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的自我救赎 | 十三块的烟


小时候没有街道的概念,三五成群、面孔熟悉的便能轻易构成热闹。那时的夜晚,没有好看的街灯,和伙伴儿竞相数着星星。现在看来,绝对是无聊到难以启齿的回忆。多年后,见过无数的夜景,却总也够不到那天夜里的千分之一。

晚八点左右,天渐黑,阿城独自背着书包走出宾馆。在实习基地,半天“出工”半天休息,想来也是累与闲各占一半,他却总也挤不出时间在四处转转。出门时,特地跟室友强调,自己是出门学习,十点若未回,给留个门。

“老板十三块以下的烟来一包,再加个打火机。”

暑假前的最后一个月里,阿城大多数晚上是睡不着的。虽是前有经验后有自我安慰,但白天的混沌与夜里的抖擞宛如偏置的时钟,可肉体还是那个肉体。天旋地转,让人难以吃消。最后抽烟助眠成了周遭友人最佳建议中的无出其右者。他时有给周遭友人说道过,换来的更多的却也只是一笑带过和调侃。

“诶,那个xxx你声音小一点,别又让咱们阿城晚上失眠了”。

“诶,阿城昨晚失眠没?哈哈,有什么睡不着的,你跟着牛哥节奏走一波,他那速度躺下就 睡”。

“说不定阿城是想女朋友了吧,嘻嘻”。

“我……我,诶,都是自个儿作的”。

“要不要试试抽烟,看能不能睡得好一点?”


室友和同班的几位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主要交集点,尽管时而觉得嚼烂的话题——“今天吃什么?”“诶,xx你看上的妹子,我刚才又看到了,哈哈”,令人费解的给他们带来笑声很是不可思议,却也无奈于不自觉的唱和。虽不是能带来绝对利益的群体却也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合作”,生活告诉他,与其自我独立远不如做群体的静默者来得更适用。群体热闹的外衣是他进一步掩藏情绪的渠道。

从商店出来,笨拙的撕开包装,匆匆点火,手随着蓝光在无节奏地颤抖。

昨晚经过一番努力,阿城加到了同队实习的其他专业的女生微信。谁曾想,欢喜与紧张的潮退终究抵不过信号的传播。对方的诘问和不理睬,让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精虫上脑”,而在挑战自我弱社交能力下限的拙劣行径下总是讨不到好的结果。白天试图当面解释。一队人,下意识的分成圈组跟着带队老师身后。等阿城企图尝试靠近,“嗨”的尾音还不曾出现,对方便已匆匆落逃。想来是两个圈组间的结界被外人触碰到时便会以你听不到的声音警报,于是只好乖乖回到自己的圈里佯装作同类。

二十年来阿城从未有过恋情,对于处理异性间的关系更是手足无措,所有他毫不明白自己的搭讪为何会招致如此,甚至不知道该从何悲泣。事情发展得如此的圆满毫无破绽,唯觉心里越来越重,以致于企图憋着嘴和鼻腔,力图将那外来的消愁的云烟堆到胃里,流到心里。就像数星星的那天夜里,连眼都不带眨的企图将满天星月都纳进身体。

街上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却也各自忙碌,完美遵照着路线行进,似是而非的情感触角小心翼翼张扬却不曾有过接触而产生任何的情感冲击。“不评头论足,不辱没鄙夷”二不原则是阿城对“自我对待男女情感未尽开发的黑色领域”的尊重。

立秋的夜里,晚风相对于白天是再好不过的。第一根烟很快消陨,赤焰沿着雪白的烟杆斜向行进着。从路灯下,斜向抬眼望去。明星的光色消减不少。

十年前的夏夜,同龄层的小伙伴,有男有女,伏在树下各自挑选着最佳位置。那时的天很黑,星与月透亮得像近在眼前。没有过多的话语,静静的。某个男生总会偷偷盯着那个女孩。十年过后,阿城想,此刻也许再也不会有夜里一起无聊数星星的时刻,翻着通讯录里的好友,聊天记录已是数月前的讯息。最美也终究只是唯一,也终将刻成回忆。

现在渐渐的,总算明了太宰治的那句“一旦试图富有经验性,忠实于自我的生活下去,就很可能遭到社会的疏远和异化成为'人间失格'”。




渐少的香烟就像渐短的电影进度条一般,往事的点滴都相继在脑中放映。他说不出好坏,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怨怼,只是觉得“南柯一梦”时间飞逝,心却落在原地,干涸形变。时而悔恨自己的沉默时而为沉默正名,时而艳羡有一段恋情时而出于自卑视对方为神祇,时而血脉喷张却也时而心如死灰脱了思想。

出了宾馆,是和去实习基地自习室完全相反的道路。那条路不长,路的尽头便是老乡们的村落。于是一根烟后接着一根的抽,后脚紧跟着前脚,绕过红绿灯,从路的左侧来到右侧,从来时的东西向变为西东向的行进着。有时也停停,看着数百米处的霓虹在还算干净的街上跳着舞蹈,听着岁月滴答,滴答。流动的人群和机动车的警鸣总在催促着什么。途中和许多眼熟的面孔擦肩,甚至还有新班组建以来的一年的同学,而却又互相闪躲着,仿佛怕对方,将彼此心里不可诉之于众的秘密和心理在圈子外的心理上的非安全区里戳破一般。


“嘿,老哥,这晚上的干嘛呢?”

“等人”

“哦”

“哈哈,刚才那盲僧玩得是真菜,等明天呀。。。。”


迎面走来的三个伙伴与阿城不是同一班的,虽然眼熟两年,却很少有过交流。每一句的客套话之后都是互相明了的离开。游戏和互相诋毁调侃是大学生圈层内的万金油。除此之外,囿于网络而疏于日常交流同样成为他们日趋退化的天赋。

夜里十二点,烟还剩四根。马路愈发安静,脚还是忍不住的前行。躺过医院的长椅。走过狭窄且黑的长廊。抱着刷白漆的树,看着对方大排档腾腾的热气。


“早该认识到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条平行的单行线

所谓的融洽与情感

都是叫做引力的家伙的游戏

陌生人呀,请给我一只烟

让我徘徊在街头

在氤氲中,在砥砺里

窥视惨淡的肉体

徘徊着的,彳亍着的

接纳一切的异样

想到死亡,想到阳光

想到黑暗过后的黑暗

也想到陌生终究是陌生

上帝的就归上帝吧

今夜注定无眠

一想到未竟的事

想到剩下半截的余生和

明早的阳光,空气

所有的气力都被摁进烟头

用劲一碾便是满地的月光

陌生人呀

祝福你及你周围的人

如果给你带来麻烦,希望你的谅解

那是极其敏感的灵魂”


那是唯一一杆泛着黄晕的街灯,缕缕上升的白烟也有了温度。总算是将烟气吞到胃里,呛得人发自肺腑的流着热泪。这首诗是写给女孩儿的,也是销毁她所有联络方式后的唯一一条骚扰信息。

对阿城而言也许不存在好坏,因也不曾有过明确的期许,无因自然无果。所谓的迷茫,想来便是如此吧。可不管怎样,时间是无辜的,它按点上班,勤勤恳恳,却也希望能给生活留下点什么。所谓的善始善终,最好不过如花般的自开自灭。无论如何挣扎却也总是在生活的套子里,不与生活为敌便是对糟糕生活的最好反击。

“或许在现代人的心中,都或明或暗的存在着一块懦弱、孤独而又渴求着爱的荒地。”

含着最后一支香烟,伏在马路的黄线上。阿城用手机延迟试图拍一张唯一在他看来是与生活拥抱的照片。心时而像规规整整的平面,就好比现在的街道一样荒芜,落空,无尽;也时而感受到,两个平面契合时的犹如迟暮后的敌对或故友在岁月的末了里相顾无言,诸事都释于风中。

天还未亮,街角的包子铺冒着雾气。轻轻推开房门,一片月光盖在邻床室友的侧旁。

希望在梦里也能无聊的数着天上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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