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光 现实世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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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冰冷的女音。

我缓缓抬起泪脸,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被墙壁阻挡得无路可退。这是怎样一个女人,红唇褐瞳。上翘睫毛沾满黑色睫毛膏。双耳分别坠有一只银色大圆环,并零零散散分布有各种耳钉。耳环、耳钉在夜幕下发出微弱寒光。女人的手指白皙修长,犹如终年浸泡在水中的细虾,漫无目的地伸展。女人指端开满朵朵妖艳蓝花,汇聚成两片深邃海域,紧随两侧,没有浪花,没有海啸。深蓝色缀有闪光亮片的紧身裙将其裹得愈发妩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打扮的女人。下意识感到害怕,认为她不是好人。我遇上坏人了,我该怎么办?

女人看出了我的害怕,伸出右手,用力,我的下巴立刻被迫抬高,双眼无意间与女人的瞳交汇。这是一双中国女人特有的瞳,空洞的、散发出冰冷寒光的褐瞳。

女人的红唇离我越来越近,缓慢而巧妙地扭出一定幅度,有那么几丝笑的痕迹。

“你……怕我?”

我用力点头,害怕得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哈哈哈哈哈……”

女人发出刺耳的怪笑,震得我耳膜生痛。我完全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我确实被吓坏了。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不完全属于我,它正颤抖得厉害,一点也控制不住。我想我一定会出大事,很大很大的事。想着想着,我竟哭了出来。

笑声终于止住,女人斜眼瞄我片刻,双手交叉。

“哭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哪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我哭得更加厉害了。看我依旧在哭,女人终于不耐烦地把声音提高。“你再哭,再哭,小心我真把你皮给扒掉!”

我吓得立马停住了哭声。“别……别……别扒我的皮”

“呵,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女人再次笑起,但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小东西,不是本地人吧,迷路了?”

我警惕地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女人再次不满地哼了口粗气。我被吓得连连点头,生怕女人会对我动手。

想必我的动作特别滑稽,但女人只是略微冷笑就停住了。

“家住哪?”

她在调查我的身份住址吗?她不会是人贩子想把我卖到穷乡僻壤去,或者干脆把我绑架向我家人索要个好价钱,然后杀人灭口、毁尸消迹?我到底该不该回答她?我应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还没来得及好好思考“灌藻”二字就顺口滑出。这个女人让我很是不安,我丝毫也不敢欺骗她,我害怕谎言会给我招致更大的祸害。

“跟我走!”女人拎起手提包,扭动身体随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然后优雅滑进车内,就像一条蓝色海鱼,自由游动,四周是轻柔摇曳的海藻。看我还站在外面,女人不耐烦地略探出头,命令道:“上车!”

就这样我在陌生的城市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坐上了一辆陌生的车。前方是凶是吉,我全然不知,我的命运不在我的手中,它正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操纵。

汽车疾速行驶,城市街景飞掠而过。女人架起右腿,望向窗外,一言不发,好像身边没有任何人似的。没多时,女人打开包,取出一支烟,白色的,比平常的烟更细更长,女人娴熟的打起打火机,香烟迅速有了生命,一吸一呼,白色气体连同烟的毒呛人气味共同生成、飘散,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似乎要将整辆车侵蚀、吞噬。女人却毫不在意。窗外夜景明媚,将烟雾中这个同样妖艳的女子映照得有些悲凉,有些落寞,仿佛这个女子将要永远囚禁在这种模糊不清的迷雾之中,即使看得见外界恍若虚幻的灯火灿烂,却注定触摸不到它们的实体,只留手心透明玻璃的频频叹息。

出租车穿进一条胡同,车外的环境开始变得有几分眼熟。我靠窗悄悄地挪了挪身子想看个清楚。

“是这吧?”突来的女音把我吓了一跳。不知女人什么时候抽完了手中的烟,望向了车内的我。

未等我回答,女人再次开口,眼神中充满不屑。“哼,看来又是一个补习的!”

“又是?”她的话让我有些不明白。

“你们这些人啊除了读书还会什么,哼,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只知道读书的乖宝宝,做作!”

我不想跟面前的女人争论什么,毕竟她把我送到了这里,并且没有伤害我,我很感谢她。同时,我也知晓自己根本反驳不了她,我确实是来这个地方补习的,我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连我自己都对自己感到痛绝,又怎能希求他人的喜欢。

汽车在一个较宽些的地方自动停下,司机埋怨道:“其实我最不愿到灌藻这地方来,倒个车忒费劲啊!”

我有说过,这个地方狭窄到能且仅能通过一辆车,这就是个乡下胡同,随处散发湿漉漉的霉味,阴气弥漫。

女人打开车门。下车。我跟随在后。下车。

女人看了我一眼:“好了,我就不奉陪到底了,你自己总可以走回去吧?”

“我……”这个地方房子都长得一样的古老,我怎么可能找得到路。

女人犹豫片刻,瞪我一眼。“你住的地方有什么标记没有?”

“标记?”我绞尽脑汁努力回忆,古井的轮廓从脑海中爬出,像日本鬼故事中的贞子,散发出传说中的寒气,烈风呼啸不止,古井岿然不动。

“古……古井”

女人立即起身,我紧紧跟随其后。途中女人一直在自说自话,什么“女人就是粪池中爬行的蛆虫”、“社会少了女人连粪池都不如”、“想要活着就应扔掉不值一钱的尊严”……她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但我也不想问,不想知道。我的脑袋是用来装教科书的,其他东西我可装不下。

我和女人在古井的建筑物旁最终道别。与其说是道别,“分开”这个词似乎更加贴切,不掺杂太多情感因素。

我对这个女人的定义是“陌生城市意外遇见又意外帮助过我应该后会无期的陌生女人”,至于她会给我什么样的定义,我虽不能将之具体到一字不差,但也清楚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她欣赏的类型,不管是遇见前,遇见时,还是遇见后。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是不会有太多交集的,相差巨大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更不可能平安相处,这其间存在信仰、思维、认知、行动等一系列的差异,正如寒冰与烈火,存在是自然,相拥必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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