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湖怨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故事纯属虚构)

清晨,宁湖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一名女性居民报案,说安宁苑小区一出租屋里,一名租客离奇死亡。

110指挥中心立即通知市公安局刑警队。随后,在刑警队长萧然的带领下,两辆警车开到了宁阳北路128号。在安宁苑小区门口,萧然见到了报案人。安宁苑小区是回迁安置房,楼间距较小,租金比其他小区便宜。报案人是一位五十多岁女性,她家住在6栋一单元302室,楼上402室也是她家的房子,租给了一位青年男子居住。昨天晩上,她听到楼上有很大的响声,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心里担心楼上会出事。今天早上起来,她不放心,就给楼上租客打电话,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心中更加担心租客的安全,就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看见租客倒在客厅的地上,头部的地面位置有一滩血迹,她吓得赶紧报了警。

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小区居民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纷纷围拢了过来。警察一边在室内查找证物,一边拍照。警犬在受害人身上嗅着,尾巴一个劲地摇着,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法医将受害人拍照后,拿出了一个尸袋,让人将受害人尸体装进了尸袋,抬上了警车。

警察还将受害人的一部手机、一台台式电脑主机和一部笔记本电脑,作为证物带上了警车。一名警察从安宁苑小区物业管理办公室里拿到了事发前72小时监控录像硬盘。

在刑警队的会议室内,关灯,窗帘拉上,投影仪上出现了死者死亡时的照片和身份证照片。女警梁燕茹手里握着激光灯,绿色光柱扫向死者的面部,梁燕茹说:“安宁苑案件中死者叫程正旭,男性,32岁,本市南华科技工贸有限公司职员。”

从梁警官的介绍中,人们得知,死者系头部受到重物严重撞击,后脑粉碎性损伤,经法医鉴定,这是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接着投影仪上出现了死者手机,手机通讯录上经常联系的人不多,微信活跃的联系人共有四个,身份正在核查。抖音账号很活跃,死亡之前三个月几乎每天都会发布视频,奇怪的是程正旭在抖音上注册的名字叫兰儿,是女性,22岁。

投影仪上出现了电脑台式机,接上显示器后可以看出,死者是一位电脑技术高手,他的电脑里还保留着往期视频剪辑的草稿。他的电脑配置了较先进的英伟达显卡RXT4090,这是游戏玩家或者人工智能玩家这一级别的配置。在他的电脑里,装有突破国内网络限制的VPN软件,安装有Discord软件,还有Stable diffusion等软件。

投影仪上出现了安宁苑小区监控录像上画面,前两日,一位头戴蓝色网球帽,黑色口罩的男子,曾多次进出小区。因小区住户基本都是回迁户和租客,物业管理比较松,门禁并不严。只要跟在人群的后面,便可以自由进出小区。就在死者死亡的那天晚上,监控也拍到了头戴蓝色网球帽的男子进入小区的影像。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这时候,灯亮了,萧然示意关掉投影仪,他走到了会议室的前面,眉头紧皱,说:“下面我们兵分四路,一路去南华科技工贸公司调查死者人际关系,由梁燕茹和搭档前去;二路破解死者抖音账号里频繁互动的朋友,由方刚与实习警员负责;三路再次前去安宁苑,从房东与邻居方面进一步了解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和生活习惯,这路由我和小赵前去;四路通过公安系统的天网,调查戴网球帽男子的行动轨迹,这路由老高负责。

案情能否早日破解,真凶能否早日落网,关乎社会的安宁,百姓的安危。萧然与队员们在会议结束之后,便各自出发了。


梁燕茹和搭档小云驱车去了南华工贸公司,公司在郊区的工业园区。从资料上看,这家公司是一位温州老板开的,主要业务是根据订单加工电器元件,有时候对市场紧俏的元器件,他们自己也会主动生产,自己联系销售。销售渠道既有国内的,也有海外的。南华公司接待处一位女士接待了两位警官后,立刻打电话向领导汇报。不一会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自称保卫处处长周朝晖。周处长见来的是两位女警察,很客气地把她俩请到了会客室,他告诉接待人员为两位各冲了一杯咖啡。

梁燕茹与周处长说明来意,请求周处长给予协助。周朝晖马上把电话打到生产车间,让车间班长请程正旭的组长与一位工友到会客室来。

与工友交谈之后,她们知道,程正旭是一位大学生,因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才到这个厂子来上班的。他工作非常认真,他还有一股钻劲,曾对生产工序流程提出过建设性的意见,有一些建议还被车间采纳了。他性格腼腆,为人和善,上到公司经理,下到车间工友,人际关系都很好。工友向两位警官打听程正旭为什么今天没来上班,是不是出事了。

梁燕茹从工友的话中似乎听出了端倪。问:“你知道他可能会出事吗?”

“不是,他没来上班,我是猜的。”工友没有说。

梁燕茹告诉这位工友:“既然你们的关系很好,我就告诉你,程正旭昨天晚上已在出租屋内被人杀害。如果你有关于程正旭案件的线索,一定要如实报告公安机关,这将有助于我们尽快抓到真凶。”

“前几天,程正旭说,有一位网友要来宁湖,他不敢与他见面。我就知道这些。”工友吞吞吐吐地说。

“网友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梁燕茹问。

“我不知道。”

梁燕茹给周处长和两位工友发了名片,告诉他们:“如果你们有关于程正旭案件的线索,请给我打电话。另外,还请你们对程正旭的死暂时保密。防止在工厂引起恐慌。”


梁燕茹她们正在往回赶路,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程正旭在工厂里的表现,还了解了不久前有网友来找过他。

萧然正在安宁苑小区走访,突然听到老高打来电话,老高在电话里说,戴网球帽的人被竹城公安抓到了。“怎么回事?”萧然跟同事们说:“有新情况,这边今天暂且收工,回队里。”

萧然到了队里,老高也在,萧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高让他先坐下来,他详细地跟他说着。

原来,老高接受任务要从天网系统查询戴网球帽那人的行动轨迹。他就进入了省厅天网系统的联络群。老高把宁湖市发现的戴网球帽的可疑情况视频一提交上去,各地纷纷有报告,都说他们那里也有类似人物出现过。凡是他们出现过之后,那里一定会发生凶杀案。很快,竹城公安报告说,他们今天抓住了这个戴网球帽的人。他们正在抓紧审讯,如果宁湖这边需要了解案情,可以先过去讯问。

萧然一阵高兴,说:“老高,你带一个人去竹城。”这时候,天色已晚,为了尽快破案,老高他们不顾疲劳,连夜驱车去了竹城。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晚上九点半,他们到达的竹城县公安局。

竹城公安的同志介绍了戴网球帽那人的情况,这是一个地下的私家侦探社,没有合法手续,专门替客户跟踪摸门。据了解,这家侦探社目前只有员工三人,对外说是一家侦探社,其实是谁接到活,就是谁干,劳务费就归谁。我们在弄清楚客户要找的人确切地址后,把定位发给客户。为了不留下影像,他们往往都是戴着有长长帽舌的网球帽,还戴着很宽的黑色口罩。

在竹城同事的帮助下,老高他们连夜提审了疑犯。

“宁湖安宁苑的案子是你做的吗?”老高问。

“宁湖安宁苑我去过,那里住着一个单身年轻人。我完成了客户交办的事情后,就把定位发给了他。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疑犯说。

“你把定位发给谁了?手机号码是多少?对方叫什么名字?”老高问。

“我们这行业有一个规矩,就是业务办结后,付清余款,然后删除我们手机里的有关客户的所有信息,包括联系电话。”

“你不要撒谎,你已经涉嫌违法,只有如实供述自己的行为,才有可能获得从宽处罚。”

“我真的已经删除了对方的所有信息。”

老高心里清楚,这名私家侦探的手机是移动公司的卡号,对方的电话号码虽然删除了,但从移动公司是能够查到的。夜已经很深了,到移动公司最早只能是明天上午。他们现在要连夜赶回宁湖,向队长报告这边了解到的情况。


第二天上午,老高来到了移动公司宁湖市分公司,他向大堂经理出示了警官证和宁湖市公安局协查公文,请求移动公司查出与竹城私家侦探社联系的手机机主。

工作人员很快查出,与侦探社联系的号码,注册很早,用的是假身份证,当时管理不严,才会出现这样的漏洞。老高的脸拉长了,脸色变得很黑,说:“国家早就要求手机卡实名注册,怎么还存在用假身份办理的手机卡呢!这不是给犯罪分子打开了方便之门吗?”

这位大堂经理是一位年轻女子,被老高训斥得脸都红了,她辩解说:“公司非常重视手机卡实名注册这个规定,公司正在分层次按步骤实施,对新注册的用户全部实行实名注册,对以前注册的用户,我们采取短信通知,要求其提供实名注册,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老用户进行了实名注册,剩下的部分,我们计划在套餐升级时要求用户进行实名注册。”


不一会儿,一位据称是移动公司宁湖市分公司的总经理走了过来。他三十岁左右,清瘦的脸,戴着一副半框眼镜,见到警官,满脸笑容。总经理室在三楼,他是从大堂的监控中发现来了两位警察,他发现这边的声音有点大,好像在吵架。

大堂经理给他们介绍说:“这位是我们胡总经理,这两位是宁湖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这位是高警官,这位是赵警官。”

胡总经理把两位警官请到了三楼的会客室,给他们每人冲泡了一杯咖啡。胡总说:“刚才你们的谈话内容,我已经知道了。从注册的手机卡的身份证上,我们查不出机主的真实身份,但是我们还可以有其他办法,佐证其身份。”

老高好奇地问:“胡总有什么好的方法?”

胡总说:“我是在总公司年会上,听外地一位总经理说的。我们可以调出这个卡号近一个月内的通话记录,筛选出联系频繁的几个人。通过调查那些人,是可以验证出机主身份的。”

胡总继续说:“去年,在我们邻省一个市里,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查出了机主的身份的。”

胡总给下面的大堂经理打了电话,要他把刚才这个号码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打印出来,送到三楼会客室来。

不一会儿,通话记录送上来了。在胡总的协助下,老高和小赵,筛选出通话超过三次的号码二十六个。胡总让大堂经理查出这二十六个号码的机主。

大约十分钟,一份二十六位机主的身份信息送到了三楼会客室的茶几上。除了七位是用假身份注册的以外,其余十九位都是实名注册的。这十九人中,有十一人是宁湖市人。

老高站起身来,真诚地向胡总伸出了手,他说:“感谢胡总的大力协助,我为刚才的失态向你道歉。”

胡总笑笑,说:“不用,不用,你不也是为了工作吗?”


老高和搭档小赵,回队后,立即向萧然报告了他俩的工作进展,申请对宁湖市内与嫌疑人多次通话的熟人进行调查。萧然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并告诉他们,该案还没有对社会公布,为了防止引起社会的恐慌,需要在保密情况下进行。

方刚在梳理程正旭抖音账号、微信账号与手机联系人的时候,发现了程正旭抖音账号姓名叫兰儿,一位零零后的女青年。兰儿每天都在抖音上发布视频,有时候,一天会发三五个视频。视频都是记录她生活的,有的是她在花园里浇花,有的是她唱歌跳舞的,有的是她吃饭。她展示的花园是那种别墅楼顶的花园,年轻、美貌、豪华、浪漫集于一身。她展示的她家的餐厅也都是非常宽敞豪华的。

方刚把兰儿的视频一个一个的看,一遍一遍地看,一段时间,他还真以为有一个兰儿的存在。后来在程正旭的电脑中,方刚看出了端倪。

兰儿并不是真实的人物,而是程正旭用人工智能绘画软件绘制的,她是一个虚拟的人物。程正旭使用的这款绘画软件,正是2022年才出现的人工智能绘画软件,名字叫Midjourney,目前在国内是无法注册和使用的,需要使用VPN技术,突破网络限制才能做到。而程正旭的电脑上刚好就有VPN软件。通过这款绘画软件,他绘制了兰儿,给兰儿穿上各种各样时髦的服装,让兰儿在不同的场景出现。程正旭是一位电脑技术高手,他能让照片上的人唱歌、说话,还可以让照片上的人做任何动作。

兰儿的美貌和多才多艺,让很多网友爱上了她,纷纷给她点赞,送花,她的粉丝有一万多,有的粉丝每天早中晚都问候她,“兰儿,起床了吗?”“兰儿,吃饭了吗?”“兰儿,今天是星期天,你出去玩了吗?”

有时候,兰儿会陪他们聊一会儿,有时候不理会,尽管不理会,那些粉丝们第二天还会发来问候。从抖音的私信中可以看到,有几个粉丝对兰儿动了真情,不仅每天问候兰儿,还展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一位在新疆工作的男性粉丝,经常展示他在大太阳底下穿着工作服在电线杆子上安装电线的照片。他说,他每天只要能看到她,他就觉得幸福,干活都不觉得累。有一位男性粉丝,每天都在夜里十二点之后,给兰儿发来私信,问:“兰儿,睡了吗?”这样的信息,兰儿基本是不回复的,但是,第二天夜里,他还会发。

方刚在众多的粉丝中,发现一位粉丝不同寻常,除了每天向兰儿嘘寒问暖之外,还和兰儿谈他的家事,说他父母感情不和,各自都有婚外情,说在外打工的人最盼望过年回家与家人团聚,他却最不愿意回家。兰儿经常劝他想开一点。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要来宁湖与兰儿见面。


这个粉丝说他的真实姓名叫冯子轩,他家在橡城,人在广州打工。橡城离宁湖有一千多公里。

冯子轩多次问兰儿:“兰儿,我们见一面吧?”

兰儿一直坚持说:“我从来不与网友见面。”

冯子轩说:“我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兰儿如果不见我,我过年也不回家了。回家一点意思都没有。”

兰儿又劝他过年回家:“你有爸爸妈妈在,过年怎么能不回去呢?即使你在心里怨恨他们,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爱你是不会变的。”

方刚从程正旭的账号里还找到一位很特别的男性粉丝,他的网名叫豹子,一直给兰儿的账号发红包。豹子第一次给兰儿发红包后,程正旭打开发现是50元,吓了一跳,他原以为是粉丝闹着玩的,只有几分钱。收到红包后,程正旭的内心是矛盾的,他的初衷只想玩玩,逗逗乐,并不想去骗人钱财。可看到了真金白银,他还是很开心的。不免给粉丝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豹子开始几十元几十元的发红包,后来就几百几百的发。拿了人家的手短,因为先后收到豹子三万多元的红包,只要他一发消息过来,兰儿都会第一时间回复的。

如果说和冯子轩聊天,程正旭的内心多少还有点正能量的东西,他虽然冒充兰儿,但他没有向对方索取过任何物品,相反还经常安慰他,劝解他不要埋怨父母。那么,他和豹子保持着联系,一直陪他聊天,动机就不纯了。收到的红包越来越多,豹子的要求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找兰儿文字聊天,到后来要兰儿发语音聊天,兰儿虽然是虚拟人物,但是程正旭是电脑技术高手,他可以让兰儿发语音。再到后来,他一上线就要求跟兰儿视频聊天,程正旭也可以通过换脸变声技术,让兰儿视频聊天也没有问题。

豹子也许以为自己正在和一位网友谈恋爱,无论是语音聊天还是视频聊天,他都能确定,他的爱人真实存在的,她是一位美丽善良多才多艺的姑娘。他把兰儿的照片给朋友看,朋友不信:“人家那么漂亮,怎么会看上你?”他还把他们的聊天记录给朋友看。对于网络上的要求,程正旭基本是可以应付得过来,可是当豹子提出要线下见面时,他已毫无办法了。

对付冯子轩,他可以一口回绝,她不与网友线下见面。可是,对付豹子,这样回答,显然是混不过去的,因为他收了人家的红包,而且数额又那么大。

程正旭暗自庆幸,豹子就是要来宁湖找他,他也找不到他,他发视频从来都不带具体的地点,只标注宁湖市。宁湖那么大,不知道具体的定位,他是找不到他的。


豹子有时候用软语相求,有时候又很凶狠,说要见面就得见面,慢了迟了,他都要发火。程正旭非常后悔,不该收他的钱,钱已经收了,能不能退呢?有一次,豹子上线后,要求兰儿视频通话,程正旭迅速调用了换脸变声程序,与豹子进行视频通话。

豹子说,这几天与工友闹矛盾了,看来要打一架才能解决问题。兰儿劝他:“千万不能与人打架,打架解决不了问题的。豹子,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有一点钱,想放在你那里存着,如果你急用钱,也可以先用着,如果我需要用钱了,你再给我,好不好?”

“你存卡里不行吗?我一个大男人,我不会管钱。”

“你干活辛苦,就算我给你买点营养品,好不好?”

“什么?你给我钱!你骂我吧!”

“不是的,我是想,你挣钱不容易,你给我发了不少红包,我也不能无动于衷吧,我也想给你买点营养品。”

“不需要,我是男人,我给你发红包,我愿意,我就是不能收女人的钱。这事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这次通话,时间不长,把程正旭想与豹子了断的想法的路给堵死了。

程正旭有些烦了,只要他一上线,即使豹子不来与他聊天,冯子轩也会来,除了冯子轩,还有几位经常联系的粉丝。如果不与粉丝互动,账号数据就不好看,如果与他们互动太频繁,自己的生活都会被他们打乱了。

在宁湖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几个审讯室里,老高与另外三名警察正在询问与案情有关的人员,了解与私家侦探社联系的电话机主身份,根据询问得来的信息,这个机主叫朱华柱,人称华哥,是宁湖市人,曾因打架斗殴致人死亡而入狱,三年前刑满释放,目前无业。入狱前的那帮兄弟经常聚在一起喝酒,不过出狱后,华哥看起来一直很守法。

华哥有重大的作案嫌疑,老高向萧然申请要调查华哥,萧然同意了。

警方通过手机信号对华哥的手机进行了定位,定位软件显示华哥此时正在市区的一家名叫“流星飞溅”的KTV包厢里,晚上八点多种,老高等人迅速赶到KTV的外围,通过一名服务生了解到,华哥在3号包厢内。

四名警察突然破门而入,包厢内有六个人,四男二女,烟雾缭绕,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他们看到警察闯入,个个都吓得语无伦次。老高迅速找到华哥,要带回警局协助调查。华哥见到警察浑身直哆嗦,嚷嚷着:“警官,你们搞错了吧,我一直很守法的。”

“到局里再说。”老高并不与他辩解。

见到了华哥,老高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像是杀人凶手,那他为什么要让私人侦探社调查程正旭呢?一路上,老高陷入了沉思。


程正旭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回家在网上编织着那个美丽的梦境,这个梦境里的主角是兰儿,一个大学毕业在某科技公司上班的女孩,不仅容貌美丽,还多才多艺,在兰儿的周围,有一群爱慕他的男人,这些人中,有英俊潇洒的青年,也有许多有家有室的寂寞的中年人,他们为兰儿的才貌所倾倒。

这些情境虽很平常,因为有了兰儿,就变得美如仙境:

雨中的走在小巷青石板上的兰儿;

戴着草帽,手拿剪刀,在菜园里摘黄瓜的兰儿;

在别墅的空中花园里,轻嗅百合花芳香的兰儿;

在豪华餐厅里喝着名贵红酒的兰儿;

穿着各种各样时髦服装,戴名表提名包的兰儿;

在繁花的都市广场中心的空地上翩翩起舞引来众人驻足的兰儿;

清晨踏着被露水打湿的草坪漫步的兰儿;

黄昏迎着夕阳放声高歌的兰儿;

…………


这些形象深深地刻在网友们的心中,也刻在了程正旭的心中。兰儿的形象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渗透着他心血。她唱歌、跳舞,一颦一笑,也会让程正旭的面色潮红,心跳加速。

他幻想着与兰儿相恋,他们一起散步,逛街,依偎在一起。他厌恶追求兰儿的那些男人,“兰儿是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 程正旭在他的出租屋内,全身心地制作视频,常常自言自语。

在南华工贸公司,工友们发现,程正旭最近的神情与以往不同了,以往虽然话不多,但与几个知心朋友还是无话不谈的,现在上班时总是迟到,遇到好朋友还有意躲着他们。以往他的工作效率高是众人皆知的,如今,他常常在机器面前发愣。

有一天,在工厂里,他的同车间的好友问他:“你这阵子怎么了?总是失魂落魄的。”

他说:“我没事啊,我的一位网友要来看我了。”

好友问他:“是男的女的,一定是女的吧?”

“不是,是男的。”程正旭神色漠然地回答。

因为正在上班,都很忙,他们的谈话就没有继续下去。

又有一天,他跟工友说:“我快要结婚了。”工友马上说:“女朋友漂亮吗?带来让我们看看吧。”他的脸色先是露出幸福的笑容,很快,笑容散去,脸上笼上一层漠然的神色。


安宁苑凶杀案的侦破工作虽有一些零星的进展,但到目前为止,萧然他们还没有掌握到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四路分工,除了萧然自己这一路,其他三路都带回了新的线索,他虽然也有具体的分工,但他毕竟是整个案件的总指挥,总负责人,其他各组一有新的情况,他必须停下手中的活,回队里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今天他和小赵再次来到安宁苑小区,他们先来到程正旭的出租屋内。因为案件还没有侦破,房子的钥匙还在刑警队手里。

萧然在程正旭的床头柜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小记事本,很旧,第一次过来时带走的都是一些相对重要的物证,并没有发现这个小本子。

萧然展开这个记事本,这是一个很普通的A6规格的记事本,前后外壳是硬质材料做的,外面覆盖一层缎面。本子前后外壳有一条大约两公分宽的带子连着,在前面外壳上有一块磁吸,把带子覆在上面就吸住了。

萧然用手揭开带子,封二的页面有高低三层的卡位,在底层的卡位里有一张工行的卡,萧然用手机把卡拍照,发给了在队里的梁燕茹,让她快速查一下这张卡的户主以及卡里的资金。

没过一会儿,梁燕茹打来电话,她说,这张卡的户主正是程正旭,卡里有二十余万元。从账号的流水来看,这不是程正旭的工资卡。从资金数额来看,这与社交平台上粉丝打赏的红包基本能对上。

这个记事本里所记的内容时间跨度很大,前后长达八年,差不多都是一些备忘录,比如,谁什么时间向他借了多少钱,什么时间已经归还。可见,程正旭平时很少记笔记。在笔记的最后更新的地方有几页和兰儿有关,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情书。

萧然怀疑程正旭的精神是不是已经出了问题。

萧然与小赵还在出租屋内,小赵偶然间在出租屋客厅插座的插孔里发现装有隐蔽的摄像头。萧然一听,很兴奋。如果能调取客厅的监控录像,程正旭是怎么死的不就很清楚了吗?

萧然打电话让方刚带上检测设备快速赶到安宁苑程正旭生前的出租屋。

经过检测,在程正旭的客厅里共装有四个摄像头,之前的一个在插座的插孔里,有两个装在客厅天花板的灯带里,还有一个装在正门的门后的衣帽架上,不过这个摄像头电源线断了,其他三个还在正常运行。经过检测,这些录像的数据都存在这些摄像器材公司的云空间里,进入云空间需要账号和密码。方刚怀疑这都是程正旭安装的,他用程正旭的手机号作为用户名,试了几次,果然进去了。萧然向方刚竖起了大拇指。

在程正旭家监控的云数据里,几位警官看到了一位戴着口罩的中年男子,连续多日,在凌晨三点左右出现在程正旭的出租屋里,他在屋内翻找东西。


萧然与方刚等人把在程正旭生前出租屋内发现的新线索带回了队里。萧然急于揭开谜底,晚上让技术组加班,连夜破解程正旭被杀真相,他自己也没有回家。

方刚登上了监控设备公司的云空间,监控里的影像在方刚的电脑里以四倍速度在播放着,他不敢眨眼,深怕重要的线索从眼前溜走。程正旭被杀的当天与前几天是重点。他从案发当天开始播放,白天基本都没有动静,直到下午五点以后,程正旭下班回家影像才有变化。

程正旭的生活极其简单,在他的出租屋内,他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操作电脑,中途叫了外卖,接到送外卖的电话,他匆匆下楼去取外卖。然后就是吃饭,吃了饭把饭盒塞到垃圾桶里,又继续在电脑前忙活着。

晚上一点多钟,程正旭开始上床睡觉了。视频中的影像又没有了变化。直到凌晨三点多钟,程正旭家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位全身穿着黑衣戴着黑色口罩的人窜进了屋子里,屋内的灯都已经关了,但是书桌上的路由器还闪着绿色的光。这一微弱的光线,在有灯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内没有灯光,这个小小的绿色光点,显得很亮,足以把屋内的东西照得清清楚楚。

黑衣人打开了电脑,在电脑前操作了一通,好像没有密码登不上电脑。之后又关掉电脑,轻轻地翻看着书桌抽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了一会儿,他又蹑手蹑脚地来到程正旭的床前,床头柜在床边上,距离程正旭的头,只有大约八十公分。黑衣人轻轻地拉开了上面一层抽屉,这时程正旭嘴里嘟囔着,翻了一个身,从平躺着的睡姿变成了脸向外的侧睡的姿势,黑衣人慢慢缩了回去,退回到客厅。这时,程正旭打开了床头灯,他从床上起身去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与卧室的门是并排着的。出了卧室,他按亮了客厅的大灯,这时,他突然发现他家的大门半掩着,他感到奇怪,正要去关门时,他发现沙发的边上躲着一个人,他大喝一声,“谁!”

在他还没有看清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黑衣人一下子窜了出来,手里一个大的铁扳手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只见他“哎吆”一声,程正旭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这个影像与案发现场的勘测完全一致。

“那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带着这样的疑问,方刚开始播放倒数第二天的影像,这次白天的都忽略了,直接找到晚上十一点之后,开始四倍速度播放。果然,凌晨三点多钟,黑衣人出现了,他开始打开了电脑,多次输入密码,都不正确,他进不去。程正旭睡得很沉,他忙活了一会儿,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又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方刚在看影像的时候,萧然也在电脑旁,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想,单单凭借监控上的影像,还无法确认凶手是谁?他联想到之前在社交媒体上与程正旭有密切联系的几个人。豹子?他是一个硬汉子,不可能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冯子轩更不可能,他是爱上“兰儿”了。也不一定,因爱生恨也是有的。

明天要去调阅小区户外的监控影像,看看这个黑衣人是何许人。


老高在嫌疑人华哥的审讯上取得了较大的突破。据华哥交代,他的那帮酒肉朋友当中,有一位叫平四爷的人,连续请他喝过几次酒,他觉得欠了人家的人情。平四爷呢,知道华哥进过局子,现在出来了,名声在外,结交华哥就是为了给自己装门面。

平四爷要华哥帮他找个人,说这个人是他兄弟的相好,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发视频,他兄弟想找到她,与他做男女朋友。平四爷打开抖音平台上一个账号,把手机递给了华哥,华哥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人的平台账号,记了下来,说:“平四爷,这事包在我身上。”

他说这话是大话,显示自己无所不能,但是他对找人也毫无办法。一天,他酒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时尿急,就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下面撒尿。撒完尿,一抬头发现了一个小广告,是一家私家侦探社,上面留有联系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如果一直找不到这个人,他在平四爷那里就没有脸面了。此时,他酒劲上来了,他要打电话让私家侦探社帮他找人。

接过,接电话的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告诉他,找人找他们算是找对人了,找到后,给他发准确定位。不过得先交一半劳务费二千五佰元,事情办完后,再把另一半交齐。

华哥与私家侦探社互加了微信,他给人家转了预付款。他交这个钱是没法找平四爷要的,如果说出来是自己从电线杆子的小广告上委托人找人,实在没有面子。

私家侦探社那几个家伙还有点技术,他们根据华哥提供的社交平台账号,进去观看号主的每一个视频,绝大多少视频都没有发布的地点定位,只有一个只有十五秒的视频,也许是号主忘记了,视频下方有发布地点的定位。不细心的人很难从一百多个视频里找到这一处的地点定位。

为了弄清楚这个地点是否准确,接活的那名私家侦探叫尹秋勇,他亲自去踩点。在宁湖市宁阳北路128号,安宁苑小区6栋附近。经过两天的观察,尹侦探没有发现那么叫“兰儿”的女青年进出。他询问了小区里的一位大妈,问这栋楼里有没有一个叫兰儿的姑娘。大妈说,姑娘没有,单身汉男子倒是有一个,住在一单元402室。直到下午五点多,尹侦探才看到一位垂头丧气的男青年进入了楼道,他跟了上去,发现这个年轻人打开了402室的大门,他假装继续上楼,然后再下楼来。

晚上尹侦探在兰儿的账号里,看到她发布了新的视频。

他把定位发给了华哥,并让华哥把余款发给他。收到全款后,尹侦探担心他们在那里找不到兰儿,会找他退钱,两人交易完成后,双方互删了联系信息。

根据华哥的供述,老高他们迅速找到平四爷,也就锁定了他所谓的兄弟,这个人正是豹子。


豹子在得知兰儿的住址之后,兴奋了好有一阵子,他想,与兰儿的交往已经好几个月了,给兰儿发的红包也有十几万元了。如果他愿意,每天都可以和她视频聊天。他爱兰儿,一天不见她,他就会有失落感,他一定要去见见兰儿的真人。他要设计一个和兰儿见面的特殊场景。

如果在他们楼下的超市,两个人在超市的过道里不期而遇,然后,忽然发现对方眼熟,“你是兰儿?”“你是豹子!”这个场面一定很浪漫。

如果在离他们最近的快递站,兰儿去取快递,他也去取快递,兰儿喊:“麻烦您帮我拿230016”他俩在快递站的柜台前紧挨着,他喊:“麻烦您帮我拿230181”然后,她抬头看了看他,“你是?豹子!”“兰儿!”

这些场面是多么浪漫,多么震撼啊!

然而,豹子并没有那么乐观,他发现他跟兰儿聊天的时候,兰儿似乎着急着想摆脱他。他俩的关系目前还只是网友,有一句话说得好,女人心海底针。她到底有没有爱上自己,他没有这个自信。

豹子没有想到的是他打听到的地址,房子里住着的是一个单身男子,并没有他的兰儿。

豹子买好了高铁票,带上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去宁湖的列车。到达宁湖后,他打车来到了安宁苑小区附近。他在小区外围转悠了一个多小时,确认了准确地址后,他戴着口罩,跟着人群,在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口的两名保安在聊天,也没有询问他。

豹子在6栋的楼下假装散步,因为他戴着口罩,没有人认识他。散步的时候,他留意着从一单元门洞里进出的住户。

天快黑了的时候,他发现一单元402室的客厅里亮起了灯光,他想,也许是兰儿有家人在家,如果贸然去见她,会把事情搞砸了。

这个小区很大,有几十栋楼房,可是从灯光来看,有一大半房子都是空着的,没人居住。他看到不远处两名保安好像在巡逻,快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选择了相反方向,避免与保安碰面,然后径直地出了小区大门。

他打车去了他在网上预订的酒店。回酒店后,他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点了一份外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宁湖新闻,他打开了手机。

他习惯性的登上了抖音,在这里,他又看到了他的兰儿在唱歌跳舞,热情似火,是刚发的视频。他给兰儿发了私信,还特别打开了地址定位:“良朋酒店宁湖店”。

他躺在沙发上等待兰儿的回复,奇怪的是,兰儿一直没有回复。外卖送来,他吃完了外卖,仍然没有回复。软件上显示,兰儿已离线。

豹子今天也累了,他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又在安宁苑小区转了那么长的时间,他感觉很疲倦,便爬上了床。他把两个枕头都放在腰后面,靠着枕头,继续翻看着手机。因为没有等到兰儿的回复,他情绪低沉,很快就睡着了。


在宁湖市公安局刑警队的第六审讯室内,豹子,这样一个魁梧的男子汉,哭了,哭得难以自持。

一位警官给他递了一片纸巾,他抑制住了强大的悲痛,低声地说了声“谢谢”,可以看得出,他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让情绪平复下来。

他说:“自从在网上认识了兰儿,我就被他迷住了,我的心思全在她的身上了,一天不见她,我都受不了。”

他之所以那么伤心,不仅因为他的感情和钱也都被骗了,更是因为他的这种弱智行为如果被传出去,会成为宁湖市最大的笑话,他将无法面对家人和朋友。豹子语气平静地叙说着他来到宁湖市以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他在酒店联系兰儿,兰儿非常奇怪地没有回复他信息。他感到不安,疲劳加伤感,他很快地进入了梦乡。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8点多钟了。

他理了理头绪,决定白天去他家探探风声。上午,豹子在酒店里花了300元从一位外卖小哥那里买了一套美团外卖员工的服装。11:30左右,他穿着外卖员的服装,来到安宁苑小区六栋一单元,上楼,来到402室门前,他开始敲门。为了防止邻居感到意外,他故意边敲门边喊:“兰儿,您的外卖!”

有一个老大妈走楼梯下楼,奇怪地说:“他家哪有什么兰儿,他家只有一个男的,白天上班去了。”

等这个老大妈走远了,豹子拿出花高价从网上买的万能钥匙,他轻松地打开了402室的大门,进屋后迅速地把门关上。

在屋内,他找不到一件女人用过的生活用品,他想打开书房办公桌上的电脑,但是电脑设置了密码,打不开。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他想知道兰儿到底在不在这里住,只有等到晚上才知道。他环顾了一下这个两室一厅的屋子,看哪里能藏得住人。左看右看,觉得书房里还真的能藏个人。书房里除了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这张床平时没有人睡,床上堆满了被絮,被絮外面有一张旧毯子蒙着。如果人藏在被絮里,外面有毯子蒙着,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他呆在被絮了,把手机调到静音,静静地等待着这家人回家。

下午5点多钟,他听到有人开门进屋。接着,就有人进了书房。从外面覆盖的旧毯子的破洞里,他看到了这个男人打开了电脑,电脑屏幕正对着豹子。

只见这个男人,在电脑上操作了好一阵子,电脑上便出现了兰儿的照片和视频,这一次,兰儿在逛街,兰儿转身,回眸,影像特别清晰,伴随着背景音乐,这又是一个摄入魂魄的场景。

这个男人处理好视频后,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兰儿出来了!”

他在兰儿的抖音账号里发布了新的视频。

豹子在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内,亲眼看到这个人利用了电脑软件,制作了兰儿的视频。豹子差点冲了出来,这个骗子,不仅骗了他的感情,还骗了他的钱,他要揪住这个男人,把他往死里打。可是,现在自己是一个侵入者,如果被发现,他可能会因为盗窃罪而被公安局抓去,他不能冒失。


豹子躲在几捆被絮里面,内心忍受着被羞辱的煎熬。

他可以忍受被爱人抛弃,但无法忍受被这样戏弄。他的父母希望他能早日找到相爱的伴侣,成家立业,了却他们的心愿。本来他以为这个目标离自己已经很近了,可如今他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他这样被人欺骗,他们又该有多伤心。

但是,现在他是一个侵入者,他没有办法冲出来,教训这个骗子。

大约凌晨一点左右,这个男人终于关掉电脑,回卧室休息去了。豹子心想,等他睡熟了,再悄悄地开门逃走,报仇的事以后再说。

正当他悄悄地掀开蒙在被絮上的毯子,准备出来的时候,他听到了门的锁孔里有钥匙转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了呢?是兰儿吗?”豹子缩了回去,好奇地听着动静。

有一个人进了屋,虽然脚步较轻,但他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男人。这个人进屋后,径直地来到书房。

豹子屏住了呼吸,从毯子的破洞里看着这个黑影,他在电脑前,捣弄了一会儿,电脑有密码,没有打开电脑,他借着微弱的路由器的灯光,在书桌上翻找着什么东西。显然一无所获。

这个人离开了书房,好像去了男人的卧室,不一会,这个人匆匆地逃了出来。接着,客厅的大灯被打开了。然后听到一个男人很大声地喊:“谁!”突然间,“砰”的一声,一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就听到有一个人匆忙地离开了房间,下楼去了。

接下来,房间里非常安静。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豹子悄悄地掀开毯子,探出头来,向客厅看去。他看到一个男人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头部下面有一滩鲜血。他原本愤怒的情绪此刻变成了恐惧,他理了理脸上的黑色大口罩,迅速地开门出去了。

回到酒店,他惊恐得喘不过起来。他既庆幸那个欺骗他的人被人杀害了,又担心自己到过现场,也许会受到牵连。他连夜买了回去的高铁票。发车时间是早上六点。凌晨四点多,他到服务台办好了退房手续,在酒店门口叫了一辆的士,去了高铁站。

回到家,他每天惴惴不安,一看到警察就以为是警察来抓自己。那天,派出所所长带着两名外地警察来找他,他反倒轻松了。

在审讯室内,豹子的声音越来越平静,他的叙述是他有生以来所经历过的最刻骨铭心的事情,不会有丝毫的差错。

叙述完以后,豹子问警官:“警官同志,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人不是我杀的,你们相信我吗?”

警察把审讯记录看了几遍,然后递给了豹子,说:“你看下这个问讯记录与你说的是否一致,如果是一致的就签字吧。”


豹子被警察移送到看守所,临时关押。方刚匆忙地从审讯室回到他的办公桌,坐下来,再一次在电脑上打开了程正旭出租屋内的监控录像,快速切换到案发前一天中午的画面,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美团服装的外卖员进了门。这些白天的影像当时查的时候,都以快进的方式略过了。再往后以二倍速度播放,先看到程正旭回家,夜里又看到一个黑衣人进了屋,后来在客厅,黑衣人杀害了程正旭,然后逃走,接着又看到那个穿美团服装的外卖员逃离这个屋子。

情节与豹子的供述完全对得上,显然,豹子不是杀人凶手。

听说抓获了安宁苑小区凶杀案有重大作案嫌疑的豹子,全队人员欢欣鼓舞,可审讯下来,结果又是一场空欢喜。萧然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后来进来的人,又会是谁呢?”

第二天上午,梁燕茹接到南华科技工贸公司工友的电话,他说他有重大案情要报告,梁燕茹问他有什么重大案情,他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请警官过去一趟。

萧然让老高陪同梁燕茹去。原来那天梁警官去的那天,他们忘记了一件事,后来想给梁警官打电话,车间里又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他没敢打。

程正旭原来工作很积极,在这个工厂里,工人基本都没有上过大学,有的是技工学校毕业的,有的只有初中毕业学历,都是在社会上招的。因为工作难找,程正旭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打算先在这里上班,以后有好一点的工作,再跳槽。程正旭与同车间工友洪志明和组长范友良关系较好,经常晚上在一起喝酒。

给梁燕茹打电话的正是洪志明。

就在程正旭出事前大约一周时间,他们三人又在一起聚餐。程正旭那天酒喝多了,跟他们说了很多话。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我要和她结婚。”程正旭醉醺醺地说。

“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不带给我们看看?”范友良问。

“我有一个网友要来找我了,我不想见他。”程正旭又转换了话题。

“我现在很有钱,都是我在网上挣,以后我还会挣更多的钱?”

他酒醉后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晚上范友良骑电瓶车把程正旭送了回去。

洪志明告诉梁警官,就在程正旭遇害后的第二天,梁警官到工厂里来了解情况,范友良和他都来了。可是第三天范友良就没来上班了,又过了两天,分管生产的经理带了一个人过来,跟大家说:“你们原来的组长范友良离职了,这一位叫何非,是从二车间调过来的,担任你们的组长。”洪志明怀疑范友良离职可疑,会不会与程正旭被杀有关。

梁燕茹警觉了起来,为什么询问过之后,他就辞职了呢?案情会不会与他有关?老高建议去保卫处了解范友良的情况。

保卫处的周处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听说他们要了解离职的范友良,便打开电脑,把范友良的履历打印了出来。

老高问:“周处长,有没有范友良的视频资料。”

周处长想了想,说:“有!”

周处长把去年厂里开展生产竞赛的视频找到了,把有范友良的那一组拷贝给了老高。

梁燕茹与老高带着新的线索,离开了南华工贸公司。


梁燕茹与老高从南华工贸公司回到队里,把情况向队长萧然作了汇报,他们现在急需核对,案发那晚的黑衣人,是不是范友良。

比对工作交给了技术组的方刚,方刚打开了那晚的监控录像,又打开了从南华公司带回来的生产竞赛的视频。运行比对程序,机器不停地发出“嘟嘟”的响声,画面上弹出多处箭头和红圈,比对表明,两个视频中人物的身高相似,头部轮廓相似,脸型轮廓相似,头颈部动作相似,走路姿势相似,手部动作相似,最后,随着“嘟”的一声,弹出结论,“两个视频中的人物是同一个人。”

嫌疑人基本锁定是范友良,萧然让方刚通过公安系统网络查阅范友良乘坐轮船、高铁、飞机的记录。查询发现,范友良四天前从宁湖乘坐高铁到达广西桂林。

萧然把案情的进展向局里作了汇报,并申请桂林警方协助抓捕犯罪嫌疑人。局里同意了他们的方案。

萧然通过公安内部系统,联系上了桂林警方,把嫌疑人的照片及有关身份信息传了过去。不一会儿,桂林警方发来消息,他们指出,宁湖警方提供的照片与身份证上照片不吻合,无法实施抓捕。萧然他们这时候突然想到,只听南华公司的人说这个人叫范友良,他们根本没有进行认真核对。

萧然让方刚赶紧进行核对,他们怀疑这个人是盗用了他人的身份证,他的身上可能还背负着其他案件。

果然,身份证上的范友良与南华公司的这个人非常像,通过电脑比对,读取面部64个点位的数值,结果发现有二十几个点位数值不同,这是肉眼无法辨别的。

萧然迅速使用了南华公司假冒范友良这个人的照片,在身份证数据库里进行搜索比对,不一会儿,比对信息出来了。这个人真名叫范友恭,与范友良是同一个村子的。

宁湖警方再次与桂林警方沟通,指出这个假冒范友良的人叫范友恭,他们把范友恭的身份证照片传了过去。对方表示愿意配合抓捕。

“那范友良本人在哪里呢?会不会遇害了?”萧然思考着。

萧然决定,派老高和小赵第二天一早去范友恭老家调查情况。

与此同时,萧然、方刚、梁燕茹三人乘坐当天晚上的航班飞往桂林。

茫茫人海,怎么能找到范友恭呢?桂林警方对接的警官是刑警队副队长,叫苏辰,三十多岁,是一个破案高手。苏队长认为,嫌疑人有可能逃往农村,他们先快速查询全市酒店宾馆住宿人员,检索结果,没有范友良,也没有范友恭。他们知道,有些偏僻酒店,生意不好。旅客只要愿意多出点钱,不提供身份证也能住宿。

如果嫌疑人逃往农村,又不使用真实的身份证,要想找到他,会非常困难。


凌晨三点多钟,萧然一行才下了飞机,在机场餐饮大厅简单地吃了晚饭,打车直接去了网上预定的酒店。第二天,三人早早起床,估计桂林这边八点才会上班,他们在酒店餐厅草草地吃了早餐,来到了萧然的房间,他们要先把找人的头绪理一理。

如果范友恭使用了身份证购买车票、住宿酒店,那很快就会找到他。如果他不使用身份证,就不好办了。他们要等到与桂林警方汇合以后,听听他们的想法。

上午八点半左右,萧然一行三人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桂林市公安局大门前。在这里桂林的同行们早已在门前迎接了。

双方简单介绍认识之后,他们来到了会议室。萧然队长首先表明态度:“我们今天来呢,一是要请求桂林的同仁协助办案,二是听说苏辰队长是破案高手,我们是来学习的。”

苏辰马上接过话:“萧队长客气了,人民公安都是为了打击敌人保护人民的,不要说谁帮谁了,都一样。我不是什么破案高手,我听说过宁湖警方侦破了不少轰动全国的大案子,现在刚好有机会,我要好好地向你们学习。”

寒暄之后,进入了正题。苏辰说:“昨天晚上,我查询了桂林的酒店、民俗,没有发现嫌疑人。”

萧然说:“嫌疑人已经来桂林五天了,如果他是来投亲访友,他应该已经找到亲戚朋友了,他有可能住着别人家里。”

苏辰已经把范友恭、范友良的身份信息发往桂林的银行、交通、电信、医院、餐饮酒店和基层派出所等各个部门,如果发现有交易信息,公安局都能收到信息。

上午十点左右,萧然接到梁燕茹的电话,她说她和老高去了范友恭的老家,他们见到了范友良本人了,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腿部有残疾。范有恭说要帮办理残疾证,说有了残疾证,每年就能从国家领到几千块钱。他拿走了范友良的身份证,还向他要了他两千块钱,说是要找人疏通关系。这事已经有半年多了,每次打电话问他到底能不能办下来,他说一定能办,还要再等等。所以说范友良的身份证一直在范友恭的手里。他半年前还拿着范友良的身份证到南华公司求职应聘了。

萧然说:“我们现在在桂林抓捕嫌疑人,你们那边有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梁燕茹让他们稍等,她来问问村里人。

经过询问,梁艳茹得知,范友恭有一个表叔在桂林那边开工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过去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几年前当上了老板。他的表叔名字叫宁怀远。

萧然让方刚查宁怀远,经查得知,他竟然是桂林十大民营企业家之一。他的企业在平乐县下面的一个镇子里,宁怀远是企业法人代表。

从桂林出发到平乐县公安局,大约需要1个半小时。两辆警车以最快的速度在包茂高速上奔跑着,公路沿途有大山,有森林,有湖泊,风景优美,可谁也没有心情观赏。


宁怀远的父亲是范友恭母亲的舅舅,他俩是表兄妹,如果叙亲戚关系,宁怀远应该是范友恭的表舅,但是当地很少有人称表舅,一般都称表叔。上世纪九十年代宁怀远跟家乡一位做生意的人一起在外地贩卖茶叶,挣了一点钱,就在桂林市开了一个茶叶经销的铺子,慢慢地就积累了财富,他干起了百货批发。那时候,开批发部比自己开店优势多,一来都是厂家直接供货,先卖货,货卖完了再付款;二来批发部不需要小笔经营,事情少,人得闲。人一旦有了闲工夫,就喜欢琢磨事儿,宁怀远是一个精明人,他平时琢磨的就是怎样赚钱。

本世纪初,桂林市政府启动了招商引资政策,搞经济开发,宁怀远是第一批招商引资的商户,政府特别划拨的地皮,还给了很多的优惠政策。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宁怀远已经拥有了一家集团公司,他成了柏斯迈宁制造集团公司董事长。

范友恭到了桂林后用公用电话给表叔打了电话,表叔派车把他就接到了公司。宁怀远为了表示对表妹孩子的关心,想让范友恭到集团公司人力资源公司去干职员。但范友恭说,他是钳工,他喜欢在车间干。第二天,范友恭就在公司生产车间担任班长,住宿在公司单身宿舍。

下了高铁站,苏辰与另一位警员带着萧然三人打车到了平乐县公安局,苏辰把案情向平乐的同仁说明以后,平乐局派了两辆警车,前往宁怀远的集团公司总部张家镇。

为了防止嫌疑人提前得到消息逃跑,两地警方出发前都没有透露此行的目的。在柏斯迈宁集团总部,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保安部经理夏大勇,夏经理带领他们在人力资源部找到了新入职的员工范友恭的资料,萧然这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夏经理亲自带人来到生产部车间,不巧的是范友恭请了病假,没来上班。

夏经理与董事长宁怀远取得了联系,宁怀远吃了一惊,他告诉夏经理,一定要配合公安部门找到范友恭。

范友恭虽然在表叔的公司落了脚,但是他心神不定,不敢使用原来的手机,胆战心惊地过了四天,没有手机实在不方便,他假装生病,向公司请了假,打算到镇上去重新办一张手机卡。

到平乐县这几天,下班后,他喜欢到处闲逛,认识了一位小卖部的老板娘。他来到镇上,对老板娘说自己是柏斯迈宁的工人,身份证丢在家里,想办一张手机卡,他让老板娘帮他去办,他给她100块钱。老板娘信以为真,就去帮他办了卡,可是他身上现金不够100块了,跟老板娘说,过几天发工资再把欠她的钱补给她。老板娘一听以为自己被骗了,要打电话报警。范友恭急忙说:“大姐,我又不是骗子,我又不赖账,报啥警啊,我去前边的取款机取给你就是了。”原本,他的心中还有一丝戒备,他担心在取款机上取款会被警方查到,可被人家这么一逼,这时候的他,戒心已经松弛了。

夏经理向警方人员报告范友恭请假不在公司的事情,苏辰与萧然正在考虑下一步如何行动,平乐县公安局打来电话,告知他们发现范友恭在张家镇一个自动取款机上取了款。


在苏辰和平乐县警方的全力配合下,萧然他们在一台自动取款机旁边抓获了已潜逃五天的安宁苑凶杀案犯罪嫌疑人。当范友恭看到围拢过来的警察时,他反倒不跑了。警察走近的时候,他伸出了双手。方刚帮他戴上了手铐,用一只早已准备好的头套,套上他的头,把他带上了警车。

他们开着警车从平乐回到了桂林,之后上高铁回到了宁湖。

范友恭承认了他失手杀害程正旭的事实。

警方问:“你和程正旭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要杀了他?”

范答:“我本不想杀他的。是他发现了我在他家,情急之下,失手杀了他。”

警方问:“你凌晨撬门进程正旭家,去干什么?”

范答:“程正旭说,他在网上挣了几十万,我们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块,我想去偷他的钱。”

警方问:“现在还有谁把现金放在家里。你是怎么想的?”

范答:“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他都抢着买单,他从钱包里一掏出来就是几百块,我想他家里几万块钱应该是有的,就去了。”

法院很快就进行了宣判,范友恭犯故意杀人逃逸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真凶已经伏法,萧然从看守所里提出了豹子。对豹子未经房主允许私自进入他人住所的违法行为进行了严厉批评。教育他不要沉溺网络,谨慎交友,多关心身边的人。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警方之前已经联系上了程正旭的父母。法院审判的时候,程正旭的父母在旁听席观看了审判的整个过程。老两口老泪纵横,声音嘶哑,陷入绝望。

只用了五天时间就破了一件离奇的大案,按理说萧然应该高兴,可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夜色笼罩在都市的上空,大型商场外霓虹灯闪烁,音响里循环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里面灯光亮如白昼,自动扶梯上人流如织。

各大酒店门前车位都已停满,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各个包厢里仍然吆五喝六的,非常热闹。

酒店旁边的KTV包厢内,灯光昏暗,衣着暴露的女子正坐在沙发上陪酒,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男子,拿着话筒,牛吼一般地唱着歌,包厢内顿时掌声雷动。

萧然在街上走走停停,漫无目的,他只想散散心。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在街道的一角,昏黄的路灯下,两个年轻人守在一个地摊前,友善地看着经过的每一个人。萧然刚从那里过来的,和他们聊了一会儿。这两人是小夫妻,大学刚毕业,男的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女的还没找到工作。两人相爱,女的舍不得离开他另找工作。他们每天晚上守着这个地摊,运气好一晚还能挣个一百多块钱。

看着他们的生活如此艰辛,萧然问:“你们现在感到幸福吗?”“我们很幸福!”两人几乎同时回答。他们说,一人的工资解决基本生活已经没有问题了,地摊的收入犹如外块,回家后数着辛苦挣到的钱,很开心,特别是两人能幸福地在一起。

一周以来,程正旭的变态,豹子的痴情,范友恭的贪婪凶残,这一幕幕像蛆虫一样噬咬着萧然的心,他的心情太抑郁了。

走过地摊,他忍不住再回到看看这两个青年人,他们如此开心,萧然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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