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闷热安静的夏天,秋天在阵阵凉飔吹拂下,多了些树叶摩擦的声响。晌午光照虽烈,却已是暖心的感觉。每次上街,总会抬头看看叶子。从初秋到深秋,经历一波一波的秋雨飘落,秋风凛冽,叶子放佛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战役,最终斗不过天之命运,凋零死亡。
我不是一个理性的人,每当秋天来临,我会替万物感到伤感,凋零的是伤心,健在的是孤独。
秋天,是一个斑斓的季节,在这里,从不缺少色彩,从不缺乏灵感,从不欠缺情感,当然,也少不了肮脏,少不了忽冷忽热的捉摸不定。是的,秋天就是这样不完美,却又是如此真实。它不会像春天一样被歌颂成希望的赞歌——希望不是现实;它不会像夏天一样被定义为生命之色的绿色笼罩似乎生机勃勃——只有生机没有生计是不行的;它不会像冬天一样被浸染成只有一种颜色——须有的外表终会褪去。
感性的人,明知道它是真实的,却偏爱那虚幻的。是的,我并不喜欢秋天,从我记事开始。
小时的我,在爷爷奶奶家住,那里的树木有一定的岁数了,所以都是粗枝阔叶,相互间缠绕在一起,甚是亲密。每到秋夜,北风袭来,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还伴有树枝掉落,那声响时断时续,扰人心智,何况是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每遇此景,我便把爷爷叫过来,陪在我身边。而当爷爷陪在身边,即使窗外狂风大作,我也能够安然入睡。
那个时候,我是喜欢夏天的,我可以在外面玩到很晚,爷爷奶奶也不用担心——街上全是乘凉的人。放完暑假开学后的那一个月,我最伤感。每天都感觉到天黑渐早,街上乘凉聊天的人也渐渐减少,大人们回家的脚步开始加快,爷爷奶奶也要求我天黑前就要回家。每每天黑后,爷爷就打着手电筒,在街上大声叫喊着我的小名,唤我回家。偶尔我装聋作哑躲在一旁,便感受到爷爷愈发焦急的呼喊,每当此时,我也就乖乖的跟着爷爷回家了。
那个时候,初秋时节,其实也是有些乐子的。每当天气渐凉,草丛中的蛐蛐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翅膀吱吱作响,似乎要告诉大家它们的存在。但往往高调喧哗的,总会引起好事者的注意。如果白天有下雨,那么雨停之后,爷爷和我就打着手电筒,拿着罐头瓶子,捉蛐蛐。下过雨的秋天傍晚,蛐蛐们不再躲在是石头下面休憩,而是撒了欢一般的在路上大摇大摆的蹦跶着。爷爷一般右手握着手电筒,戴着眼镜帮我仔细寻找,每当猎物上钩便招呼我赶快下手。带着“战利品”回家后,爷爷便让我把蛐蛐先放到另外一个瓶子里,然后把罐头瓶子装上土,再把蛐蛐放进来。不知道是哪一年,厨房水池下面,竟也住进了蛐蛐,爷爷奶奶索性就放任他们在家中居住着,一连好几年。那些年,瓶中的蛐蛐与水池下面的蛐蛐在这个温暖的家中,悄然存在着,诠释着束缚与自由,但终究逃不过死亡。
秋天,很矛盾。既被冠以离别,却又承载着团圆。中秋节,是除春节外,又一团圆的节日。在我印象中,爷爷对于月饼没有什么讲究与偏爱,哪种口味都无所谓。而我,是超级讨厌五仁月饼的,但五仁月饼又神一般的存在着——每种月饼礼盒必不可少。那个时候,我通常把其他口味的都吃掉,至于五仁,虽无印象,但我想,应该是爷爷吃了吧,因为奶奶喜欢吃枣泥酥皮月饼。一直以来,吃月饼始终与赏月联系到一起,但碍于树枝茂密,不曾赏只有吃。其实现在想想,赏月是为了陪伴,如果中秋节只有吃,那吃罢便都散去了,也缺少些许气氛。自古以来,事情总要有个说辞,既能显示自己博学多才,又能给予心理安慰。古人亦或许是为了嫦娥——如此娇艳动人的女子,却独居广寒宫之中,犹如空谷幽兰,但绝不能孤芳自赏。
团圆之后,必然是离别,这个离别,要么短暂,要么永远。短暂的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团圆,而永别,则让人看不到春天。2012年的中秋节,没想到是与爷爷奶奶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很遗憾,在我的脑海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只是吃饭聊天而已。2013年的中秋节,是唯一一次只有爷爷的中秋节,但却是在医院。中秋节前爷爷的突然入院,让我无所适从,从没有那么的无助过,从没有给自己如此多的心里安慰。病榻上的爷爷,几乎一直是昏迷状态,过节那天,我在他耳边喃喃细语,恐他已听不到。那个秋天,病房外依然听到树叶摩擦的声响,凉风依旧,只是所有的一切,那么的陌生。在陌生之中,又有着熟悉——伤感。我恨那个秋天,我也如此痛苦,它却依然在烘托着伤感的气氛。但我相信它是有情感的,是不想徒增我伤感的,只是它也有其无可奈何与不可抗力。
正如秋天树叶凋零,冬天万物沉寂,爷爷的离开,也是如此。只是不知,春天万物复苏,能否进入下一个轮回。
(此文作于2014年10月15日,是毛竹先生为爷爷去世一周年撰写的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