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不起的水中月,摸不到的镜中花。
孙思邈老先生去后,胡天跟着当地百姓,在那药王山上给孙老先生修了庙,立了像。
只觉自己终不是那块料,采药采错,记不住人体的穴位,针灸推拿找不对地方,孙神医去世后,回来查疑难案子,度能度之人。
公元683年,胡天24岁,准备返回西安。
四月末,自家旁边的菜贩要回乡种田。余生一看,干脆趁此机会扩大店面,就用攒下的钱盘了那家菜摊,准备添两间瓦舍。
吃饭的,喝酒的,来来往往,小店一直有几人照顾生意。花满楼的姑娘们偶尔来吃个汤饼,西边屠户喝二两酒,要说有意思的人就数赌坊的二掌柜,一旬必来吃上两回,不多不少,一碗汤饼,二两肉,一壶小酒。
“孙家掌柜来了?不变?”
“不变,对了,你们这儿的小哥,还没回来?”
“这学医去了一年,前几日来信了,不日便回。”
“好,又多一门手艺。哎,你家这汤饼,莫不是学了岐山的路子?这面条细长,厚薄均匀,臊子鲜香,面汤油光红润。”孙掌柜拿着筷子举着一撮面,不住地夸赞。
“几日不见,孙家掌柜发了财,嘴还抹了蜜。”
“那诗豪刘禹锡不是说过嘛:余为座上客,举箸食汤饼。”
“哈哈哈,多谢您夸奖了。”
“米升!孙家掌柜的汤饼,照例做得了再上壶酒。”
米升在里屋,答了一声“好嘞”,就听得噼里啪啦,不一会儿葱花掺着臊子,香飘四溢。
“照顾好这些老顾客,我去看看旁边的店搬的怎么样了。”
“好,余大哥您去吧,这边有我。”
“米升,等胡天回来后,时机一成熟,再招一个帮手给你。”交代完,余生去交接旁边的店。
余生前脚刚出门,胡天背着个竹篓,后脚就回来了。
胡天一进门,家里的灵猫就从里屋窜了出来,围着胡天的腿转圈,要说这猫并不似狗那般亲人,可这灵猫倒是新鲜,还挺黏人。
“余大哥,米升?我回来了。”
“小哥儿回来了?米升,出来啦,你家胡天回来了。”
“孙掌柜,好久不见,您好吃好喝啊。”
米升拿着做饭的勺子,从厨房奔了出来,打眼一瞧,这胡天穿着一双磨破了前帮子的鞋,带着一顶破了顶的帽子,背着一个断了一边弦的筐,正咧着嘴傻笑。
“胡天,你回来啦,余大哥去了隔壁,他盘了一个摊位。”
“行,先别说其他,腹中饥饿难耐,你给我来碗面吃。”
等到胡天吃了饭,余生才从旁边回店,三人叙了话,便得知胡天不再执拗着学医。
“如今,学医二年有余,几乎没甚长进,今后,定以度人为己任。”
旁边的摊位整理了,余生便主张扩大原来的店面,建好后,店面的大小刚好能和几个巷子外的赌坊媲敌。
扩建后的店,除了供应汤饼和面,小菜,还提供茶水干果,供大家喝茶聊天。小店慢慢就聚了人气。
这一日,孙家掌柜和西市落榜举子李绵延碰了面,那孙家掌柜看李绵延就如同当朝武后瞅见皇帝,尊敬里带点儿瞧不起。李绵延考了二十年,自负肚子学问一箩筐,可就是殿试张帮文书里永远没他的名字。那孙家掌柜虽无满肚子学问,但自觉日子过得舒坦,一听见酸秀才卖弄文学,就烦。
“李大才子,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孙掌柜就想拿他解闷逗乐。
“孙掌柜,李某人今日来这馆子听消息,不与你争执。”
孙家掌柜见李绵延这么严肃,便转身找寻能唠上嗑的人。唠嗑的人没看到,倒是见了几个打扮奇怪,说话轻声的人,来到店里。
“听说,绥德的土里,刨出一个佛。”
“你是说白家主事儿刨出的佛?”
“可不是嘛,听说见了那个佛,百病都能治好。”
“有这事儿?”
“当然有。”
孙家掌柜刚想细听,这几个人突然闭嘴不言,连着扒了几口饭,匆匆付钱离开。
下午又来一小波客人,也在论什么出土圣佛能治病的问题,孙家掌柜上午打听不出消息,回家休息后又折回店里,这回总算闹清楚了:陕西绥德县,有个姓白叫白铁余的,是少数民族步落稽人。说是在一块长了草的土里,看到了佛光,在见到佛光的地方挖出了一尊铜佛,据说铜佛可以包治百病。
“小哥,你学的医能包治百病吗?”
“哎,孙家掌柜别拿我开玩笑,不才学医二年有余,至今一事无成。”
“那绥德县有圣佛现世,据说能包治百病。”孙掌柜手里也没闲着,拿着干花生,边吃边八卦。
“这可不好信,孙思邈老先生一生从医,及时也未说过自己能包治百病。”
原本这话若是没后续就算结了,可谁知,一日晚上,几个游魂飘来,伴随着不断的哀嚎和呜咽,胡天见到不敢上前阻拦。
余生走到店外,拦下了那几人。仔细一看,那些人衣衫褴褛,身材都偏瘦。
“请问几位打算去往何处?”
“我们无家可归,还能到哪儿去?”
“你们是哪儿的人?”
这时,带头的那个岁数较大的人,和余生攀谈起来。
这些人都是被那白铁余杀的老百姓,话说,白铁余凭借一尊出土的佛,攒了众多信徒,又集了大量钱帛,说是要谋事业,要谋的事业不是别的而是起兵谋反。这白铁余自称光明圣皇帝,自己搞出了一个百官小朝廷,率众攻打绥德、大斌二县,杀了当地官吏,要自立为王。
“俺们就是那时候被害了,这如今不知怎么办,才四处游荡。”
“多少人像你们这样?”
“算上俺们县的父母官,亲属家眷,村里烧死的老弱妇孺,有数千人了。”
余生和胡天大惊,原来那孙家掌柜说的大佛,竟真有此事,可眼下,度人方是当务之急。二人拿着剑,抱着猫,连夜赶路,去了绥德。
唐王那边也早已行动,遣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率军镇压,起义军边打边退。
胡天和余生傍晚时分赶到绥德,那里的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满眼是兵马过后的马粪,来不及被收走的尸体,烧毁倒塌的房屋。
虽不见人影,但哭喊声从四面传来。天色越来越晚,街上的游魂慢慢都出来了。
忽然,街上的游魂开始慌乱起来,四散奔逃。
余生抱着的灵猫开始冲着一个方向呜咽,余生放下猫,只见灵猫迅速朝那个方向跑去。
胡天连忙追了上去,灵猫跑了一段路,在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随后又往后退了几步,前脚爪趴地,屁股翘起,后脚爪抓地。这个姿势,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胡天和余生急忙赶过去,那是一片火烧后的废墟,角落里的火像是刚熄灭,还冒着烟。周围没有一丝人气,只能零星听见鸡叫和犬吠,除了月光其他什么照明的都没有,灵猫就蹲在一小片空地上,不停的呜咽。
余生顺着灵猫呜咽的方向看,大骇。
只见,两只有角带翅膀的兽在围猎。余生和胡天悄悄躲在残垣后面观察,那兽长约二十尺,身形庞大,其中一只正靠它嘴边的一个人,那人吓得都没了动静,只是胡乱挥舞着手臂,它一张嘴,一口就把人吞了下去,旁边还有个吞灵魂的餮灵,合作着,把人在世间最后的证明摧毁。
还没被追上的百姓吓得凄厉的尖叫着,有腿软跑不动的,稍微慢半步的就都被吃掉。
“余大哥,还等什么?还不念咒动手?”胡天吓得也不轻,两股战战,不敢向,只能先这么说着打气。
“拿剑来,咱们不能向前。”
二人刚打算念咒,又看到那俩兽后边拖着一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瞧,是另外一只兽,不过是用铁链子锁着,被两个大兽拉着往前走,地上刺啦刺啦的发出铁链子碰撞的声音。
“救命,救命。”那兽竟然发出人声,像极了被吃掉的人发出的,诡异万分。
“胡天!我认识那只兽,它叫狌狌,会说人话,看见任何东西都能知道名字和作用。”
“那它怎么会被锁着?”
“定是被那餮灵捉来取乐的,闲话少叙,先把它救下来。”
余生念动咒语,驱动着宝剑去坎铁链,霎时,宝剑和铁链相撞,直冒火星。到底是宝剑,砍了几刀,铁链就断了。
那狌狌像是明白有人要救它,朝胡天奔来,边跑边喊“蛊鹰要吃人的,快跑啊。”
两只兽,放弃正在追的百姓,掉头朝胡天这边飞来,大翅膀一扇,地上的砖瓦木头,都被扇飞很远。余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那两只兽已经到了胡天面前。
余生一看,喊了一句:“快!化灵入剑。”
这话一喊出,胡天是化了灵,但是,这一幕也被餮灵瞧见,它也赶了过来,打算趁机吞了胡天的灵。
“咒起!”余生一个大咒,连着剑划过一个兽的脖子,同时完美接住了胡天的灵。餮灵跳起来想吞胡天不成,还被剑消掉了半个下巴。
又是一声咒,那只回身打算吃余生的兽,也被打退。那只兽见同伴被砍,急红了眼,拼了命反扑,尖厉的嘴,一口下去,余生的胳膊几乎断掉,露出白骨,鲜血淋漓。
“我已我的名,还有命,命,命你砍了那兽。”
余生忍着剧痛念动咒语,砍杀了那只兽。
只可惜,餮灵又一次成功脱逃,吸走了所有能吸走的灵魂。
余生放出胡天,正打算跟他说说接下来怎么处理。
“胡天,餮灵逃了。”
“余大哥,我都看见了,可惜,我被锁在剑里,不能帮你。”
这时,灵猫赶着狌狌来了,表情无比神气。
“别以为你有本事我就怕你。”狌狌刚挣扎一下,就被灵猫拍了一爪子,疼的直咧嘴。
“灵猫,你既已降了它,便先把它带回吧,余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要先回去一步。”
回到面馆,米升刚收摊,就看见受了重伤的余生被胡天带回。
“米升,快,快把我之前的药箱拿来,拿来纸笔,我写个方子,你去拿药。”
“西边江大夫从不接外来单子,东边王大夫离家太远了,我怕来不及。”米升急得直跺脚。
“拿着,要是西边大夫不同意,你就胁迫他,就说他家后院的事儿要想处理,得照方子拿药。”
米升刚想问缘由,胡天急得把他骂了出去。
那西家后院,胡天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西家医馆后院有灵在晃悠,想必是之前逃难死的百姓还没走,若是不除,定会作乱,不是弄灭灯火,就是吓唬人,所以,胡天才这么说。
米升去了一说,西边江大夫感激的将药给了米升,并给米升免了药费。
“你说的不错,这两天家宅不宁,后院事多,擎等着你背后的高人来解决。”江大夫说到道。
买来药,胡天用之前学的一些医术给余生处理了伤口。
灵猫在这个空档,把狌狌拉到跟前。
“米升,你瞧瞧吧,这是给你带来的伙伴。”灵猫指着狌狌说。
“这,这般丑陋,他纵然长得人脸,可毕竟不是人,我是说,他没成人形,”米升难掩嫌弃之色,“这形状像长毛猿的兽类,有一对白耳,我看他能匍匐,也能直立行走,倒可以使唤。”
“鼠辈,你也是被收养的,哪儿来的底气。”
米升被灵猫两句话堵住了,哑口无言。
“狌狌,你自己交代来路。”
原来这狌狌外出去找吃的,被路过的餮灵撞见,捉了去。他能通晓过去的事,但是却无法知道未来的事,也能见物说其名。
“餮灵捉了我就是为了取乐,至于人名,它根本不在乎,它知不知道人的名字都是要吃的。”
“米升,你既已得皮囊,何不找个机会给他也找一副?”余生打破尴尬的局面。
“余大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好好休息,我知道了。”米升不情愿的点点头。
眼看就要到秋后,狌狌一直躲在后院,打打杂,抱个柴什么的。直到有一天,西边的医馆来请胡天,处理他当初答应的事-----江大夫家宅不宁之事。
胡天这才想起这茬来,出了东门一直往西,路上竟有个歪脖树,这大清早的,还没到江大夫家,就看到一个人上吊了。
“哎?这不是逃难的柳林吗?”西门江大夫家的管家说到,“这,快,救他下来。”
可惜为时已晚,那人都凉了。但胡天突然一激灵问道:“江家管家,你刚才说他是逃难的?”
“是啊,就是父母亲人都没了,逃到西安这儿来的。”
“您先回去,这人还有救,我摸了摸,身上还有热气,我先把他安置在面馆,随后就来。”
胡天把已经死透的柳林带回,算做是狌狌的皮囊,又寻了几日,将那柳林的灵度化了。
“狌狌,你以后就叫柳林,他无父母亲人,如今客死异乡,你就用他的皮囊罢。”
狌狌也不挑,反正以后有地方住,有饭吃就行。
江大夫家宅不宁的事儿一盏茶的时间就解决了。
转眼就入冬,十二月,天子薨逝,高宗李治继位。
这天狌狌带着灵猫去山里买山货,走到一棵树边时,灵猫看到一位大年纪的老人在哭,这一看就是个灵,灵猫上去给了狌狌一爪子。
“哎呦,疼死我了。”狌狌叫道。
“你看那边。”灵猫把话传给狌狌。
还真看到了一个老者,等走进一看,那老人叫李世民,刚去世不久,是唐朝的皇帝。
狌狌看完觉得这事儿不小,带着灵猫赶回面馆,等把这事儿给余生和胡天说完,俩人都狐疑的看着狌狌。
“你们不信可以跟来看看,那老人就在那林子边上的树下哭,看样子走不远。”
一行人到的时候,老人已经站了起来,正背着手看向远方。
“狌狌,他真叫李世民?”
“可以上前一问。”
胡天却不敢贸然上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大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老人显然没料到有人会来,先是愣了一下,后来反过味,问道:“你是何人?怎会知道是朕?朕已不在人世,你有何事?”
“草民胡天,如今在做那度人之事,您如今仙逝,草民愿度您一程。”
“没想到朕死后还有这等待遇。”李世民大笑一声。
“您为何在此?”
“朕死后,听说那女人要取天下,故而在此哭泣。”
如今,二圣临朝已成定局,写入史册,再挣扎也改变不了什么,胡天安慰了太宗一番。
“草民有一事相求,若您能顺利归天,能否保我今后度人顺利?”
“好,为善者,朕可以办。”
胡天念动咒语,只见李世民周围闪耀这一阵紫光,升了上去。
“小儿,朕就保你千秋!”
胡天叹了口气,这事儿不知真假。罢了罢了,不想也罢。
我是饕餮思文。
我是饕餮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