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初,一觉醒来,就受到身体的警告。毫无征兆的发烧,畏寒,头很重,但没有任何感冒症状。我讲话的时候发音还是很清亮,鼻子呼吸顺畅,咽喉无痛感,也不流鼻涕。
就这样突然就倒下来了,百度了一下说无感冒症状的发烧有可能是身体存在其他炎症,所以激发免疫自我保护才出现发热的情况。好担心自己得了绝症呀,白血病什么的,忍不住去想如果真的没救了呢,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我对这个世界好像没太多可留恋之处,我的爸爸妈妈没有我也会生活得很好,在整个大家庭里,我就好像一个透明人似的存在,没有人在乎我在做什么,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抚养我从小到大的奶奶,如果我突然死掉,她会接受不了吧。
想起高中的时候从镇上坐车去城里上学,等着上车的人很多很多,我时常抢不到位置就要一路站着。当时又是个晕车体质,在破旧拥挤的车厢嗅到别人身上的汗味,时不时感到犯恶心。
奶奶心疼我,后来每次我要去坐那趟车她都要送我,然后挤在一堆年轻人里上车帮我抢座,因为大家也怕七十多岁的老太婆磕着哪,都让着她,然后我在最后上车,她又起身让我坐,自己慢慢下车。
每次都跟她说奶奶不要帮我抢座位啦,很危险的,我怕别人挤到你,她说不要紧不要紧奶奶年轻的时候被挤惯了现在年纪大了还能被挤几回呢,我不想别人挤到我孙女。
有次奶奶上车很慢,售票员就大声骂她,奶奶也没听懂,看了售票员一眼还是开心的招手让我赶紧过去坐,然后我上车奶奶下车之后售票员还在骂骂咧咧,我真的好生气,但我自觉理亏,就暗暗发誓说以后要让奶奶过上好的生活之类的,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绿植,泪流满面,一言不发。回头想来,当时可真怂啊。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我去长沙上大学,因为学校性质本身很咸鱼,连逼我做作业的人都没有了,我和整个世界的联系又淡薄了一些。
是自己拉着行李箱去学校报到的,爸妈没送我,一学期也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走之前被我爹骂了一顿,说让我走了就别回来啦,我说好。所以上学的时候我也没有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偶尔给奶奶打电话,都是说我很好,希望奶奶照顾好自己,吃好睡好玩儿好。挂掉电话再发个红包让奶奶去打牌多赢钱,然后奶奶就很开心了,跟谁都说我现在好懂事,我爸骂我的时候奶奶无条件护着我,最后总是演变成我爸刚开始骂我,奶奶就骂他,然后我就可以玩我自己的。
2014年的时候奶奶得过癌症,一开始我没多大的感慨,直到奶奶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的心才突然咯噔一下。后来手术完了开始化疗,奶奶说化疗要掉头发呀,本来就老了,掉了头发就更不好看喽,我跟她讲没事儿,我给你买帽子,等化疗完了就会长新头发的,然后就又漂亮啦,所以你要乖乖治病快点好起来呀。姐姐给奶奶买了个紫色的帽子,奶奶还说不好看,让我们去买个她描述的那种款式的,奶奶好可爱呀,像一个爱漂亮的小女孩。
我一整个夏天都待在那个医院的13楼,整层楼都是病患。我记得奶奶同病房有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是同样的病,陪她来手术的是她爸爸,手术前我扶她去上厕所的时候闲聊,她说姐姐我好喜欢动漫呀,我以后想去日本留学。我说好呀,等过段时间好起来了好好学习,以后你去日本留学了我来找你玩。
后来她去手术的时候他爸爸坐在她刚才睡的病床一角抹眼泪,再后来哭出声来,跟我们说她才十五岁啊,要是恶性肿瘤怎么办啊。同病房的人都在安慰他不会有事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想奶奶要是突然不在了我要怎么办。我望着那个不断抹眼泪的叔叔,又泪流满面。
晚上的时候我睡在过道,小姑娘输完液出来找到我说姐姐我给你唱日语歌吧,后来她给我唱了《别了夏天》,是一个动画电影的主题曲,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意思,就只觉得无尽悲伤,过了一年我也学会了那首歌,但我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在医院里度过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生日那天初中的几个好朋友到市里来找我,我带他们去了恐龙博物馆,回忆里那天天气燥热,但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在街上我边走边录了个视频,说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怎么说呢,当时还觉得自己的未来充满无限希望的,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过一片迷雾森林,便一直被困在那里。黑暗和寒冷席卷了我,我病倒在森林,也没有人敢来救我。
后来奶奶化疗完之后渐渐恢复健康,还是像个充满活力的小女孩,我好开心,觉得上天待我们不薄。小姑娘的肿瘤经过化验确认是良性的,我也好开心,可爱的人总是被上天眷顾的。而我呢,怎么样了。
而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