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见面,成熟的表演,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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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是她结婚的第二十五个年头。她开始留意到自己快速的衰老。19岁嫁人,生活起起伏伏,原来已经熬了这些年。

嫁人后没两年公公就进了土,领不到公公的退休金,家庭收入主要来源等于是断了,她凭着未嫁之前她跟着村里赤脚医生学过几年,开了个小诊所,当了全村人的医生。

她为长像刻薄的第二子买了一个美貌动人的蛮子,以女人不能乱跑,圈禁了她,残忍限制她的日常行为。窗外,美貌的儿媳在水井边压水,汗珠子掉落时她轻轻擦拭的动作看起来都是唯美动人。

可她的儿子不珍惜她,还去勾搭同村的有夫之妇。想到这她的气不顺了,捏紧了手里的梳子。

她知道门前那块地上有着妹妹务农的身影,妹妹应该带着小女儿在地里播种玉米。她似乎能看见妹妹刨个坑,小女儿往里面丢两粒种子的可爱情景。她可怜的妹妹十年了没能得到一个儿子,常被婆家诟病。与婆家闹翻后,她不得不背井离乡。

5年前,妹妹拖家带口来投靠她,一家五口,妹妹肚子里还有块肉,家里多出来的碗筷让她眼睛都快冒出了血。妹妹惯于察人颜色,一句话没说搬了出去,过不了几天妹妹还是被生活逼的舔着脸来找了她。到底还是妹妹,她还是给她了一个落脚地——荒废许久的老房子。作为回报,妹妹要耕种现在门前的田地,最后的农作物五五分。妹妹自是喜不自禁。

“老大这个月的钱呢?”她的男人踹开了房门,亟不可待的地问。

“这个月晚了几天。”她回答着眼睛泛红的丈夫。

老大不是她的,只比她小两岁。他打心底里记恨她,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进门那一天,少年的他已经高出了她半个头,就那么俯视着她,恶毒地说,你永远得不到我父亲的心。她在心里嗤笑,谁又稀罕。

这位继子已经混出了些名堂,大学一毕业就再也没回过家,当她怀着八个月大的小女儿时,他打回了一个电话,丢下一句,钱已经打到账户了。她还未发问,电话那头已经是嘟嘟挂断。之后每隔一月,都会有固定的金额到账。她当一个赤脚医生怎么可能支撑得了家里的两个赌徒,全靠着这位继子的这笔钱支撑着全家的生计。

赌鬼丈夫突然走上来夺下她手中的梳子,把她的镜子摔个粉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准备去勾引谁?你说啊。”

“60多岁三天两头生病的你,拼力气,结果还真不好说。”多年的相处,她总是了解他的,哪怕不爱,却尽心尽力操持这个家。

她想起遥远的年月里,母亲曾告诉她对婚姻要忠诚。要是结婚了,一定要一心一意。

02

十七岁的时候,她还是家里的大姑娘。她在家里事忙的差不多时,就溜到村头的小诊所,跟着师傅学点手艺,她常常看见他带着满是病容的父亲。他对她似乎很是信任,他看着她配药、摇匀,最后把针头缓缓推进他父亲泛青的血管里,一晃神的功夫,他的父亲已经呼呼大睡。

这还是个青涩的少年人,据村里人说,他初中毕业后仍旧不甘心,不愿听从父亲接手爷爷的铁饭碗,非要继续读高中,他又是个早慧的,比她还小,一路跳级到高三。她是羡慕他的,每次看他的眼光都不同于旁人,她也爱和他亲近一些,就好像能沾染上些许书香气息。接触多了,他看见了她,也会亲切地叫一声姐姐。旁人听见了,就取笑她,“大姑娘,你做老大真是做上瘾了,家里几个小崽子还不够还要认个外姓的。”一瞬间两者都羞红了脸。

快到年关时,她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半夜里常常听见母亲剧烈的咳嗽,倒像是要把心肺咳出来。之后她去师傅那,常常顺手拿走一些,今天是针头,明天是药剂,倒也平安无事。那天她往怀里揣针头时,他突然站在身后叫了句姐。她狼狈地回头,掩饰性地灿烂一笑,对着这芝兰玉树般的少年。

他来道别了,他说他很快就不属于这里,也不会有时间回来看她了。原是他家里也还算宽裕,家人为了学业之外可以照顾到他,决定将家搬到了县城附近,恰好他爷爷的单位也在县城里,权衡利弊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总会有见面的一天的。”她对他坦坦荡荡地说。可谁也没想到后来的见面,他们默契地装作从未相逢。

他走了之后不久,她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了。她变得更加吃力了,妹妹也辍了学来帮忙,可家里三个男孩子等着养活,还有母亲生病期间拖欠的医药费,让家庭开支产生了巨大的漏洞,但父亲做苦工的收入根本九牛一毛,她们俩不得不去求得亲戚邻居帮助。时间一久,他们对姐妹俩避之不及。苦苦支撑两年,终于有人上门帮助了,条件是她必须嫁人,给人续弦。

她闷不做声了两天,还是选择嫁了。她告诉父亲决定时,父亲眼眶红了,“大姑娘,爸对不起你,你妈走之前嘱咐过我要给你许配给一个好人家的啊。”

“爸,你不是对弟弟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我的婆家有钱的,我会过上好日子的……”她努力让自己笑,牵动嘴角时,一滴苦涩的泪掉了下来。

嫁人那一天,她坐上开往县城的小汽车,车开出去很久,她回头还能看见妹妹站在原地。她心想,妹妹你比我幸运,至少生在了我的后面。

踏入夫家大门后的那一眼让她丧失了这一生全部的欢愉。

他说,你得不到我父亲的心。

她想,我的心早就给了出去。


这月的钱没能到账,她知道他要回来了。

他回来这天,她坐在门前的太师椅上晒着太阳。

她感觉到他的靠近,他的唇轻轻蹭过她的面颊,他说,我的心早就被撕成了碎片。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对他笑着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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