子。
我们劝大哥别做生意了,到诊所看看。大哥笑了笑,说不太痛,再说跟饭店说好了,一大早送肉去,便匆匆上路了。
谁也没有把件小事当一回事儿,毕竟在农村,被狗咬是再正常不过了,连我也被咬过两三回。所以,当中午的时候,有人说大哥口吐白沫被送往医院抢救时,我们都吓坏了。
当天晚上,一群人号啕大哭着推着一个三轮车回村了,车上盖着雪白的布,隐隐可见下面是人的轮廓。村里人都在说,大哥竟然被疯狗咬死了。我们这些惊惶的小孩吓得缩在一起,谁也不敢往前湊。
那天晚上,很多人家的灯都亮了半宿,多少人摸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心惊胆战。还有好多人被大队长组织去找抓那只野狗,生怕它再祸害人。
那个喜欢大声说话、爽朗大笑的大哥,睡进了漆黑的棺材里。大嫂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坐在地上,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呼地向外冒。我和八妹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边也哭得稀里哗啦。
没有几天,村子那些多嘴的懒汉与婆子们便开始背着人嘀咕:“军子媳妇这可是克夫啊。”“对,你看她颧骨那么高,都要戳到眼框子了。”“你们记得不,她结婚那天,天气可邪乎了。”......
我们这些喜爱嫂子的娃子们都替嫂子揪心:“胖婶要是相信这些鬼话怎么办?会不会又打骂大嫂?”
那几天,母亲让我经常去陪陪大嫂,她说大嫂是一个心思重的人,我们这些小娃娃去乱乱她,她可能就不会多想了。
有一天,我刚走进大嫂家,就看到胖婶虎着脸,拎着两菜刀和菜板出去了,我们乡下的风俗,骂人时喜欢一边骂一边剁菜板。
刚跟坐在床上的大嫂打了个招呼,就听到外面胖婶尖利地叫骂声:“你们这些黑良心的龟孙,我媳妇是吃你们家米粮了?还是挖你们家祖坟了?谁再敢张着臭嘴胡咧咧,别怪我拿刀砍上门去......"
坐在床上的大嫂使劲用手抹眼泪,只是越抹越多,苍白脱皮的嘴唇一直哆嗦着,一句囫囵的话也没有吐出来。
胖婶真是个好人,我在心里暗暗的想。其他不懂事的小娃娃们也都说胖婶太仁义了,母亲叹了口气:“瓜娃子们,哪有那么简单。”
3
原来,村里大夫说大嫂怀得肯定是男娃,大嫂走了,胖婶的大胖孙子就没有了。村里人还说大兵哥从小就好吃懒做的,根本没有上大学的脑子,考得上才怪,才没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这个不着调的男人。所以,胖婶想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好办法,决定把大嫂嫁给大兵哥。
只是大兵哥死活不同意,他吵吵着,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他要娶城里的姑娘,才不要娶这么难看的媳妇,他又不是军子那没有出息的货。
胖婶气疯了,抄过笤帚就没头没脑地死命抽他:“我打死你这个混蛋玩意儿,你不愿意就给我滚,老娘把你嫂子当闺女养,招女婿也比养活你这个龟孙强。”
大嫂的娘家人很快就来了,很大一群人,吵吵着要接走大嫂回家过一段时间,他们并不同意胖婶的主意:强扭的瓜不甜,我家闺女又不是没人要,不要强迫把两个娃娃绑在一起。原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兵哥名声在外,大嫂和娘家人都没有相中这个自我感觉极好的家伙。
胖婶急了,背地里托人找了村里的头面人物过来劝解,村里很多有年纪的人都过来了:“她肚子里是我们老刘家的种,怎么能回娘家生?”浩浩荡荡的两大群人,站满了胖婶的院子,吵到天黑也没有吵出个结果。
大嫂悄悄要走的时候,正好被我和八妹看到,她求我们不要声张,我紧紧地拉着大嫂:“嫂子,你别走,胖婶说人家会嫌弃你克夫的,不会对小宝宝好的,你别走。”八妹索性大声号叫了起来:“快来人啊,大嫂要走了。”
大嫂终究还是没有走成,第二天,胖婶家就摆了喜酒,捆得结结实实的大兵哥被扔到了大嫂的床上,屋门也被锁上了,这在农村,就是板上钉钉的结婚了。
开春后,大嫂生了一个带把儿的胖娃娃,胖婶一看就哭了:“军子,是你托胎回来了吗?”大嫂也哭了,娃娃长得跟军子哥一模一样。
只有大兵哥更腻歪了,哼了一声,就继续去看书了。不知道大嫂是怎么想的,竟然答应让大兵哥再考一次大学,他天天就知道看书,还得大着肚子的大嫂侍候着。村里人看了,都直摇头。
4
我在镇里上学时,空闲时,经常跑到父亲的肉摊上去帮忙,爹总是轰我:“一个大姑娘家,不能做这个营生,你好好读你的书就成。”
我就是赖着不走,还跟父亲顶嘴:“大嫂也是女人,你看,她都在卖肉。”父亲总是会直摇头,半晌不说一句话。
街上卖肉的屠夫大都是肥肥壮壮的男人,瘦伶伶的嫂子站在那里非常显眼。可是,大家都没有排挤她,反而都尽力的让着她,帮着她。
原来,大兵哥又没考上大学,胖婶这次铁了心,逼着他回家做生意,接手大哥原来卖肉的营生。只是,大兵比军子哥差远了,胖婶天天扯着嗓子叫半天,他才起来帮忙杀猪,至于上街卖肉,他死活不去,说丢不起那个人。一家人的生计总要继续下去,大嫂只好硬着头皮上街了。
可怜的大嫂天天起早贪黑的操劳,闲在家里的大兵哥无所事事,反而学会了打牌赌钱,输了钱,还要回家骂骂咧咧,总说大嫂就是一个晦气的灾星。胖婶两口子疼爱小儿子,顶多劝劝大嫂,根本舍不得教训过份的大兵哥。
看着大嫂一天比一天枯瘦,村里明理的人只替大嫂抱不平,可谁也干涉不了人家的家务事,只好尽量帮衬一下大嫂。父亲每每进山收生猪时,总把最可能赚钱的转让给大嫂,丁家大伯总会在她家杀猪时过去搭把手,刘婶儿、母亲她们种地种菜时,也会顺便帮一把大嫂田地里的活儿。
有些热心的大妈,私下悄悄劝大嫂:“你赶紧给大兵生一个娃儿吧,有了自己的娃娃,他可能就会转性子了。”大嫂楞了半晌,然后苦笑着嗯了一声。
后来,大嫂又怀孕了,大兵哥确实变了不少,偶尔也跟着大嫂去做生意了,村里人都替她高兴,胖婶脸上也有了笑容,天天见人就说:“我说吧,我家大兵不是坏孩子,只是人小,不懂事。”
5
随着大嫂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兵哥也越来越勤快,打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后来,索性让大嫂在家里歇着,坚持自已一个人出摊做生意。
那是在雨水很大的夏天,我们经常看到大嫂在门口帮大兵披雨衣,大兵哥总是往家里轰她:“门外有水,你别出来,当心跌着了。”大兵哥走后,大嫂扶着门框一站老久,瘦瘦的脸上有了几丝期望,经常低垂的眼睛,偶尔也抬了起来,重新焕发出光芒。
胖婶又开始向乡亲们显摆了:“我家大兵也知道疼媳妇了,这不,做好生意,就去钓鱼了,说河里的野生鱼有营养,正好给他媳妇补补身子。”大家附和声一片,心里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老天爷长眼啊,大嫂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那天,天快黑的时候,大兵还没回来,大嫂一直扶着门框张望,胖婶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去找。
这个时候,刘大伯脸色苍白地闯进了屋,背着大嫂对胖婶说:“你家大兵晌午是不是在河南沿钓鱼?就桥下那地方。”
胖婶说:“是啊,他是在那里钓鱼啊,怎么啦?”
刘大伯的脸色惨白一片,眼里的泪花都快泛了出来:“出事了,你叫上你当家的,随我去看看吧。”
天擦黑的时候,雨水滴滴答答的,天上的黑云压得很低,间或被煞白的闪电扯开一个口子,过一会儿,才传来闷闷的雷声。一道又一道刺眼的白光扫过河堤上乡亲们凝重的脸,把那些阴郁的脸勾画得分外可怖。
堤上,大兵哥的小板凳翻倒在地上,靠近堤边的土明显被人踩塌了一块,堤边的一大片杂草被压得倒伏在泥地上,很明显,大兵不小心滑进河里了。
哗拉拉的河水一阵比一阵响,湍急的河流在桥下呼啸着打着旋儿,那个大大的旋洞都能塞下一个八仙桌了。大家都知道,大兵哥肯定凶多吉少了。
村长吆喝着村里人都帮忙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乡亲们沿着河下游找出几十里地,也没有打听到消息,天放晴后,水流平缓时,村长甚至让水性好的人绑着绳子在桥底下摸了一个遍,不死心的胖婶嘶哑着嗓子哭叫:“到上游找找,到上游再找找吧。”人们又去了,还是没有。
胖婶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开始咒骂大嫂:“你这个克夫的灾星啊,我两个儿子都让你克没了啊。大兵,是娘害了你啊。”
大嫂整个人都垮了,像一滩烂泥一样伏在地上,麻木的不停磕头,额头出的血把整个脸都染红了。如果不是几个心善的大婶强拉着送回去,大嫂肯定会直接磕死了。
6
大兵的坟立了起来,里面只埋着他的一套衣服。
下葬的那天,外村的几个二流子吵吵着大兵哥欠他们赌债,说还不起,就拿他家房子抵。一村人一肚子的火气正没有地方发呢,村长领着一群壮小伙把这些人揍了个半死:“你们这些丧天良的烂赌鬼,这么可怜的孤儿寡母也黑得下良心敲诈,来一次,揍你们一次,揍不死你们。”
可从那以后,胆小的乡亲们开始躲着大嫂,因为传言越来越离谱:“军子这么壮实的一个人,怎么被狗咬一口就死了。大兵不稀罕她时活蹦乱跳的,一转性对她好,才几天啊,就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她越来越毒了啊。”
大嫂的娘家这回没有来人,听说是她嫂子死活不同意,说大嫂前脚进门,后脚她就带孩子回娘家。胖婶更是天天拿眼刀子剜大嫂,如果不是村长和几个长辈压着,估计早就把大嫂给赶出家门了。
从那后,大嫂头垂得更低了,而且,再也没有抬起过。又快临产的她,经常低头窝在门口半天不动,她不死心,在盼着大兵能走回来。大嫂一天一天的窝在那里,远远看去,像一块黑黑的礁石,冷冷地,寂寂地,很可怜,很瘆人。
冬天的时候,大嫂生了一个瘦巴巴的女儿,天天把骂大嫂当饭吃的胖婶,回自已娘家报喜过后,稍微收敛了一些。说是,请大仙儿算过了,大嫂只克夫,不克别的人。
在村长的帮忙下,大嫂家开了一个小卖铺,村里乡亲都被打过招呼,多照顾大嫂一家生意,就算接济这一家可怜的人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村里人早就不相信那些流言了,开始亲近大嫂,可她还是活得像一个罪人,尤其是对胖婶两口子,毕恭毕敬的,不管胖婶怎么过份,她都尽力做到,从来不抱怨半个字儿。
娘家人也曾看不下去,托人给她又介绍了一个人家,说人家根本不相信她克夫,大嫂依旧低着头:“是我克死了这一家两个儿子,我是罪人,要赎一辈子,你们不用管我了。”
一年又一年,大嫂那永远低着的头,沉甸甸地压在乡亲们心上,就算了村里出了大学生,拼命帮她解释了,可也抵不过她自已相信,自已认命。她除了做事,总是跟人保持距离,连自已的孩子都不太敢亲近,她把自已生生活成了木头人,活成了活死人。
7
好多年后,胖婶的老公去世了,他已经中风躺在床上十几年了,大嫂也任劳任怨地侍候了十几年。人人都说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儿有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儿媳,毕竟,亲生儿子也很少做到十几年如一日的端茶递水和嘘寒问暖,何况儿媳妇。
出殡的那天,大嫂的娘家哥哥,哭得一蹋糊涂,那是在心疼自已的妹子。四十多岁的大嫂,已经头发半白,枯瘦如柴,看着比胖婶都苍老,他怎么说服不了自已固执的妹妹,更恨自已无能,当年没有坚持把妹妹接走。
将要起棺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闯了过来,对着棺材就跪下了,号啕大哭:“爹啊,不孝儿来送你一程了。”
乡亲们大吃一惊,纷纷围了过来,连声斥责:“你谁啊?怎么乱说呢?”胖婶更是冲到了最前头:“你这个疯子,赶紧走。”
那个男人抬起了头,哭叫着说:“娘,是我啊,我是大兵。”胖婶大惊失色,拼命地推他,压过他的声音大叫:“我儿子早死了,你赶紧给我滚。”
还是有人认出了大兵,虽然他胖了很多,乡亲们开始围得更近了:“真是大兵,你没有死啊?”“大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么多年,可苦了你媳妇了。”
大兵看着被人们拥上来的大嫂,有些发楞,喃喃地说:“你怎么还没有嫁人啊?我不是告诉我娘,让她给你找个人家吗?”
大嫂的头猛地抬了起来,长久不做这个动作,她的头颈发出了“咯噔”的响声,头也抬过劲儿了,一下子半仰对着天了,她困难地又收了回来,死死地盯着大兵:“你说什么?”
大嫂枯瘦的面容带着深深的死气,大兵吓了一跳,朝后挪了一步,抬头去看自已的老娘:“娘,我结婚后,不就告诉你,我不要她了吗?”
乡亲们都楞住了:胖婶早知道大兵没有死?大嫂困难地转过脖子,在一阵瘆人的“咯噔”声中盯向了胖婶,胖婶乱挥着双手,不断地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开始哭着咒骂:“你这龟孙,不是不让你回来吗?你回来干嘛啊?谁让你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你怕你新媳妇,不愿意养活你老子,我赶走她,谁来侍候我们......”
大嫂像一个木乃伊一样定住了,眼睛木木的,半天都没有转一下,乡亲们怒了,开始七嘴八舌了:“胖婶儿,你太不地道了,明知道大兵没有死,咋不告诉他媳妇呢?”“就是,这么多年,天天骂人家,自已游手好闲,老头子擦屎端尿也让媳妇做,你没有良心呢。”
很久过去了,大嫂的眼睛才有了活气儿,她问大兵:“为什么?”大兵楞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我欠了他们赌债,他们说一个月还不上就剁了我的手......我后来告诉娘了啊,是她让我躲在外地别回来的……”
大嫂的脸抽筋般地乱跳了起来,喃喃地念叨:“娘,你好狠心啊,我真是个傻子啊......”
8
那天晚上,半个村子的人都没睡好,因为大嫂凄厉的哭声响了半宿,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尤其是骂她克夫的那些人,真想拼命地抽烂自己的嘴。
第二天,一大群人又朝大嫂家赶过去,因为大嫂倒下了,昏沉沉的她发着高烧,一直在念叨:“凭什么欺负我,凭什么……”大兵哥又跑了,胖婶也不见了。
没有撑几天,大嫂就去了,医生说她没有求生的欲望,神仙也救不活。
大嫂被儿子埋进了军子哥的坟里,后来,兄妹两个也走了,不知去向。
军子哥的坟在山脚下,靠进村的大路很近,很多人走夜路时,总嚷嚷着听到大嫂在哭。说的人多了,村长没有办法,把入村的路挪了个地方。走旧路的人少了,慢慢荒了,几年后,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后来,大兵哥偶尔回来上坟时,递过来的烟也有人接了,乡亲们越来越热乎地和他寒喧、说笑,没有人再提起大嫂,也许,都忘记了,也许,从来没有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