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

我妈妈只给我姥姥烧过一年的纸,之后再也没有烧过。

姥姥刚去世那一年,妈妈在老家的十字道上给姥姥烧纸,嘴里念叨着让姥姥把钱收下,不要舍不得花。第二年妈妈回了趟老家,亲自到坟上给姥姥祭拜,等妈妈回来后再没见她给姥姥烧过纸,我问原因,妈妈说,“活着的时候都没有给过你姥姥钱,死了烧纸有什么用。”    妈妈小学都没有毕业,不懂什么哲学,不是无神论者,更不是响应“保护环境、共创生态文明”的号召,她不再给姥姥烧纸,是对自己作为一个女儿彻底寒了心。

姥姥一共有六个子女,妈妈排行老三。细说的话,我有两个舅舅三个姨妈,除了妈妈远嫁到河北,其他的都在四川,姥姥的 死也和妈妈远嫁有关。

听妈妈说,她之所以来河北,是因为在四川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很勤快的小伙子,而那个小伙子没有看上她,她一气之下跟着她的姑姑,也就是我姑姥姥,来到了河北,嫁给了我爸爸,那时妈妈刚刚二十岁。那个时期全国大部分地区生活都比较困难,妈妈来到河北不容易,回趟四川更不容易。妈妈嫁给爸爸三十年,平均五年回一次老家,就是因为家里穷。

姥姥肯定是放心不下她的三闺女,才会从四川来看望妈妈,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读五年级,听说姥姥姥爷要来特别开心。姥姥到我家看到我和哥哥,给了我们每人一百元钱,那时的一百元钱不知道有多珍贵,因为我的零花钱都是一毛、两毛,很多时候还没有。我特别的开心,特别喜欢姥姥了。姥姥在我家每天做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可我记得姥姥也爱看《情深深雨蒙蒙》,因为我经常和姥姥一起看,最后的大结局我没看成,是姥姥告诉我书桓和依萍最后好了,那个“好了”还是姥姥想了半天才形容出来的。后来姥姥病了,在炕上躺着,盖着大红被子,我想让姥姥陪我一起去打菜,妈妈训我,说姥姥要休息,别打扰姥姥。接着没过几天姥姥就要回四川了,可是谁能想到姥姥这一走就永远的走了。

姥姥和姥爷走的那天是妈妈送他们到北京坐的火车,事先说好,如果姥姥晕车或有其他不舒服的状况妈妈就陪着送到四川;如果姥姥状态好,妈妈就不送了,直接回来。妈妈直接回来了,说姥姥的状态特别好,什么事儿都没有。过了两天,我放学回家,家里围了好多人,妈妈在大哭,爸爸摔了很多东西,我听到一句,为什么倒霉的事儿总是让我家碰到。后来就知道我姥姥没了,是到成都的时候,下火车摔了一跤,脑溢血,没有抢救过来。妈妈总是含着眼泪说,姥姥来的时候是好好的,给我舅舅他们送回去的时候却是……姥姥都没有活着到家。当时我妈妈也没有立马赶回去,因为那时候火车慢,赶到四川姥姥也就下葬了,最重要的是因为家里困难吧。想来姥姥之所以状态好,也是不想让我妈妈来回跑,折腾那一趟路费。第二年妈妈回了四川,回来之后再没有给姥姥烧过纸。我想,妈妈已经自责到深渊里了。她说,“你姥姥活着的时候没有享福,总是干活,还经常受你姥爷的气,好不容易熬出来了,人却没了,你姥姥才五十九啊,而我没有给过钱,也没有在身边尽过孝,现在人没了烧纸有什么用。”

今年春晚相声《姥说》说了很多关于姥姥的事,而我跟姥姥只相处过两次。一次是六岁的时候和妈妈去四川,那一次对姥姥的印象几乎没有留下;第二次就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姥姥来我家,而这一次,我没有忘记姥姥,也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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