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一十三小时

图片发自简书App

天只蒙蒙亮,一束晨曦沿着窗帘没有合拢的缝隙空儿射进来,直打到夏小暖红扑扑的脸蛋上。睡眼惺忪的小暖呆呆地楞了好一会儿,才驱散睡意,捏手捏脚从床上爬起。匆匆洗刷完毕,回头望了望还深陷梦乡无法自拔的室友,小心翼翼地带门而出了。

二月初的清晨泛着轻微的凉气,小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但心里是暖的。今天是个多么好的日子,2月8日,她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一遍。就是在去年的今天,他向她表白,诉说他的温情,传递他的温度。时光荏苒,默默无息中已过去一年岁月。她感觉他们还停留在初识的那段日子,彼此都不甚了解,然后想方设法地变换着花样讨好对方。虽然如今相依相守看似难能可贵,但想到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小暖心底涌起的暖意更甚了。

公交车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小暖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拖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窗外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了。她扳起手指算了算,心想至少追随这条路线二十多次,如果往返都算上的话大概有五十趟吧。她来的时候总喜欢透过左边的车窗看风景,回去的时候却把视线转移到右边,也就是说实际上她看到的是马路一边的风景。于是她总是借此哀求他告诉她另一边的世界。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好玩的好看的说出来。小暖这时便借此撒娇让他带她去这些好玩的地方玩一通,好看的地方看一遍。其实他又哪里知道,她不看另一边的真正原因。

我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另一边,只是想保持一份新鲜感、神秘感。如果哪一天你把生命看透,心也就随之冷却。

——摘自夏小暖的博客《一秒钟的温暖》

“芜湖第五人民医院提醒你,安徽工程大学到了,下一站安徽工程大学东。”小暖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随着公交缓缓停稳,她三步并作两步迈向车外。走到西门停车场,随手掏出手机 ,翻开常用联系人,轻轻拨通他的电话。

没等他开口,她便说道:“嗨,帅哥,猜猜我在哪?”

她这句开场白不知用了多少次,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土不啦叽的,可总比对方一开口便是“喂,喂,喂”要好多了吧,她心里想道。每听到这个问题,他都纠结得要死。他估摸她已经在楼下等他了,于是一边走下楼,一边答道:“我不知道你在哪,反正我在楼下。”通常是他环顾四周不见她的踪影,就在举足无措时她突然跳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慢腾腾地说道:“你让寡人等的好辛苦,中午那顿饭你请了”,活像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小精灵。不过有时她却没有跳出来,他急了,问:“你在哪?快出来!”她这时候便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我在宿舍呢,难道你在我宿舍门口?”有次还真被她说中了。她在他宿舍门口等他,他接到她电话,让他快点出来。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晕,我正在去你学校的公交上呢!”想到这里小暖不禁欣然一笑。

电话那头在沉默一会儿后,却是一反常态:“你来了,我正有事找你。”小暖吐了吐舌头,心里有点不悦,心想:装什么冷酷嘛,再冷也不酷。

风和日丽,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丁香花气息。校园的一条幽径上,小暖与他并肩走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自脚下延伸,忘不见尽头。路的左边是一排排新竹,嫩嫩的,总使人忍不住前去轻轻摩裟凸起的枝节。右边是一条小河,也忘不见尽头。但河并不长,贯穿半个校园。河水并不怎么干净,只是在四周绿色的渲染下,显得自然而静谧。河畔的杨柳故意展现出她那迷人的风采,一条条柳藤儿懒散地垂下,倒映在河水中,好似贵妇人欣赏其完美的胴体。一阵风吹过,花枝招展的,让人看得出了神。青石板路与小河之间是一片草地,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几张大理石做成的石椅,有几个学生坐在上面看书。

他突然转头看向她,却又扭回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暖最受不了这样,故意低沉着嗓音道:“你有什么话讲出来便是,别闷在心里难受。” 他皱了皱眉,显得很无奈。头向下垂,不敢看她。两只手不自觉地捏着裤角,似乎不知道放在哪才合适。半晌终于憋足了一口气,说:“我们分手吧。”

一句话五个字如五根尖锥般刺向夏小暖的眼耳鼻。小暖眼前一阵模糊,有那么一刹感觉整个天空蹋陷下来。呼吸渐渐急促,好似空气即将被耗尽。耳畔嗡嗡作响,不过她已无心再考虑这些。她突然感觉这一年的时间是一段空白,这是一场梦,梦里有他和她。她本来不想醒的,她想继续睡下去,只是后来有人轻轻唤醒她。唤醒她的人是他,他用温柔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对她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别人的梦里了。”现在梦醒,她也该面对现实了。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倾诉。她想让他给个理由,一定是她哪里做得不好令他不满意,那么她可以改。她又想狠狠抽他一巴掌,她付出那么多,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她又唯恐他在隐瞒什么,就像《山楂树之恋》里老三突然无故消失。可是话到嘴边,只有一句:“好吧!”她看了看表,时间是八点五十二分,她们自这一刻起将形同陌人。

原来我一直在沉睡。淡紫的丁香花在身下散发阵阵芬芳,叮当猫没有提醒我。我一直走,又走回了起点。

——摘自夏小暖的博客《一分钟的温暖》

如果你也曾失恋过,你也一定不会知道夏小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每个失恋的人都有自己的宣泄方式。小暖现在所想的就是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勾起伤心往事的地方。她上了一辆不知路线的公交车,依旧寻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却不再把视线转向一边。她漫无目的,任由车载着她在看似熟悉其实陌生的城市游荡。她突然感觉自己很可怜,在这个住了一年半的城市里没有她的家。她像是一个外来者,没有人会在她伤心落寞时听她倾诉。她想回家。妈妈一定做好午饭在自家门口等她,每当她背着书包一蹦一跳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妈妈总是迎上去,一边帮她拿书包,一边问她今天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妈妈做的饭菜总是很合她的胃口,似是为她量身配置的私人厨师。 她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逗得妈妈很开心。她才发现妈妈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她想抚摸妈妈已经苍老的脸庞,刚一伸手,妈妈的身影却渐渐模糊。

公交抵达终点站,司机好心地提醒小暖该下车了。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却是异常平静,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便开始走,走着走着就到了长江。长江横跨南北两岸,小暖放眼望去,对岸是一亩亩农田,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浪花一朵接一朵,泛起几只白帆,那是几户人家的双层小阁楼。江水懒散地沐浴着日光,缓缓向东流去。江面不时有过往船只经过,隆隆的马达声在南北两岸回荡。小暖的眼球被绿色和蓝色充斥着,她突然感觉自己如沧海一粟,渺小得可怜。又向前走去,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在水边一处凸起的岩石上俯身蹲下,垂下头便看到一脸疲惫的自己,在水波如镜的江面上看起来是如此清晰。她不去想这一脸的疲惫是一上午的奔波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伸出手就触到冰冷的江水,从她的指缝间悄悄溜走,荡起的涟漪一波接一波,向外散去。

小暖蹲在那里,开始想他,这是不由自主生发的。其实她早该想到他,只是她强忍着自己不去想。小暖是个倔强的女孩,有天一个朋友在无意间说她变胖了。于是她每天早早起来锻炼,每顿饭也是精打细算生怕多吃一块肉。一个月后她足足瘦了十二斤,回到家后她妈妈以为她在学校学习任务繁重,又在她的生活费里加了两百块作为营养费。现在她倔强的那股劲儿也止不住这份思念与伤痛,毒瘤一般蔓延开来,一点点地侵蚀她的心田。

她想,以后他们就互不相干了。做最坏的打算就是他们不再相见,那么只要她当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他这个人,她就会坦然许多。可是她真的能做到淡然如水,忘记过去吗?她不知道,她想时间会给她准确的答案。她想起她们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她是爱他的,他也是爱她的。那段日子确实很开心,可现在想来似乎每一幕都十分刺眼。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让这种胡思乱想从脑海中消失。可是她再也无法遏制,好像眼前的江水突然波涛汹涌,狰狞着面孔向她奔来,她那弱小的身躯很快就被淹没消失殆尽。

她想起他们初识的情景。那一天晚自习结束,她依旧如往常一样,匆匆打理好一切,躲在床上架起懒人桌,电脑里正播放着《蚁族的奋斗》。电视剧已经接近尾声,楚楚被推进了手术室。小暖泣不成声,纸巾在一旁堆的像小山似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经常为身旁一些人和事郁郁寡欢半天。曾经她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几只被遗弃的狗仔,看起来出生没多久。几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直望着她,她顿生侧隐之心,就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抱回家。妈妈对她的行为无可奈何,也只能由着她。不过几只小生灵没几天就死了,为此她是伤心好几天,饭也吃不下,恍恍惚惚整个人儿失了神。而如今荧屏里这生离死别的一幕更使她哭的如同泪人似的,室友不知出了什么事,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屏幕下方的qq图标闪动起来,小暖自顾自地哭着,没有理会。如果每个结局都如同外婆说的童话故事般美好,还有谁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又有谁能明白幸福的难能可贵?想到这里,小暖心情稍稍有些平静。点开对话框,是一句安静的问候:好啊。小暖不认识对方,出于礼貌,她还是回了一个微笑。

从一开始的干涩对话到后来的随意畅谈,其实只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对于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如果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见解,他们就可以敞开心扉。小暖便对他说了很多,从当今的生活环境到未来的人生理想,从小时候的尴尬糗事到如今的趣事见闻,从友情谈到爱情,从个人谈到社会。小暖觉得自己一下子把闷在肚里十几年话说了出来,心里舒畅不已。她想,反正她又不认识他,可能明天她就从他的QQ好友名单中消失,从此再不相聊,即使擦肩而过,也不相知。

他也和她说了很多。他笑着对她说,你上辈子一定是我的情人,不然也是红颜知己。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再遇,是上天的恩赐。

小暖感觉这话说得有些肉麻,但心里却是暖暖的。键盘敲出一行字,你其实是想说这辈子吧!

在那个晚上我仿佛释放真实的自己,掩藏太久的心底在重见天日的一刹格外清爽。我知道这样的晚上不多,或许过了今夜什么都会改变。但我依然感谢这个人,感谢这个不知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的人。

——摘自夏小暖的博客《一分钟的温暖》

小暖想到这里,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人生无常,明天的事又有谁能预料呢?忽然肚子泛起一阵咕噜,才想起至今还没吃午饭。本来打算和他去一点五食堂吃鱼香肉丝盖浇饭,如今只好一个人随便吃点了。小暖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二十八分,离她失恋也有七个半小时。时间过得很快,有些亲密无间的人转瞬即成陌人。

小暖随意走进一家快餐店。热情的女老板微笑着问她要点什么,接着招呼男老板张罗做饭。小暖看着这两口子,心不由悸动。一间二十来平方米的店铺,墙壁如雪般洁净,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六张青木色的桌椅整齐地摆列在两边。女主人和男主人相互分工,共同打理两人经营的店铺,如此清新自然,简简单单。小暖想着以后的生活若是如此,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不久,面前就多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香葱肉丝炒饭,香气四溢。小暖食欲大振,也不顾淑女形象便大口大口扒起饭来,女主人莞尔一笑,劝道:“慢点吃,可别噎着了。”小暖在那一刹心里暖暖的,她本以为在这个城市不会再有这种感觉。而今,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她不由明白人间处处有温暖的内涵所在。

只不过十分钟,小暖就将一大碗炒饭消灭干净。她走出快餐店,清澈的阳光像妈妈的手掌摩娑她的面颊,她张开双臂,迎着和煦的微风绽开浅浅的酒窝。一声简短的铃音响起,小暖掏出手机,是室友带着戏谑的短信,“亲爱的,要不要等你吃晚饭?不然带上你那口子一起呗。”小暖不禁苦笑,室友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想了想,回道:“不回去了,你们吃吧!”

可是现在不回去又该去哪呢?小暖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又该到哪去。或者说,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哪里都可以去。她就像春天日辉下的一簇蒲公英,随风飘荡,跌跌撞撞。不知不觉,她便踱着步来到附近的一处公园。这时候,夕阳西斜,一群大雁在头顶上变换着队形,时而一字并行,时而人字散开,却始终不离不弃。天边是一望无际的明澈,白云悠闲地飘动,似乎安逸于它的海阔天空。小暖彳亍而行,在茫茫天地间显得微不足道,她的身影孤立而矗,被拉得老长。

在一条横木构成的长凳上屈膝而坐,小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踩着轮滑,或是踏着滑板,嘻笑怒骂,一眨眼就从面前闪过。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公园里跑着跳着,无忧无虑,空气中有淡淡的栀子花气息。妈妈就跟在后面,一会儿累得喘不过气,就召唤小暖,暖暖慢点,妈妈跟不上了。小暖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还是一直往前跑,直到被某些东西吸引住,才停下脚步,蹲下身,好奇着让妈妈过来看。小暖思绪转了回来,一对老人结伴跑步,从她面前经过,时间在老人身上刻下斑驳的印记,灰白的鬓发在风中看来却那么清爽。

小暖揪起身旁的一朵野花,野花在她掐断根筋的一刹浑然不知,鲜艳的花朵依旧翠色可人。她摘下一朵花瓣,花瓣从手心处滑落,安静地落在草坪上。草儿似乎不懂花儿悲惨的境遇,浓郁的青色仿佛从眼里跳将出来。他第一次约小暖也是在一处公园,风和日丽,微风徐徐。小暖才知道他们在一座城市的两个不同学校。见面就见面吧,小暖还是按捺不住心就要从嗓子口跳出的感觉。她到约定地点很准时,差五分钟是约定时间。男生已经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下等候,不知站了多时。清新自然的短发,看起来颇为舒服。并不是十分精致的面孔,几处痘印依稀可见,但无伤大雅,显出一副文艺范儿。蓝白相间的格子衫,洗得有些发白的直桶牛仔裤,白色鞋带缠绕的红色运动鞋,和许多人相同的打扮,却能找寻出与众不同的韵味。双手懒散地插在两旁的裤口袋中,见到小暖,咧开嘴就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缝儿,透明地闪着阳光,牙齿扎得并不整齐,但很白净,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干净明亮的气息。小暖砰然心动,她觉得他就是月老连系在她身上的红线的另一端。现在这个端点离她这么近,就这么看着她。小暖有那么一刹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世界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之后的日子倒也不坏,从偶尔见面到时常相见,从呆呆看着对方到互相牵手散步,从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到席地而坐随心畅谈。小暖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似温水从心间流淌而过。她还清晰记得男生第一次牵着她的手,惴惴不安不知所措,想牵又不敢牵的样子逗得她捧腹大笑。男生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都说十指连心,是不是这样我们彼此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小暖曾这样想过。还有那天夜晚,男生和她一起散步在幽静的林荫小道。突然男生停了下来,深情地望着小暖,趁其不备亲吻了她。小暖自长大后除了吻过她的小猫咪,就再也没与谁相吻过。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使她惊愕片刻,但感觉有些微妙,就像棉花糖,软软的,甜甜的。还有许多可以回味的场景,一起在学校的蓝宇餐厅吃糖醋白骨盖浇饭,喝满满一杯布丁奶茶;一起在华谊国际电影院看《同桌的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起在校园的幽径小道散步,彼此手牵手逛了一圈又一圈;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写字,俨然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一起……这些画面在脑海里萦绕,一幕接一幕,然后突然支离破碎,碎片的残渣深深刺痛着眼睛。

小暖路过一座拱形石桥, 大理石砌成的石阶层层叠叠,就像琴键一样延伸开来,路过的人们就成了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奏响一曲没有尾声的乐谱。小暖拾级而上,一直走到拱形桥顶,轻柔的月光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而下,流淌进漆静的湖水中。她远远望去,所目之极是一座座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每一处光亮都一定有忙碌的身影。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失去一点光彩。

突然,小暖踮起脚尖,像一只鸟一样张开双臂,仿佛微风轻轻拂动就能带她飞起来。她缓缓闭上眼睛,沉浸在这无声的夜色中。

有些人有些事,总会渐渐忘却,就像腐烂的落叶化作春泥,再也不见本来面貌。留下的,是疼痛而又温馨的一抹旧时光。荧光表指针发出淡蓝的光芒,时间是十点零五分,离失恋竟已经有四万七千五百八十秒,而转念一想又不过才七百八十五分钟,也不过才十三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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