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情并不相悦
在寒冬结束后,就会迎来暖春,一想到灏子,好像觉得春天里的花儿都开了,满面春风,总是情不自禁地傻笑。画室的课程结束了,大概就意味着我能见到灏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期盼周末能去画室见上一面。
偶尔也会聊起未来的打算,比如想考哪所高中,那时的我总觉得未来的生活太遥远,能考上高中,离开初中就是最大的心愿了。关于未来的何去何从,从来没有设想过,即使设想,也觉得是遥不可及的梦。灏子的目标是市第二重点,前提是发挥正常,以当时自己的水平来说,大概二中也会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一心想着要跟灏子上同一所高中,心情似乎都显地迫不及待了。
因为见面的次数很少,每一次我都会抓紧时间和她聊天,聊近日的生活,讲有趣好玩的事,说说自己的苦闷烦恼。灏子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很安静,从不打断我,我可以随心所欲,滔滔不绝,讲完就自带笑声附和自己。很像一个人的表演,自娱自乐,直到整个故事的结束,我才醒悟,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连基本的告白都是在最后的最后匆忙补上,好像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会耗掉半生力气一样。
有一次灏子掏出一张语文模拟考的卷子,背面是作文,她的字好看,清秀干净,老师给了很高的分数,我说想看,她不好意思说胡乱写的,我抢过来看时,她甚至低下了头,谨慎又谦虚,看别人害羞的样子心里简直就有一种无比的快感。当然,这是后话。只能说灏子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我写文字的主要动力,年纪尚小,不懂如何发泄,情绪无法直白地描述给别人听,只有自己消化,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记录的方式。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情感的表达是可以欲言又止,不清不明的。这也直接导致了在那之后,我总爱写一些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暗喻和文字,少女的忧伤从此开始,有时候语文考试写作文,总写离题,可我还是执着地写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就像在纪念和表达忠诚。庆幸的是,那时的语文老师并没有阻止我这样写,我也最大程度上随心所欲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现在想想万分感激。
灏子告诉我最喜欢的诗人是顾城,她念着喜欢的诗句,眼神防空,我盯着她的侧面,心里想,怎么会有人心里藏着这么巨大的悲伤,好想把自己的爱都给她,去填补她眼神里的空白。其实,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顾城的名字,没好意思告诉灏子,我根本不知道顾城是谁。那时的我只会看读者,青年文摘,中学生满分作文,跟文艺搭不上一点关系。我觉得灏子给我开启了一扇门,她站在门口,给我指了指方向,带我一起走进一个未知而神秘的世界。
后来我去了新华书店,找到了顾城的诗集,也知道了舒婷等一系列朦胧派诗人,虽然读不懂她们的诗,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我的热情,似懂不懂才是最美的境界。因此我的少女情思也全部被激发了,整个人开始悲伤地一塌糊涂,变地多愁善感,心思细腻,无法自拔。坐在灏子边上,总是走神,可我一次也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无法专注,关于喜欢她的事实和心理,直到大学才明确的肯定,这也意味着高中的三年时间我都在困惑和自我挣扎中度过。
和灏子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新华书店,每次放学后都会去书店转转,拉她陪我去买书,其实这也是接口,无非就是想和她多呆一会,看看她而已。她走路的步子很慢,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匆匆忙忙,慌乱失色的样子,因为本能地无法接受太安静的画面,我依旧手舞足蹈在她身边,把她内心压抑的情绪都用我的方式表达出来。每次她在书店翻书看书,一站就是好久,我就在旁边站着看着她,看她的表情,会皱眉头,会捂嘴轻声咳嗽,她抽烟,尽管我不喜欢别人抽烟,甚至连我爹都不容忍,但是她在我面前抽烟我竟然也选择了接受,只是偶尔表现出嫌弃的表情,有时抽得用力,看她咳嗽,有劝过她戒掉,她说已经戒不掉了。
她喜欢七堇年,喜欢安非他命,喜欢段年落,我一直以为那个叫做段年落的人会跟我有一点关系,其实并没有。她还告诉了我关于夏河和落落的事,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GAY,竟也没有半点反感,好像她喜欢的事和人,我都欣然接受并去了解。于是后来我也去读了七堇年的书,灏子的惯用名取了其中一个音,因为从来没有改过,以至于我记得太牢,在微博上搜索还是轻而易举地找到她,那时我在想真希望她把名字改掉,这样我就再也找不到了,断了念头。
等到美术考试结束,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灏子了,各自都顶着学业的压力,于她而言,家庭的压力也是一方面。妈妈对她要求严格,去学画也是顺从了妈妈的意愿,我不敢跟她提及太多家庭的事,每次一说,她总是一脸惆怅,我不忍心看她那副表情,就自觉地切换了主题。可能她先于我一步知道自己的取向,也在自我挣扎和不确定间徘徊。关于那时她的处境,她的初恋,她没说,我也没问,就像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我喜欢着她,她喜欢着别人,别人喜欢着另一个人。
后来的后来,说起画室的那段时光,灏子坦诚地告诉我那时已经知道我喜欢她了,因为表现地太明显,尽管我自己浑然不觉。我还恬不知耻地追问她怎么发现的,她笑言“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我说真的有那么明显吗?她只是笑笑没回答。
以至于在大一的那个夏天,她带着她的女朋友来杭州,我作为朋友的身份去接待她们,帮她们定好了住的地方,安定好她们后我就离开了,甚至连饭都没有一起吃。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她后来的女朋友,和想象中不一样,至少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幻想。也是后来的后来,灏子告诉我,我走后,她女朋友就笃定地告诉她,我是喜欢灏子的。被一眼看穿,尽管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因为我只礼貌地跟她打了招呼,几乎连眼神都没有正面交流。现在想想,好像喜欢一个人是很容易被察觉的,你要像个贼一样去掩饰,也只是掩耳盗铃。
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灏子一直都清楚,但她更加清楚我不该走上一条不归路,她对我说过数次,我们两个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换言之,她觉得我应该像正常女孩子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子,不要尝试这趟浑水。我想她是对的,至少她没有做任何伤害我感情的事,奈何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中考的她并没有如愿进第二重点,考地也不够理想,去了另外一所学校,自她的中考结束,我们就断了联系,我经历了初三盲目执着的幻想,我不理解她为何不联系我了,头发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剪短,直到出国后才真正蓄起。出国前本想见她一面,最终也是错过了。
思想的急剧成熟在初三开始萌生,在高一达到顶峰,我开始拼命写,写下很多憧憬,写下很多幻想,写下很多怨恨,也有一些不解,不解她为何不再联系我。灏子时常出现在我梦里,对我笑,给我说一些鼓励的话,让我加油,那时还小,根本不会做春梦,至今为止,对于灏子的身体我也没有半丝幻想,总觉得神圣不侵犯。
幸运的是,我去了省重点,和灏子的距离越来越远,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又出现了,又燃烧了希望,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可是幸福总是短暂的,抓不住。
人对于记忆总是选择性的保留和删选,如果可以,我会愿意把后半段不愉快的经历都删除。只留下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