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艳一大早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这次这案子还过不了，自己干脆辞职滚回家算了。
郑艳今年24岁，刚刚毕业不到一年，在一家上市公司做企划。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三份工作，在此之前，她分别因为“领导势利眼待人不公平”“同事势利眼太过不友好”而辞掉了两份工作，每一份都没过试用期。好在她终于找到了能令自己看得过眼的工作环境，可又因为她的工作能力又出现了一些问题，工作起来并不舒心。
这是郑艳的策划案第三次被主管退回来。郑艳几乎熬了一个通宵，彻彻底底地重新把思路捋了捋，完全新写了一份。她心里觉得这一次总该行了吧，自己也算是认认真真做了，主管总归不能太不给自己面子。
可等到她第二天再次把案子递上去给主管的时候，主管只是草草的看了几眼，一句热气腾腾的金句就送给了她。
“郑艳，你这企划案是坐在马桶上写的吗？”
郑艳站在原地回味了半天，愣是没明白过来主管这句话的意思。
等郑艳想明白了主管的揶揄，她回到位子上，静静坐了好久。突然之间，那根连续几日绷紧的弦像是被用力那么一拨，郑艳趴在工位上号啕大哭了起来。
真是糟糕透了，郑艳想，当初要不是为了男朋友张子恒，谁又会跑到这么一个充满压抑没有人情味的大城市来呢？
郑艳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前段时间看朋友圈，发小闺蜜们哪个不是住着自家的大宅子，开着自家的车子，整日优哉游哉地忙完那点儿事务性的工作，不到六点就逛起了商场，喝起了小酒，三五成群聚一起，别提有多开心。郑艳呢，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她已经连续三天连朋友圈都没时间认真刷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当初父母让她回家做个公务员，高举拒绝平庸大旗的人是她，说着一定要在上海创出一片属于自己天地的还是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当天晚上，郑艳拖着一副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门还尚未打开，一股浓烈的榴莲味已经扑面而来。
郑艳忍不住低头一阵干呕，她来不及脱掉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一边捂紧鼻子一边气喘吁吁朝屋子里大喊。
“马莎莎！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屋子里的人听到郑艳的咆哮，哐当哐当的声音停了下来，下一瞬间，一个脸上挂着熊猫面膜，手里捏着一块榴莲的美少妇探了个头出来，冲着郑艳眨巴了眼。
“榴莲，要不要来一块。”
郑艳差点气得当场晕倒在地。
“马莎莎！你进门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家里坚决不许出现榴莲这种惨绝人寰的物种！”
“啊！是吗是吗，人家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躺在地上的郑艳自暴自弃的想，索性自己就这么暴毙身亡得了，工作不顺心，上天还给她摊派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室友，她郑艳的人生，此后恐怕都得这么浓墨重彩的活着了。
1
说起马莎莎，郑艳心里简直能翻一整宿的白眼。
来上海前，郑艳找了好久的房子，所有的一居室价格直逼两居。后来张子恒给她出了个主意，说先找个两居室整租下来，其中一间可以在网上发个租房贴分租出去。这样一来，租房压力会小不少。
郑艳一想觉得不错，二话不说就上中介找了一个离公司挺近的两居室。房子是个老房子，但屋子里的装修还算新，价格也很漂亮，郑艳满心欢喜的交了钱，搬了家，顺顺利利地开始找起了室友。
一开始，郑艳的租房要求是这么写的。
“女生，单身，无不良嗜好，不抽烟酗酒，不往家里带榴莲跟香菜。有正当稳定职业，不能超过30岁。”
这个租房帖子一出，下面的留言蜚声四起。有人吐槽说这是找室友呢还是找工作呢，又不抽烟又不喝酒的，还不让带香菜。还有人干脆直言不讳劝郑艳自己一个人住得了。
郑艳心想自己不过列出这么几个条件就有人吐槽，可是她自己在写的时候已经算是极力克制了。郑艳不管，让这个帖子晾了整整三天，期间有两个人打了电话，其中一个问情侣接不接受，被郑艳一口回绝。另外一个问了问房子的概况，便也再无回音。房子一天不租出去，房租的价钱就得让郑艳给担着。终于，郑艳沉不住气了，决定修改修改条款，无论如何，先把另一间房子租出去再说。
但不等郑艳从新发布信息，一阵带着节奏的敲门声就恰逢其时地响了起来。郑艳打开门，好家伙，一个瘦瘦高高戴着墨镜的女生提着箱子直愣愣地站在自家门口。
这个人就是马莎莎。
郑艳当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不打电话直接上门看房子，万一自己要是不在家，人不是白跑一趟？
“我正好路过这里，就来碰碰运气。”
马莎莎踩着高跟鞋，乒乒乓乓地走了几步，看了看厨房，又看了看卧室，没几分钟就把一沓定金直接交到郑艳手里。郑艳接过白花花的银子，脑子里的回路一下子断了片，就让马莎莎给先声夺人地做了主。
郑艳其实也想过，马莎莎既然看过帖子，自己提的那些条件想必也都默认了。所以当时的她权当马莎莎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同学。
第二天一大早，马莎莎就领着搬家公司大包小包地入住了郑艳家。
可短短不足一个星期，马莎莎劣迹斑斑的行径就立马让她原形毕露。
郑艳接连从“能不能不要抽烟”到“能不能去阳台上抽烟！”再从“能不能不要喝酒”到“能不能回你房间喝酒。”这还不到一个月，郑艳最最忌讳的榴莲便赫然出现在家中。
郑艳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领略着马莎莎所谓过来人的谆谆教导。
“人活着嘛，不能做什么都缩手缩脚，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该挥霍挥霍，该放肆放肆，你看你这也不做那也不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郑艳自然不信她这一套，她比马莎莎小上五岁，马莎莎即将奔三，自己离老去却还有好长一截，她的青春自然不能被一个“老女人”给轻易定论了。
榴莲事件的当晚，郑艳一不做二不休，写了一串长长的君子协定，上面能做的不能做的，所有的条例一清二楚。那是一副要跟马莎莎杠上的样子。
马莎莎自然也是不予理会，就郑艳那点小孩子把戏，她会当真么？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2
说起来，马莎莎跟自己合租也有一个月了，除了对方是一家英语培训机构的老师这一个模糊的信息之外，其他相关的事情近乎全然不知。
也没啥必要，郑艳心里想，她跟这个马莎莎，能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些时日就不错了。也不需要再多什么交集。
直到有一天周五，马莎莎在客厅看着电视喝着红酒，非要拉着她一起喝，郑艳那天刚跟张子恒吵完架，心情也不好，一坐下来就把一杯红酒给一口闷掉。
马莎莎一看觉得不对，忙问她怎么回事，郑艳心里闷着一口气无处发泄，一时间把马莎莎当起了知心姐姐。
郑艳觉得，自己跟张子恒的状况出现了问题，自打她来上海以后，张子恒对她就越来越冷淡，按理说，两个人都毕业了，又在一个城市，每天粘在一起如胶似漆才该是常态。想大四那时候，只要她郑艳一过来，张子恒哪次不是兴高采烈的招呼着他，陪她逛着逛那，给她买这买那。如今郑艳人都在上海落了脚，张子恒反而忙到连面都见不上，不说一周一次，现在是一个月一次，都还不一定成。
“你有男朋友？”马莎莎听郑艳的抱怨过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怎么了，我就不能有男朋友了吗？”郑艳觉得着马莎莎话里有话，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是，你有男朋友，你们还不住在一起，难道你们都没有……？”
郑艳一看马莎莎猥琐的眼神，自然明白了她接下来的话。
“谁说有男朋友就非要怎么样的，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喝酒抽烟，不良少女？”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首先第一，我的确不是少女了，但不良我还真谈不上。第二，你现在觉得自己单纯又洁白，你就不怕白莲花没当上，男朋友跑人家石榴群下去了？”
郑艳越听越来气，一口闷完又一口，不一会儿，大半瓶红酒就被郑艳给喝没了。
倒不是因为马莎莎不留情面的说辞，而是想到张子恒，郑艳就没来由的委屈。
张子恒比郑艳大一届，在上海一家金融公司当审计。两人恋爱已经足足有三年的时间。
校园生活里的他们幸福美满，两个人成天腻在一起你侬我侬，让旁人好生艳羡。
郑艳还记得，自己曾经问张子恒，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自己。那时候张子恒春风得意，就像捡了一个多大的便宜似的。
“从你进学校大门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扎着个马尾辫，睁着一双大眼睛。本来我想去帮你提行李的，结果还被我室友抢了先。”
郑艳紧接着又问，“这就喜欢上我了？”
张子恒摇摇头：“那时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而已，没想到你的性格那么善良，耿直，幽默又大方。”郑艳听着张子恒一席话，弯弯的眼角像两艘荡漾的小船，纵身一跳就爬上他的肩膀。
“说的倒是很好听。”郑艳捏捏张子恒的的耳朵，张子恒则把她摇来晃去当作回应。郑艳又在他耳朵边轻轻地咬了一口。张子恒也顺势反过头来亲了她一口。
这幅白衣飘飘的景象，一晃就这么过去了。人越长大，烦恼越来越多，郑艳觉得自己跟张子恒一下子就被现实拉开了好远好远。这种距离，她自己明显能感觉到。
看了看身边的马莎莎，二十九岁，算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人家似乎从来没有为感情的事情伤过脑经，郑艳已经喝得迷迷糊糊，又忍不住问起来。
“你怎么也没有男朋友。”
马莎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但没一会儿，又摆出那副郑艳不喜欢的腔调。
“你们这些小女孩知道什么，到了我这个年纪，该谈的恋爱也都谈过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我现在最想要的是自由，别的，我都不在意。”
郑艳心里翻了个白眼，就你懂事，我什么都不懂，我就是傻子么。没有爱的女人还能叫做女人吗。郑艳没有力气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因为没一会儿，她就在酒精的迷醉下，彻底睡了过去。
3
那次醉酒，算得上是郑艳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第二天醒来整个人就不好了，头足足有五公斤重，她可不知道喝红酒还能宿醉。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起不来也没关系。
就在郑艳决意让酒精多停留一段时间，屋外的一阵争吵声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郑艳的房子在二楼，隔音一般，楼下院子里但凡声音大点，都能穿过墙壁传进来。郑艳拉开窗帘，发现争执声居然来自马莎莎。她又仔细看了看，正在跟马莎莎争执的是一个穿着Polo衫的男人，一辆闪着紫光的跑车停在马莎莎面前，跟这个小区的调性格格不入。
虽然郑艳心里不愿意承认，但这个角度的马莎莎，无论是身材还是穿着，都有着一份成熟女性的干练。昨天晚上还说没有男朋友，这一来就来个土豪，郑艳又眯缝着眼仔细看了看，男生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比自己大个两三岁。八成是一个富二代。
郑艳穿着睡衣，在客厅恭候着马莎莎。
马莎莎一进门，郑艳悠哉悠哉地声音就响了起来。
“刚刚那人是谁啊？”
马莎莎回头一看，发现郑艳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一副捉奸在床的神情。
“你看到了？”
郑艳得意的晃了晃头，“那是当然。”
“我前男友。”
本以为马莎莎会跟自己打打太极，没想到人家一下子就说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你跟我说说嘛，昨天我都把自己的事情跟你说了，作为朝夕相处的室友，你是不是有义务把你的感情经历告诉我。”
郑艳自作聪明的把要挟上升到了一个维护邻里间团结友爱的高度。马莎莎明白她的小把戏，但是她的确不介意把自己事情说出来。毕竟当时从陆新灿家搬出来，要不是郑艳接待了她，她现在恐怕还要露宿街头。
马莎莎跟陆新灿认识纯属偶然，那天她本来是跟自己的一对情侣朋友吃饭看电影，结果到了吃饭的地儿，朋友却告之说还有一个朋友也要来。
“男的女的？”
“男的。”
“我认识吗？”
“不认识。”
马莎莎心中泛起了一阵阵尴尬的意味，别看马莎莎平日里一副交际花的架势，但那只是她情商赋予她的表象特征，马莎莎从内心里并不愿意跟陌生人接触，一有生人出现，万年热场达人的她总要开启雷达，费神。
等到陆新灿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电影院准备检票了。
一见钟情是什么感受，那时候马莎莎算是深刻的感觉到了。小伙子看上去比自己小几岁，一件随意的休闲T恤被他穿得有型又力挺，虽然是男孩子，但是眼睛却大得出奇，马莎莎内心慌了神，自己怎么能对这样的小表弟有反应。
一见钟情算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吗，算不上。
在马莎莎看来，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一见钟情的基础上，作为新时代女性的代表，她十分在意第一感受，虽然她身边的大多数朋友，都是日久生情款走到了最后。但马莎莎非常不认同那样的爱情，一开始不喜欢，对她再好，在他身上花再多心思也都是白费功夫。
由此，一见钟情便十足珍贵了起来。
老司机的会面，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陆新灿心里怎么想，几个来回便了然于心。
马莎莎心里热浪翻滚，警报线也同时拉响。
那个时候马莎莎还没有分手，她有个男朋友，在英国。两人在一起三年时间，说断就断，她一时有些不忍心。可是心明如镜的马莎莎，早就看淡了这段关系，自从男方提出要去英国工作两年的时候，结局就已经赫然在目了。
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一方面是知道男方还爱着她，一方面是她不确定陆新灿是不是那个值得她继续托付的人。
所以她对陆新灿，一开始就处于一种知而不言的状态。
比如陆新灿约她出来喝酒，说几个朋友想出国，要找雅思老师。又比如知道她喜欢唱歌，就总是约着她那一对情侣朋友一起出来唱歌。陆新灿想尽各种办法，为了能够多见马莎莎几面。马莎莎不傻，自然知道陆新灿的用意。但是马莎莎还是一直在试探陆新灿的态度，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英俊男孩，究竟是想跟自己玩玩，还是想要跟自己一直过下去。年近三十的马莎莎，必须得小心谨慎。
到后来，马莎莎终于忍不住跟陆新灿摊了牌，结果陆新灿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陆新灿说，你别跟他分手，先跟我在一起试一试，如果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也不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马莎莎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看似是忍辱负重的大度选择，其实里面昭示的是男生对结果的毫不在意吧。
当时的马莎莎就是这么觉得。
4
“那你们还是在一起了？你脚踏两只船？”
郑艳一脸兴奋的看着马莎莎，像在听一个现代女性的传奇故事。
“我跟英国那位分手了。”
“为什么？是因为你相信了陆新灿？”
马莎莎瞪了一眼郑艳，“你以为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呀，我是只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一来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想耽误他。二来也是想对新的感情负责。”
“你是不是傻啊？”
郑艳没好气的说了一嘴。
“是啊，我是傻啊，所以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
郑艳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恰巧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公司打电话过来要紧急加班，郑艳赶忙草草收拾了下，叫了个车就要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估计晚点吧，这时候加班，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呢。”
郑艳在出租车上时候，不停的在回味马莎莎说过的话，人都说做什么事情都得骑驴找马，这马莎莎看起来干练成熟，实际上却傻了吧唧的。如果跟跟这个陆新灿也闹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更何况富二代比她年纪还小，这关系一开始就不怎么健康。管他呢，前两天还被她的榴莲气得头昏脑胀，今天就替人家担心起来了。犯得着吗？
一路上，郑艳都开车窗，任由大风吹来给自己醒醒脑子。在路过一家商场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背影，跟张子恒有八九分像。郑艳还想再看清楚一点，司机却一个左转，人被香樟树给挡住了。
郑艳掏出手机，给张子恒发了个微信，她问张子恒在哪。过了大概两分钟，张子恒回复说，自己还在加班做报表，新的项目就快结束，一堆事情等着他做。郑艳关上手机，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毕竟酒精上头，眼睛也不太好使了。
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郑艳觉得自己快要累疯了，但是临走之前主管的一席话却让她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主管说，要是这第四次的策划案再通过不了，她郑艳以后就别写策划了。这话对于一个方才还在勤勤恳恳加班、工作未满一年的少女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卷铺盖走人吗？郑艳才不，虽然有过两次跳槽史，但那是因为公司本身有问题，郑艳才不愿意耽误时间。现如今是自己的能力有问题，思路不清晰，创意也不新颖，她郑艳可不想输着离开这个公司。
晚上，郑艳挑灯夜战，晚饭都没吃，马莎莎好心进来给她送了个果盘，被她气哄哄的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没榴莲，都是我下午上超市买的，新鲜着呢。”
“我烦着呢，要是再改不好这个策划案，我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马莎莎凑过去看了几眼，笑了笑。
“不就是一个策划案嘛，拿来，我帮你看看。”
郑艳一脸狐疑的盯着马莎莎，“你行吗？”
“你也不打听打听，有什么我女版俞敏洪搞不定的事儿？”
郑艳还是不信，“怎么没人叫你女版于丹呐？”
马莎莎瞪了她一眼，“你到底要不要我帮。”
“帮帮帮”郑艳把一沓纸递给她，马莎莎接过来，一脸认真的帮郑艳勾勾画画了起来。郑艳一边看着马莎莎一边盯着她手里的笔，虽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是认真起来的马莎莎透着一股令人信任的气味。
很快，马莎莎就把几页纸给翻完了，“就这样你还好意思往上交？”
郑艳撇了撇嘴：“这不是让主管退回来了嘛。”
“你自己看看这份企划案，我随随便便从百度上弄一份也比你这强，除了搭了个框架，里面一点可执行性的内容都没有。”
“那你能帮我改好？”
“赶紧端着电脑坐过来。我说你记。”
郑艳抱着电脑，屁颠屁颠地坐到马莎莎身边，没过多久，一份华丽丽的新策划案就新鲜出炉了。看着这份短短时间锻造出来的作品，再想想那头昏脑胀的一个通宵，郑艳开始深刻的怀疑自己的智商。
“我刚毕业那两年在外企呆过一短时间，怎么写出在执行范围内最漂亮的策划案，这点小事儿我手到擒来。”
虽然看不惯马莎莎那副得意的劲儿，但她的话却没掺半句假。因为第二天，郑艳几乎就在主管连绵不绝的称赞声中笑出声来。
“你这是脑袋瓜子开窍了？”
郑艳看着主管露出难得的满意神情，内心对马莎莎的敬仰之情不由的多了那么几分。
晚上回家，郑艳专门打包了一份小龙虾，想回去好好犒劳一下马莎莎，毕竟是经人家一调弄，策划案才能顺利通过的。可谁知郑艳一到家，龙虾还没打开，马莎莎一句话就把她的热忱给浇冒了烟。
“你带小龙虾，还不如给我带榴莲呢。”
郑艳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这是好心好意诶，于是继续威逼利诱。
“这家小龙虾可好吃了，在全上海是一数二，我以前每次来上海找张子恒，都缠着他带我去吃。”
马莎莎往脸上敷着面膜，抱着电脑蜷缩在沙发上。
“姑娘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健身吗？我跟你们这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不一样，我这年纪啊，新陈代谢缓慢，要是再不注意控制饮食，身材跟楼下那些广场舞大妈有什么区别？。”
郑艳提着袋子愣了一下，真是，就你勤劳，就你努力。郑艳朝她努了努嘴，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打开盒子，套上手套，自顾自享用了起来。
“你不吃就算了。人生得意须尽欢，一盒小龙虾吃精光。”
马莎莎一脸嫌弃地往郑艳另一头挪了挪。“你那君子协定麻烦再加上一条，不许带小龙虾回家过夜。”
郑艳趾高气昂的朝马莎莎哼了一声，随后吧唧着嘴，她就不信马莎莎能不犯馋。
5
在郑艳眼里，快乐是她人生路上唯一的信条。或许是从小被家里宠坏了，从来没有受过挫折她，做起事来我行我素，说一不二。那些所有半路出现的状况，都在她“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信念下迎刃而解。就说上一次陷入危难，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她的极品室友马莎莎居然是头号功臣。
时间越长，之前那个模糊的马莎莎就越来越清晰。比如她干练，做事雷厉风行。比如她自我管理苛刻，注意饮食，天天运动。当然，更多的时候，郑艳眼里的马莎莎都是一个懒惰的姑娘——她从不愿意收拾屋子。虽然马莎莎曾经给出解释，说术业有专攻，打扫卫生交给阿姨们就好了，她要为这个社会贡献更多的价值。
“你们分手绝对是因为你太懒。”
有一次郑艳故意这么气她。
马莎莎也不解释，摆出一副由你说去的姿态不加理会。
这可没意思了，郑艳想，上次对于他跟陆新灿的事情，马莎莎也没继续说下去，说起来，她还是充满好奇的。
“那你说，你们为什么分手？”
见马莎莎没有反应，郑艳赶忙又补了一句，“我就是想汲取一定经验，你就当给我上上课，打打预防针嘛。”
马莎莎敷着面膜看着电视，始终一言不发。
要说什么，怎么说，她马莎莎自己都拎不清。
说起来，马莎莎从没有打算跟陆新灿同居，她心里总是忌惮着万一有一天有什么状况，再从他家里搬出来狼狈得很。自己买的房子明年才能正式入住，这来回一折腾，她可消受不起。但生活嘛，总是会朝着你最避而远之的方向发展。这段感情发展到最后还真是被马莎莎给一语成谶了。
陆新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马莎莎觉得两个词形容最是精准。低调，勤恳。跟一般的富二代大相径庭，本来想从那对媒婆情侣那多打听一些关于他的消息，谁知道他们只是酒肉朋友，多一分信息都不知晓，是有多低调。他也勤恳，自己开了家影视公关公司，每天忙得团团转，一刻钟都不得闲。
现在想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最大的矛盾，大概就是都太要强。
起先是马莎莎感受不到陆新灿的喜爱，她认为的那种喜爱，应该是需要溢于言表，旁人一看便知的。但陆新灿却总是点到即止，若即若离，这让马莎莎很不爽。相处久了以后，马莎莎渐渐确认了陆新灿的感情，而这一切表象的根源也被找到，那就是陆新灿极其缺乏安全感。马莎莎找朋友算过两人的星盘，合盘里男方是狮子座，女方是白羊座，这俩星座在一起，恨不得天天打架。陆新灿总是把自己扮演成一头小狮子，有意无意的向马莎莎透露着那么一点优越感，马莎莎虽然心知肚明，但恋爱中的人士哪能那么理性，所以这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最后两人精疲力尽。
最后让马莎莎决定离开的还是因为陆新灿气急攻心的一巴掌，火辣辣的那巴掌落在马莎莎脸上，马莎莎二话不说就离家出走了。
想到这，马莎莎突然知道怎么回答郑艳。
“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
“什么？他打你。”
郑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我爸从小就跟我讲，无论有什么理由，男人都不应该动手打女人。你分手是对的，下次那个渣男要是再敢来找你，我就把他轰出去。”
“他来找过我？”
郑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
“额……有过那么两次，不过你都不在家，我说有什么话等我回来以后转告你，他让我什么都不要说。”
马莎莎心里苦笑了一下，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陆新灿大概以为她第二天就会回去，结果第二天，等陆新灿回到家里的时候，所有关于马莎莎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她已经搬到了郑艳家。
心狠手辣，大概就是马莎莎抵抗陆新灿唯一的武器了吧。
“你周二晚上有没有空？”
郑艳想了想，点了点头。
“陪我去趟国金吧，我周四要参加一个酒会，需要一套漂亮的礼服。”
“你搬过来的时候那么多衣服，没有合适的吗。”
马莎莎给了郑艳一个白眼。“你不让老娘承认有钱任性能死啊。”
“能死，因为我要讹你请我吃大餐。”
“你别忘了这个月的水电费是我缴的。”
郑艳装作毫不知情的在沙发上滚了一圈。
“你刚刚说什么？”
“这个月的水电费是我缴的！”
“不是，再前一句。”
“不让老娘承认有钱任性能死啊！”
“不是不是，再前一句。”
“你周二晚上有没有空？”
“没空，谢谢！”
6
这两天的郑艳，可谓一直被“雨过天晴”四个字给笼罩着。自从马莎莎帮她顺利度过了主管的信任危机，郑艳接连顺利通过了好几个策划，她在部门的地位霎时间就高了起来。
周二晚上，郑艳屁颠屁颠的跟着马莎莎去国金买衣服。看着马莎莎游走在一个个一线大牌店里，她郑艳的身份仿佛也随着服务员优等的态度而上了好几个台阶。别说大牌了，自从工作以后，郑艳连正经的快消品服装店都没再进过。以前都花爸妈的钱，自己真的挣钱以后才发现钱真是来得不容易。房租，餐费，哪一个都是大头。郑艳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见到爸妈，一定要讹他们几件新衣服穿穿。
“你们一个教育科技集团，还要弄什么酒会？”
“怎么了，看不起教育科技啊？”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一群老师搞来搞去没有什么意义嘛。”
“你以为集团酒会是人人都有资格参加的吗？来的都是全国一等一的知名教师，人均收入绝对不必你们公司的高管少。”
郑艳倒是的确知道好几位名师，上过电视，微博上天天晒豪车。她忍不住想讽刺一下马莎莎：“你呢？”
马莎莎不傻，她也不直接回答郑艳的发难。
“你知道这个酒会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吗？”
“叫什么？”
“百万俱乐部。”
“真的假的？”
“年薪七位数，起始门槛。”
郑艳郑重其事的勾着手指头。
“年薪七位数起，不开玛莎拉蒂，跟我郑艳两人挤在一个不足一百平米的房子里。马莎莎，你这精神，是真够艰苦朴素的啊？”
“你以为钱是那么好挣的？那些年薪七位数的老师，课时费再多也有上限。你就自己算，挣够七位数，他们几乎需要每天工作10个小时，且全年无休。像我这样懒懒散散的人，一周五天都嫌累，哪来的玛莎拉蒂？”
“那你是怎么混进舞会的？”
“懒是懒了点，但我课时费是最高等，同样是名师。”
郑艳也懒得再辩驳，她相信马莎莎说的是实话。
买完衣服，马莎莎带她去吃饭，
“想吃什么？”
“贵的。”
“楼上都不便宜。”
“最贵的。”
马莎莎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带她去了四楼的莫尔顿。
“这里的view还不错，牛排在上海也能排前几。”
郑艳看了一眼餐单，一个前菜的价钱就够她在商场里跟朋友吃顿好的了。她不想露怯，说自己不熟，让马莎莎帮着点。
透过餐厅，能看到东方明珠，还有浦江的夜景。
“如果能再高点就好了。”
“view好的话，旁边利兹卡尔顿53楼有一家粤菜馆。不过得提前定位。”
郑艳赶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郑艳喝着喝酒，享用着上好的t骨牛排，有几分纸醉金迷的感觉。
都说上海是一个有情调，生活精致的地方，可她郑艳也就今天才有几分这样的恍惚，如果今天坐在这里跟自己共进晚餐不是马莎莎，而是张子恒，那该有多好。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惆怅。郑艳掏出手机，想把华美的餐点拍下来跟张子恒分享。
按下快门的那一秒，恰巧有两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混入了背景。郑艳愤愤然地想要删掉，突然发现模糊的影像有些眼熟。她又仔细看了一眼，然后猛然抬起头，惊了一跳。
马莎莎察觉出了异常，也跟着回过头去，她也吓了一跳。
张子恒。
马莎莎见过的，在郑艳电脑的屏保，手机屏保，在任何一个可能存放照片的地方。这个男人，她眼熟的很。
郑艳显然蒙住了，半天没有反应。
同张子恒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女生，他们坐的位置正巧在马莎莎跟郑艳的斜对角。
张子恒那专注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女生，所以他压根儿没看见郑艳。
“同……同事？”
郑艳求助似的看着马莎莎，马莎莎没有理她，而是盯着张子恒对面的女生看了很久。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冷静下来。”
郑艳望了一眼马莎莎，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首先你要知道一件事，这家餐厅被誉为约会胜地。”
郑艳盯着马莎莎，脖子就像僵住了一样。
“所以……如果是我的话，我是不会选择跟同事来这样一个有情调的地方的。其次，你看两人的神态，言语举止间充斥着陌生的试探感，没有丝毫的熟悉的影子。”
郑艳闪烁着双眼，忍不住朝张子恒的方位看。
“这女生的来头不一般。鞋子穿着miumiu今年的最新款，包包是低调的bv，耳钉跟项链都出自channel，全身上下最便宜的大概就是身上那件Moschino今年的秀款连衣裙。”
“所以她……”
“看着不像外围女，倒像个富二代。”
郑艳听完马莎莎一席话，瞬间泄了气。
马莎莎端着红酒，晃了晃。
“要不要我帮你教训教训那小子。”
马莎莎把杯子斜着躺了躺，示意自己可以把酒倒到张子恒的脑袋上，用以泄愤。
但郑艳却没有回答，她努力想装作内心平静的样子，但是她抽搐的身体出卖了她。
半天，她抬头挤出一个笑容，假得难看。
“别浪费了这些好食材。我们继续。”
郑艳把牛肉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食之无味。没过一会儿，郑艳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刷刷地从眼里流了下来。
马莎莎坐不住了，端起酒杯就冲张子恒走了过去。
优雅，得体，连往脑袋上浇红酒的动作都不拘一格。张子恒张着嘴哑口无言，对面的女生花容失色。
“你吃着我的软饭还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约会，你胆子不小啊。”
张子恒显然愣住了，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起身就想骂人。但是不巧，他一抬眼就望见了哭成泪人的郑艳，张子恒一下子局促得无地自容。
“你……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认识你吗？”
马莎莎冷哼了一声，“前两天还花着老娘的钱，今儿就装不认识了？你是要我在这姑娘面前爆出你的详尽信息？好，那你听好了，张子恒，男，1990年生人，毕业于中国……”
“行了，能不能别闹了！”
张子恒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力气，马莎莎弯起嘴角，把杯子放下，双手叉腰，转身朝女生看去。
“姑娘，交友需谨慎，像他这样渣男，见一次浇一次。消灭凤凰男，从你我做起啊。”
马莎莎朝女生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走回座位。她披上外套，埋完单，拉着郑艳，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餐厅。
7
魔都之所以称之为魔都，从来都是群魔乱舞。马莎莎来上海五年，换过工作，换过男友，跌跌撞撞过，也风光满面过。如果说用什么来定义她马莎莎的青春，马莎莎想不到确切的形容词，但是却能想到这个城市。
马莎莎跟郑艳坐在滨江公园边的一个咖啡馆里。
“你比我强，我们大学四年异地恋，说好了毕业就一起奔上海开启美好人生。等真的毕业了，人家二话不说冲北京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早跟他们大学一姑娘好上了，人姑娘父母在北京有房，我啥也没有。”
郑艳迷茫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浦江，满是惆怅。
“为什么非要这么现实呢？”
“哪能不现实，人活着本来就是一桩现实。只不过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欲望赤裸了一点，没人愿意遮遮掩掩。”
“但总归要有爱吧，只是为了利益的爱情能叫爱情吗？”
“傻姑娘，这就是我想问你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一直在瞒着你，还是你们之间早就出了什么问题。”
马莎莎这么一问，郑艳一下子就想起了前段时间在出租车上的那一幕，那时候她就看到张子恒跟一个女生亲昵的走在一起，只是当时她自己骗自己，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这也不过是表象。人的感情太过微妙，郑艳并非毫无察觉。自从张子恒毕业之后，他们的关系就一再陷入一种尴尬的局面，郑艳以前像个黏糊糊的鼻涕虫，恨不得半小时一个电话，十分钟一条微信。后来张子恒说忙，郑艳也觉得自己应该要多体谅他一些，渐渐的两个人有了一种基于距离之外的隔阂。
如果真的还爱着，再忙也会抽身看看刚刚在上海安身的郑艳吧？
“所以问题就在这。没有征兆，还能骂对方是个凤凰男，归咎于自己遇人不淑。可是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对方恰好是个富二代，我们反而不能因为身份对人家的选择有所歧视了。”
郑艳半天没说一句话，等到杯子里的咖啡见了底，她才缓缓看着马莎莎。
“其实我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难过，只是突然之间有些东西在心里崩坏了，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马莎莎点头回应了一下。
“我之所以来上海，为的就是跟他在一起，当时满脑子都是两个人美满幸福的场景，突然之间这样，我有些不知道自己继续呆着意义。”
“你想离开？”
郑艳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
“我现在脑子乱得很。毕竟在看到他们的前一秒，我还幻想着是跟他在一起吃晚餐。”
郑艳吐了吐舌头，“对了，真是抱歉，浪费了你一顿大餐。”
“小事儿，别太为难自己，你还年轻，多经历自然就看开了。”
马莎莎这么劝慰着郑艳，心里不经意也跟着悲戚起来。一切都看开了，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吗？
其实不是吧。她马莎莎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寄希望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获得什么，看似只需要牢靠爱情的她同样也痛苦，矫情，拧巴。这样的她，对于爱情要更多的是纯粹，但真要对爱情这么较真，怎么会不累呢？
跟陆新灿在一起的每一刻，两个人都在斗智斗勇，计较谁爱谁多一些，在意的都是爱情里面最深刻的事情。
8
周四，马莎莎去参加酒会，酒会在一家五星酒店。前一晚，郑艳跟自己说确定要离开上海，准备回家。马莎莎有些意料之外，她以为郑艳只是说说。对于现在的马莎莎来说，爱情早就失去了这样的威力，但是对于郑艳这样爱情至上的年纪，她似乎有理由去任性。
这是马莎莎第三年参加集团的酒会，却是她单身后的第一次。
有多少女老师想挤进百万俱乐部找个好男友，却发现等自己千辛万苦进来之后，要么成了徐老半娘，要么是发现大多男老师都有点娘。马莎莎这么想着，不禁乐了起来。
她没想能在这里再次遇到严凯。
本来自顾自在一旁喝酒，跟几位相熟的女前辈寒暄，严凯一下子就看到了她。
“最近还好？”
马莎莎先是一愣，一下子有些认不出来。严凯壮了，跟两年前那个瘦瘦弱弱的男人有了明显的差距。
“你？”马莎莎指了指他的身体。
“一直在健身。”
“哦哈哈。”马莎莎略微有些尴尬，“比以前好多了。我是说，壮一点看上去精神。”
两年前在上海，前前任刚去英国，那时候马莎莎还处在一种被“坚贞”情绪笼罩的时期，对一切外来的示好都概而拒之。严凯就是当时典型的牺牲品。
“最近怎么样？还是一个人？”
“分手了。”马莎莎跟他碰了碰杯。“应该说，都分过两次了。”
“你变了，更豁达了。”
“你也变了，变帅了。”
“我一直都很帅好吗。”
两个人指着对方笑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长椅的另一头走了过来，马莎莎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她眨了眨眼又看了一次才发觉她没看错，来者的确是陆新灿。
陆新灿跑过来，一上来就跟马莎莎碰了碰杯。
“好久不见啊，马老师。这位是？”
“严凯，莎莎的同事。”
“你好你好～”
马莎莎看陆新灿跟严凯的手握在了一起，严凯明显有些吃痛，但很快，吃痛的转而成了陆新灿。
马莎莎在心里偷笑，赶忙打了个圆厂。马莎莎鲜少见到陆新灿吃醋的神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顺着陆新灿的话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来。
“这位是我前男友，陆新灿。”
严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把你从英国那位抢回来的是他啊，年轻有为。”
年轻二字被故意咬得很重，陆新灿的脸部明显抽搐了一下。
“我还有事要跟马老师商量，严老师可否行个方便？“
严凯撇了撇嘴，扬了扬眉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马莎莎。
“我换手机了，既然陆先生还有事，那我们回聊。”
严凯识趣的离开，留下马莎莎跟愠怒的陆新灿。
“你怎么进来的？”马莎莎质问到。
“我为什么不能进来。”陆新灿心高气傲，语气上扬了几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语气瞬时下降了几个八度。
“别闹了，回家吧，好吗？”
马莎莎看到了陆新灿眼里的祈求，她一下子也心软了下来。每次两个人赌气争吵，双方都没有试图让过一步，马莎莎心里委屈的紧，他不知道陆新灿是因为太过在乎自己才表现成这样，还是他压根儿就从来没有愿意为她放下过自己。
“陆新灿，别看我现在光鲜靓丽，可我也快三十的人了。你有想过我们真的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
“你想听我的实话么。”
陆新灿盯着马莎莎，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以前我老觉得，恋爱这件事情，图的就是纯粹的感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简单关系，就够了。可现在我突然觉得，到我这个年纪的人，要考虑的事情必须要多起来，我要对自己负责。我应该找一个更合适的人，稳定的生活下去。”
“我不稳定？我们不合适？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我心里真的有很多话想表达，但我一说不出来就着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不是的陆新灿，你不要否认你骨子里的骄傲感，即便你为人再谦虚，再和善，但是你骨子里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识从来没有放下过。那天的事情只是一个表象，我只是担心我们不会长久。”
“我说过我可以改。”
“改？”
马莎莎苦笑了一下。
“你会跟我结婚吗？”
陆新灿听到这懵了一下，暴躁的气息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马莎莎最最介意的点恐怕就是这个，她三十岁了，该结婚了，不能再只为爱而爱了。其实她早就介意了，在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陆新灿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犹疑过。
酒会结束以后，马莎莎叫了个车。
严凯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改天要聚一聚，他其实一直存着马莎莎的电话。
等到马莎莎到家，一开门就看到收拾行李的郑艳。马莎莎放下包，想过去帮帮忙，却发现郑艳是在把行李从箱子里往外搬。
“你这是？”
“不走了。”
郑艳咧着嘴，“不走了，我想通了。”
马莎莎会心的笑了笑，方才心头憋着的气一下子舒缓好多。
“好不容易在上海安身立命了，这么一走了之就太可惜啦！”
“我本来都做好了独享这套房子的准备了，丫的说不走就不走了。”
“就不走，就不走。”
郑艳摇晃着脑袋，朝马莎莎吐了吐舌头。
“不再想着张子恒了？不怕再遇到他？”
“见一次打一次。”
“郑艳。”马莎莎郑重其事地看着她，“你的选择是对的。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遇到更好的人。”
郑艳使劲儿点了点头。
马莎莎突然之间有些热泪盈眶，她看着眼前的郑艳，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天真，傻气，说起风来就是雨。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马莎莎以为还是严凯。她打开一看，竟然是陆新灿。
“我们结婚吧。只要你想，我们就结婚。”
那一刻马莎莎什么想法也没有，她躺在沙发上，看着郑艳气喘吁吁地搬动着衣物，她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爱不动了，她再也无法像郑艳一样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曾经的她，可以因为真爱而不顾一切，她也不在乎陆新灿的年纪，她也不在乎陆新灿的意志力。可真的在一起，她明确地感受到那种一边冲锋陷阵一边畏畏缩缩的拧巴。三十岁的危机感在她的脑海中深深扎根，即便她坚持不向自己妥协，即便她还是想活得更潇洒一点。
马莎莎把手机关了机，草草卸了妆。
“我今天累了，先睡了。”
她把自己关进房门，坐在窗台发起了呆。
窗外万家灯火，多少喜怒哀乐正在这个城市上演着。厉害时候的那个马莎莎，在讲师台上挥斥方遒，在跟陆新灿的争吵中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她看上去熠熠生辉，永无畏惧。但更多的时候，她依旧是夜深人静里微不足道的存在。她关上灯，缩在被窝里，怎么也睡不安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这或许就是生活的真正奥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