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通过地铁长长的通道。那是条宽阔的人行道,因为是必经路,我对路上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如多年的老朋友。
每次走过那里,总能看到许多商贩。通道的入口一定有一位年迈的老爷爷卖着品种单一的冷饮,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下四个大字:冰水两元。再往前走两步,是飘着诱人香味的糖油粑粑,每次走过时,我总会用力呼吸着空气中香甜的味道,一边在心里说着:“快点走,太腻了,再吃就变成胖妞啦”!一边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死死盯住阿姨摊位上的吃食。等到将要走出通道时,会看到两边驻扎着卖唱的歌手和乞讨者。
一路走来,这样的乞讨者有十多位,我扭过头去,不愿意看清他们那张被苦难打磨的脸,也总会在这时加快了脚步。
忽然,歌声响起来,一曲婉转的《因为爱情》在整个冗长的通道里回荡着。耳朵不安分的凑过去听了几句,整首歌还算流畅,但是技法稍微欠缺了火候,和专业水准相比,还有一段很漫长的道路。想到这,我羞红了脸,心里暗暗叫道:“嗨,人家只是个普通歌手,你这求全责备的毛病又犯了”。
思维正在游移不定时,一曲终了。
“唱得好”!三个大字铿锵有力地飘到了我耳朵里,我不敢相信的回头看了看。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年轻的歌唱者,放下了手中的乐器,用力地鼓了鼓掌,吐字清晰又带着一点自信的语气,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唱得好”!
那一刻,一股电流迅速传遍了全身。
我停下了匆忙的脚步,扭转过整个身子,仔细打量着那个乐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外形,看起来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周身的皮肤呈粉红色,脸上发着惨淡的白光,白色是他的主打色,在一群黄皮肤甚至黝黑色皮肤的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我明白了,那是典型的白化病的症状。
周围的行人一个个步履匆匆的,忙着奔向温暖的家,走过卖唱者身边,肯驻足聆听的人寥若晨星。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始终云淡风轻,不悲不喜,继续开始了下一首。
望着他祥和端定的脸,我竟然心头涌上了一丝感动。那一刻,他的身形如雄伟的珠穆朗玛峰,屹立不倒,任世人仰望。
人的一生有多少这样的时刻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在通往梦想的路上踽踽独行。生命孑然行走到荒野,没有鲜花和掌声。
用孤独和痛苦的煎熬,细细品评岁月这一杯酒。一个人行进的路上,孤独和寂寞形影相伴,更多的时候,还要抵御外面无休止的嘲讽和诽谤,在蹒跚的身影里,揣着一颗滚烫的心,盛放着青春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渴望。
而生命的这一场竞赛,常常是这样开始的:两旁是朋友助威的呐喊,身后有亲人关注的目光。我们大多数人的生命是在这亲朋们的赞美与喝彩中成长的,那是我们成长过程中快乐的源泉。
适时的喝彩,对一个人是多么重要啊,那是对个人付出的一种嘉奖;对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勇气的一次鼓励;是对灿若星河的未来的一种认可,一种期待。
可是喝彩,又来得那么珍贵。
无人喝彩时,那些曾经习惯了繁华锦簇的春天的生命,该如何度过群芳凋零的冬天?那些被光环萦绕又自命不凡的天使,该如何裁剪生命这一袭爬满了虱子的袍?那些被众星捧月般拥戴和欢呼的人们,如何蓄积出一种于困境中自信从容的人生大气?
孤独和痛苦检验着生命的韧性,我们在孤独和忍耐中,尽力把生命这本书装帧的尽善尽美。可是,总有几次暗夜里的痛哭流涕,总有几次对自我的纠结怀疑,还总有几次希望濒临破灭后的撕心裂肺……
暗夜那么长,能温暖你的却只有自己。
我想,那就大声的为自己喝彩吧,不要吝啬勤劳的小手,就让它们在互相碰撞中迸发出最美的掌声吧!为自己鼓掌,替自己喝彩。
人生也该有几次嘉赏自我的时刻,在月亮清亮的晚上,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在荒草丛生的心底,在任何犹疑放弃的时刻……
“唱得好、做得好,你很棒”,从自己嘴里缓缓吐出的,是不容忽视的力量,那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字眼呐!
黑夜那么长,给自己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