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辉身子一颤,那惬意的表情瞬间爬上面庞。真是太享受了!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苦涩味充满了整个卫生间。
他打开淋浴器,仔仔细细地冲了一下卫生间,瓷砖地板、镜子、马桶等。最后,他才对着自己的身子冲了一下。
他哼着小曲,边擦身子边走出来。
“哗啦”一声,他打开了窗帘。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进来,铺满了整个房间。他徜徉在阳光里,觉得无比的温暖。
自从狗蛋教他打飞机后,他便时不时的来上一次。心情好来一次,心情不好也来一次。这已经成了他取乐的唯一途径了。那些尴尬的时刻也越来越少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得提防着父母,他不知道被发现后该作何解释。
“妈,我袜子呢?”
小辉妈妈在楼下听见了,喊道:“在门口的抽屉里。”
“妈,我校服呢?”
“我给你叠好放衣柜了。”
小辉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慢悠悠地走下楼来。
小辉的妈妈端着一杯热牛奶送上来,关切地问道:“你作业呢?”
“在学校就做完了。”小辉接过牛奶,随口说了一嘴。
“那也得多看看书啊。”他妈妈苦口婆心地说道。
小辉喝完牛奶,脸上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买包子了吗?我带两个去学校吃。”可是他哪里能知道,长大后的他多希望再听一次妈妈叫他多看书。
“对了妈,我手表呢?”穿鞋的时候,小辉才发现忘了把那块手表戴上。
“那块表啊?”他妈妈一边打包包子,一边应道:“你爸拿去店里做保养了。”
小辉穿好鞋,拿上两个包子就匆匆出门了。
他妈妈从屋里跟出来,在他背后喊道:“路上慢点!”
“妈,我手表呢?”
夜已经深了,小辉坐在地板上,直愣愣地看着那张全家福。他的头上缠着绷带,点点猩红从绷带里面渗出来。
房间里乱七八糟,衣柜打开了,床上铺了一堆衣服,地板上也摊着一堆衣服。他还是没有找到那块手表,手表不在家又会在哪呢?
“妈,你人呢?”一阵风从窗外飘来,地上猛地袭来一阵凉意,小辉哽咽的声音在房间里若隐若现。
他看着一屋的狼藉,慢慢倒在了地上。这个时候的他,觉得特别无助特别孤单。
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突然抖擞起来,它悄悄潜进屋里,黄色的灯光框出了一个菱形,像一个菱形的摇篮包裹住小辉,呵护着小辉。一起跟着进来的,还有那不知名的声响。“滴滴——”“哒哒——”“吱吱——”……声音很轻,只能在夜里听到,此刻就像一首摇篮曲,哄着小辉进入梦乡。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阳光透过窗户跑进来,扑倒在床边。他刚刚从床上起来,踢踏着拖鞋来到窗边,贪婪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窗外,不知名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从他的面前飞过。窗台上他养的花开了,粉红色的,特别好看。楼下的厨房传来爸爸妈妈忙碌的声音,生火、剁菜、摆盘。一阵饭香从楼下飘来,钻进屋里,缠绕在他的身边。
“好香!”小辉赶紧穿上衣服,迫不及待往楼下跑去。可能是他的动静太大,妈妈的喊叫声便一下子冲了上来:“小辉,慢点,别摔着了。”
可是,他刚跑到楼下,心头马上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那块手表不见了。
“妈,我的表呢?”他着急的喊道,然后匆匆跑上楼去,冲进了房间。
刚进屋的那一瞬间,房间里的一切都变了。房间很乱,床上桌子上都是灰尘。一只蜘蛛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挂在他的面前。窗台的阳光不见了,窗外乌云密布。他养的那盆花枯死了,枝叶干巴巴地垂了下来。
爸妈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
小辉顾不上其他,马上跑下楼。他一边跑一边喊:“爸!妈!爸!妈!”
一切都不见了,四周白茫茫一片。
小辉蹲了下来,哭喊道:“妈,我的表呢?我找不到我的表了!”
突然,白茫茫的世界开始扭曲,从世界的尽头开始起皱。像一双大手揉着一张白纸,瞬间就皱成一团。最后,只听见啪的一声,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白光不见了,剩下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小辉听到了狗蛋的声音。
“小辉!小辉!”
小辉慢慢睁开眼,脑袋的剧痛让他皱紧了眉头。那几圈纱布缠在头上,十分的别扭,但他又不能取下。孙悟空被戴上紧箍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
“怎么才下来啊,快点上车。”狗蛋骑在摩托车上,拍了拍他屁股后边的座。
已经是下午了,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很疲惫,枯败的草木,日渐西下的太阳。
小辉依旧笔挺地站着,微微凸起的眼袋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他走上去,很自然地上车了,不像昨天那般举足无措。他有了一丝寄托,是他跟狗蛋多年感情。但他还是不愿意说话,呆呆地看着四周的变化,静静地思考着。
“小辉,你还记得小时候吗?”狗蛋一边骑着摩托,一边说着话。
“那个时候我没有朋友,跟谁都不愿意交流,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来到我家,把我从屋里拖出来。我们上山,我们下水,我们偷橘子,我们偷西瓜。哈哈哈……别提有多快乐了。”
“慢慢的,我比以前开朗了,我想说话了。什么事我都想跟你说,我只想跟你说。”
“现在的我们跟以前多像啊,只不过调换了身份,是我来找你,是你不愿意多说话。世上的事啊,就像一个轮回。这就是命。”
摩托车骑得很快,小辉坐在后面,只听见这呼呼的风声。狗蛋说了那么多,叽里呱啦,他听不大清。最后一句他听得最清楚,这真的是命吗?
“狗蛋,我们去哪?”小辉还是开口了。
“找杨雪!”
狗蛋带着小辉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边上是镇小学。
马上快放学了,这个路口的人也逐渐增多。那都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这时,一辆电动三轮车吸引了小辉的注意。这是一辆小吃车,车子装修得很好看,车顶上垂下的蓝布写着几个白字——“关东煮”,有点日式的风格。车身贴了一圈广告,那是一串串关东煮的照片,看着十分诱人。但吸引小辉的并不是这辆车,而是开车的那个人。
“杨雪?”
“对!就是她!”
得到狗蛋的认可,小辉的内心一下子崩塌了,他喃喃道:“她怎么过成这样了?”
“这不是挺好的,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小摊位,一天可没少挣,比很多大学生强太多了。”狗蛋说道,语气里还有点羡慕,“就是辛苦了点,还要被城管追着跑。但不管怎样,能挣到钱的都是牛逼的。”
杨雪黑了,脸上的阳光不见了,一见到人就一阵虚伪的假笑。
她的边上坐着一个小男孩,两三岁的样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奶壶。杨雪开车的同时还要顾着这个小孩,生怕他不小心摔了。
他们在这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她找了一个小角落,先把小孩安顿好。然后从三轮车上拖出煤气罐,费力地搬了下来。小男孩比较皮,动不动就往杨雪身上粘,又增加了她工作的难度。
好不容易才搬下煤气罐。可小男孩哭了。她只好停下来,从手里掏出一个糖果,送到小男孩的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小男孩死活哄不好,他砸掉糖果,大声地哭着。
杨雪被吵得心烦,抓起他就是一顿打。
小男孩哭得惊天动地,比十字路口汽车的喇叭声还要刺耳。杨雪的情绪也不太好,她将小男孩放下,指着他告诫他。
终于,小男孩不闹了,他在一边默默地抽泣。杨雪做着手里的准备工作,但仍时不时地转身,照看着这个小男孩。
这时,一个短发男子骑着电瓶车出现了。男子身体强壮,一脸横肉。他对杨雪很好,一停下车就接过杨雪的活,让她去一边坐着。忙完之后,他摸了摸委屈的小男孩,逗了逗他。最后,他从电瓶车上的踏板处搬下一个大铁桶,拿下一个铁勺子。
他用铁勺子舀出铁桶里的汤水,灌到三轮车上的铁格子里。汤水的香味一下子就吸引了几个顾客,在他们的摊位边上等着。
“这是王友全?”小辉认出了那个男子。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就是他害我们进去的。”狗蛋有些愤愤地说道,“杨雪是不是有病!怎么就嫁给了他!”
今天听到狗蛋说她,小辉表现得很平静。事已至此,不平静又能怎么样呢?他看着杨雪,微微一笑,尽显柔情。他不怪她,又有哪个女孩能等他七年呢?
像是感受到了小辉的目光,杨雪抬起头来,望向街对面的小辉。对视的那一瞬间,她认出了他,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颤抖着,紧紧地握着拳头。
她看到他的笑,看到了他柔情的目光。
“对不起!”她小声说道。
时间的长河不停流淌,它见证着一切,又从来不带走这一切。那些美好的时光停留在原点,慢慢沉淀,最后只留下了几个字的记录。
“雪儿,帮我拿一下牛丸。”王友全一边忙着一边说道。
杨雪应了一声,低头去找牛丸。
“小辉,要不要去揍他一顿,妈的。”狗蛋准备下车。
小辉拦住了他,道:“不用了,别闹事了。”
“怕什么,大不了就进去,又不是没去过。监狱虽然苦,但至少我还能活着。这外面的世界吃人啊!”
小辉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关东煮摊位,看了一眼那个委屈的小男孩,这真的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吗?
“走吧!”小辉有点累了,他微微弯腰,靠在狗蛋的身上。
“别难过,等会带你去个好地方!”狗蛋嘿嘿一笑,发动了摩托车。
杨雪抬起头来,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擦了擦眼泪,慢慢摘下一直带在手腕上的粉色发圈。她紧握着那个发圈,浑身颤抖。
片刻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决定,径直来到垃圾桶前,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手里的发圈。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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