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纨绔(1)
“卢昌王仪仗,闲者退避。”大老远就搠破穆陵郡的闹嚷,兵甲瘦马踏风轰雷,震地声闷,少间见两人并辔开道。
长衢即见,夹道群众惶惑,突来仪仗,妇人丢篮搂女握子,男子掖袖跪礼,声寂压首,不敢行动。
狭道尖口,郑千央左挪八步,玫玉锵鸣,泠然悦耳,随意找根掉漆的老木斜倚着,顾眄众人濡首屏息,面上点抹少许嘲讽,颇不上心,倒是拢眉不悦,恼怒仪仗拦阻去路。
开道侍卫长瞟见郑千央倚木怠惰而观,如此轻亵姿态,拽拉马缰,色倨挑眉,嘴里骂詈几句,加疾彰音大斥:“小儿无礼!”
“我?”郑千央攫住侍卫长目光,指示自己,笑意尤甚,弃掷礼法,恣肆抱胸,更为倨傲不恭。
郑千央取出王府令牌,其上镵刻“穆陵王府”四字,细瘦两指捻住令牌的系线,嗤笑一声,“穆陵王府郑千央是也,本世子平日里混账惯了,识不得平常礼数,恐今再需失礼于卢昌王前,卢昌王府勿怪。”
侍卫长眯眼细看,又打量郑千央身段,瞧科清楚,脸色骤白,心道不好,早闻穆陵王世子是个混世魔王,折腾人的手段真叫磨人的嗻唓,郑国无人不绕着这魔王,让他倒霉碰上这位世子爷,还开罪了这位穆陵王世子。
侍卫长掣回缰绳,头皮发麻,强硬挤出笑容,好不容易把笑意擩进惧色的罅隙,脸上些许喜色缀在惊惧之中,“原来竟是穆陵世子爷,小人无知,不想冲撞了世子爷,世子爷恕罪……”
“罢了,记得今日的教训就是,人生不易,及时行乐呀!”再过段时间,可能就没机会享乐了呢。
瞥见马车帷幕红如喷火,铃声袅然,郑千央摆手放他趱马归去,眼梢凝结的冷意愈盛,搓捻细绳,鸦青眼睫掩住眼中的浪滔九天,她从不欺辱将死之人。
这个卢昌王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或许就是这次也说不定。
郑千央昂头细究澹澹长空,觳纹清水注满穹顶,就要迸裂出来,日头转热,恐怕不久烈日当头,阴爽罄尽,郑国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瞧着卢昌王过去,同时也误了时辰,在路上耽搁许久,揆度那几个家伙早不等她,已然喝过几盅酒,想他们正在兴上,再迟俄几时也无碍,郑千央又在街上闲晃两圈。
思量众王归都之事,郑千央又是头昏脑涨,把杂绪揪打出去,打着飘赶到怡春院。
“啊呀,世子爷可算到了,徐公子他们都等急啦!”鸨娘皱着脸凑上来,郑千央是怡春院的常客,又是穆陵世子这样的身份,老鸨自然多上心几分。
鸨娘既是掬笑,又是引路,脸上开着好大一朵花,跟郑千央解说着她未到之际徐琼他们的窘事,讲起话来绘声绘色,趣意横生,郑千央大胆以为,鸨娘若是去做说书先生或许有不少人追捧。
脚下步履矫健,环佩叮铃,章法井然,郑千央摇头晃脑,跟鸨娘调笑:“倘若诗书都如你讲得这般精彩,千央何至于此呀!”
“世子爷就会打趣,贱妾笨嘴拙舌,又出身污秽之地,哪能念什么诗书,世子爷天资聪颖,诗书都是死物,岂能入世子爷的眼?依贱妾看,世子爷可不是凡物呢!”鸨娘在前引路,闻言忍俊不禁,揉捏帕子将一小排碎玉隐匿,唏嘘之余不忘自己的身份,竭力奉承。
这穆陵王才华横溢,端正品贤,不想生出这样的纨绔世子,正经诗书一样读不进去,幼时不知赶走多少有才略的先生。
作诗不会,作乐倒是无师自通,逛花楼,喝花酒,下赌场,那是样样不剩,恶事不多,荒唐事也不少做。
佩环随着郑千央的行动回摆晃荡,锵鸣之声合以《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明明端的是君子之姿,不想是个心黑的,尽干龌龊事。
前几年,这位世子爷偕同穆陵的小霸王周蒙当街调戏卖身葬父的孤女,草草葬了孤女之父,这样完事也好,不想这位世子爷非但没有带回家,竟一转手将那孤女卖进这怡春院。
众起弹劾这小魔王,被郑王一句“稚子无知”全然拒回,这小魔王被穆陵王拘在家中几日,孤女走投无路,只得认命,卖身怡春院,此事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