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端王爷的局(下)

上回提要:端王爷与太傅大人(上官欧阳)手谈正酣,王府侍从急报有不速之客擅闯王府,王府高手“七星使者”与之僵持不下,眼看双方就要动手。

“哼,一帮没用的奴才,没看见本王与太傅大人下棋么?!”端王爷闻言大怒,门外侍从见主子震怒,忙不迭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称“该死”。端王爷回头向太傅一拱手:“难得太傅大人得闲来本王府中一叙,棋兴正浓,却被这些不晓事的奴才惊扰,是本王率下不严,太傅见笑了。”

什么?端王爷竟对高手擅闯王府毫不挂心?是他胸有成竹,早已有应对之策?还是真心对棋痴迷,天大的事都可以置之不理?又抑或,这本就是一出戏,一局棋,来犯者甫一踏进王府,便已成为精心布局者手中的——棋子?

太傅一抚垂在胸前的花白长须,出言劝说道:“王爷又何必苛责这些守卫?想他们也是为了守卫王府,为了王爷的安危,职责所系,难免谨小慎微,甚至一有风吹草动就警戒惊惶,王爷身为天潢贵胄,若有任何闪失,他们、包括他们的家人,亦吃罪不起,老朽又岂来怪罪一说,呵呵!”

端王爷听太傅如此说,不期然一顿,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朗声大笑:“哈哈哈!无怪朝野上下均皆称道太傅大人不仅两袖清风,更是胸襟宽博,上至达官显贵,下抵庶民仆役,一视同仁,关怀备至,这份推己及人的怀量,本王自愧不如!”言罢,声音陡高:“还不快向太傅大人谢恩!”

那名守卫又一次鸡啄米般磕头:“多谢太傅大人求情!多谢王爷开恩!”

“还不退下!”

“是!”守卫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凝成一个“是”字,便躬身退开。也是,他今日能得到主子“宽厚处理”,已是祖坟上烧高香了,又何必言多必失,徒惹主子不快,又给自己招致祸端呢?

“不过,王府守卫森严,等闲人不敢擅入,什么人竟能令守卫如临大敌,甚至连贵府的‘七星使者’都惊动了呢?”上官太傅微微一笑,接着说,“左右已坐着下了一个时辰的棋,棋逢对手,不如平局收场,免伤和气,顺便活动活动筋骨,看看府内另外一局如何?”

“太傅大人既有如此雅兴,本王岂好拂却?只是外面这一局未必势均力敌,或许更添杀意,太傅大人可要小心!”端王爷眼中不期然闪过一丝狡笑,已起身站起。

“无妨,老朽有王爷相伴,纵有杀意,又能奈我何!劳烦王爷引路!”

“既如此,太傅大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步向“飞云堂”正门。端王爷手刚轻拉门闩,门已似承受不了巨力一般剨然冲开!

何以端王爷双手只是轻拉门闩,门却已猛然向左右两边分开?难道王爷功力深厚,在轻拉门闩时便已潜运内力,将门牵引而动?不!据闻端王爷虽嗜武成狂,却只天生神力,鞍马娴熟,能开重弓、举百斤石狮,骁勇善战,年轻时随先皇东征西讨,曾一人率部连克二十城,部下仅失百人,但却非江湖人士,不谙武功。更何况,适才冲开正门的,是一团纠缠不休、雄强繁杂的气,绝非一人所能发!

当端王爷与上官太傅立足于登天阶上时,他们找到了答案——面前除了一干王府守卫,还有十三个非普通守卫可比拟的人,那团气,正是由其中九人所汇聚!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皇帝身为真龙,有君王之“气”,万人之上,法度森严;名臣鞠躬尽瘁,有忠贞之“气”,不屈不挠,为国尽节;将帅驰骋疆场,有悍勇之“气”,马革裹尸,血染黄沙;文人有“书卷气”,腹有诗书气自华,皓首穷经,待一朝金榜题名,以旺门族、以夸乡邻、以显父母;江湖人亦有任侠豪气,习武者尤甚:练剑者有剑气,习刀者有刀气,修内功者有罡气。还有天生英雄者,更凭借其过人天赋和惊世修为,散发一股浩然正气,令天地万物膜拜,凛然不敢犯!

但这些气,都抵不上眼前这团气。其一,是因为这团气强,强劲、雄浑、力贯千斤。“七星使者”和金锐、无言九人成掎角之势站立,虽然被那上官公子喝止,但剑拔弩张之势未遏,由“明争”转入“暗斗”。九人凝立不动,身上的气劲却向彼此漫涌过去。明月、杨小扬、方琳诗与那上官公子气劲较弱,似不谙武艺,早被九人气劲所压,微不可察。九人中“七星使者”自不必说,均为一流高手,内家修为即便未达至登峰造极,也已炉火纯青,深厚无比。无言阁主年近二十,一直不知其底蕴,惟越是未知,往往越是难测,越是难测,越是可怕。而金锐以十三之龄,居九人之末,却丝毫不让八人专美于前,匹练似的气劲从周身散发开去,柔而不弱,强而不烈。九人的气在中间胶和成一团,聚而撞,撞而散,散而又合,来回冲荡不休。

其二,是因为这股气足够繁杂,繁杂得莫名。“七星使者”归于端王爷麾下前,早已江湖闻名,各踞东西南北,更远至东瀛扶桑,卓然自成一家。崔风劲重于腿,虬髯客的内家修炼之术迥于中土的吐纳呼吸之法,俊拔刚断,苍茫狂放;哈都尔是蒙族人,世代居于草原,精擅擒拿摔抱,硬气功霸道非凡,雄健豪肆;宇文虺和拓跋焘均非中土人士,鲜卑族本居辽东一带,其人以游牧为生,善骑射。东汉时,北匈奴西迁至东欧,余下10万匈奴人散入鲜卑族中。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尽管鲜卑最终同化乃至完全融入汉族,但那剽悍隽拔之气,刚折朴拙,深入血脉骨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凤飞胭与月下凫溪身为女子,以玄阴之体修习武功,本倾向于阴柔,然而所练都是刀法——刀乃兵中霸者,主刚阳霸道,故两人迸发的刀气遒媚,柔婉处不脱锋芒;那七星之首散发的却是浓烈的死亡气息,灭绝生命,灭绝天地,令人窒息。无言阁主不知师承何门何派,内息圆融浑劲,平澹冲和,更衬得其君子浩荡,神采飞逸。最令人称奇的是金锐,年仅十三的他,竟似有数种不同真气积聚体内,受其余八人内息牵引刺激,迫不及待而发,或刚或柔,或阴或阳,或寒或热,金锐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显然辛苦非常。

如今这团气却恁地一滞,因为有一个不应该掺和进来的人悄然走近,打破了九人的僵局。

是端王爷!他似乎不知九人正在拼斗,只是看九人面色凝重,仿佛正像侍从报告的那般蓄势待发,身为王府的主人,自不能任由九人在王府大打出手,何况上官太傅又在场,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端王府必然声名有损,一不小心上达天听,龙颜亦会不悦:息事宁人,适当退一步,缩缩手,拳头挥出去才更有力道,一击而中。毕竟,来日方长……

端王爷这样想着,慢慢稳稳地踱近金锐无言等人,朗声笑着:“哟,这是怎么了?本王与太傅在里屋‘纸上谈兵’,不想室外却是‘真枪实战’。今日本王有贵客到访,大好的日子,不忍见刀兵,白白煞了风景,都给本王罢手罢!”说罢,已伸出手,似要分开众人。

九人在王爷与太傅开门时便已察觉,只是斗“气”于一时,不能贸然泄气,否则内劲回击,会伤及自身肺腑。在王爷走近说话的同时,九人已暗自收敛,将自己的内息一分一分往里收纳,只不想王爷这时会突然“出手”。

好比一个气球,本来在慢慢地放气,突然有人就气球上戳了个洞,气球就会破裂。端王爷的“出手”,就是在这九人凝聚成的“气球”上戳了个“洞”,气团忽遇外力,劲道一泄,未及收归的气顿时向四周散射开去,九人一边后撤一边运劲护身,无言、金锐还护住了杨小扬等一干女子。饶是防卫及时,却还是疏忽了其中一道气息。

一道同样来自于他们九人、却在这时射向端王爷的气息!

“王爷!”一干守卫及“七星使者”大叫,欲待扑上去阻隔,却哪里还来得及!

劲风扑面,虽然是这气团中分离出来的一道,却已足够将端王爷撞开。端王爷跌跌撞撞倒退十余步。慌乱中袍袖乱拂,似乎想把那气息排散,结果事与愿违,袖口反倒给内劲切割得破碎不堪,狼狈中“嘭”的一声,端王爷背脊撞上台阶上一课樟树,即可叶影翻飞,在端王爷袍袖舞动下樟树叶遍地都是。

内息终于止住,端王爷靠在树上,微微气喘,脸色略显苍白,却依旧镇定,不脱霸者枭雄本色。

“王爷没事吧?属下守护不周,差点伤着王爷,请王爷恕罪!”众侍卫包括“七星使者”纷纷涌上前去,向端王爷请罪。

“无妨,无妨,本王今天也是一时大意,未曾想各位正在切磋内功,差点出丑人前。”端王爷说着,右手在树干上一撑,已肃然直立,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剜过无言与金锐,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这三位秀色逼人,端柔大方,可是前几日在街上受冲撞的姑娘?唐突佳人,差点酿出祸事,元炳泰那厮实在猖狂!这两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无言阁主与金锐少侠了?两位年纪轻轻,便已有此等身手,教本王明白什么是‘后生可畏’!”端王爷言下着意结纳,无言和金锐假意谦逊了几句“岂敢”,杨小扬、明月和方琳诗依礼福了福,道了声“名女见过王爷”。端王爷以手虚引着众人进内殿,一行人举步向飞云堂里走去。

“爷爷!”一声黄莺似的交换出自一张樱桃小嘴,只见之前那位绝色公子向上官欧阳太傅跑去。

适才的绝色公子竟是当朝一品、位高权重的上官太傅之孙?无言、金锐及杨小扬等人都吃了一惊。

上官太傅抚摸着公子的秀发,脸上满是温柔慈爱:“梦儿,适才伤着没有?快,见过王爷!”

上官公子转向王爷,将折扇斜插在腰间的白色腰带上,向端王爷行了礼,道:“梦儿见过王爷!”转头又向上官太傅粲然一笑,露出雪白如玉的皓齿,“爷爷挂心了,王爷一向率下极严,崔先生他们又都是个中高手,即便是真起了争执,也必能拿捏分寸,何况只是切磋切磋呢。再者,有几位天仙般的姐姐们在场,断断是不会让佳人受惊的!”

一番话说得圆转漂亮,既捧了“七星使者”、无言、金锐和杨小扬三姐妹,又给了端王爷面子,无言与金锐不禁对上官公子投去赞赏的目光,却听端王爷笑着说:“哈哈哈哈,多年不见,梦杰公主不仅模样出落得越发俏丽,口齿也愈见伶俐,本王真羡慕太傅大人有如此乖巧聪慧的孙女!哎!本王的几个儿女俱不成器,一天到晚只会给本王惹事,无一个能为本王分忧!”

公主?!金锐等又是一惊。女扮男装却是不奇,之前观其样貌举止,适才听其嗓音腔调,已有几分疑虑在心,公主身份确实大出意料之外。要知公主乃帝王、诸侯之女的封号,始于战国。汉制:皇帝之女称公主,皇帝姊妹称长公主,皇帝之姑称大长公主。历代沿称。上官太傅虽然功高权重、又身负一等通明侯爵位,毕竟不是皇室宗亲,其孙女又怎会赐封公主呢?

其中内情涉及宫闱,金锐等固然不知,无言也是不详。璧成先帝在位时,膝下曾有一女,为凤仪殿穆贵人所出,赐号柔云,先帝年过半百又得一女,且是宠妃所出,钟爱异常;那时上官太傅已位极人臣,两朝元老,听闻皇上又获爱女,正巧太傅长子、正二品兵部尚书、加封太子少保上官思羽妻薛氏也诞下一女上官凝月,于是抱了一同进宫贺喜。先帝对上官一家倚重非常,问了上官凝月生辰,竟与柔云公主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也是命中的缘分,当即特拨了宫中的奶妈照拂,穆贵人见小凝月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央了先帝收为义女,特许出入宫禁,为公主伴侍。故上官凝月与柔云公主情同姐妹。先帝观其眉宇间似有股英气,颇有乃父风范,御笔亲书“杰”字为名,故又名上官杰。圣庆十年,先帝兄长寒江王谋反,龙颜震怒,不顾年事已高,命太子君仁监国,率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镇国大将军、穆贵妃弟刘舒宇为先锋,兵部尚书上官思羽为中路大将,与叛军血战数月,全歼逆患,活捉寒江王,刘舒宇和上官思羽双双战死,璧成先帝为流矢所伤,牵动旧患,班师回朝。穆贵妃惊闻噩耗,与柔云公主抱头痛哭,又见先帝卧床,更添悲戚,母女俩衣不解带,照料榻边,公主纤弱,竟染上寒热重症,以致早夭,年方十一。穆贵妃月内连失两位至亲,大恸之下,抱病不起;先帝先损良将,又丧爱女,自此龙体每况愈下,见宠妃病重,为稍解其心中苦楚,招上官太傅进宫,破例封上官杰为公主,另赐“梦”字为号(盖亲女已逝,只能梦中相思,以义女为伴,上官梦杰即“梦杰公主”),以慰穆贵妃丧女之痛。圣庆十一年,先帝龙御归天,穆贵妃以身殉之,太子君仁即位,仍以公主礼待上官梦杰,只是上官小姐平日爱作男子打扮,故适才崔风劲也不点破,只以“公子”称之。(前事完)

寒暄几句后,王爷领众人进内,时已至正午,便吩咐传膳。虎翼阁较为狭小,正厅用于议事,一行人到偏厅用餐。两张枣红木大八仙桌摆开,端王爷、太傅爷孙俩、杨小扬三姐妹、无言、金锐八人坐了首席,“七星使者”坐次席相陪。坐下不久,一众仆人已端上菜来。端王爷虽非奢靡之人,却也不刻意尚俭,王公侯府的菜式自非寻常人家所能比拟。先上冷盘四式:肉末拌粉条、酸辣芥蓝【1】、一品手撕鸡、西施鱿鱼,涵盖鲁、川、粤、闽四地风味;热菜更为丰盛:头道用虾黄豆腐羹开胃,每人一盅,将虾头与虾籽熬成虾汁,加勾芡调和,与豆腐一同炖煮,味道鲜美。其后仿唐中宗景龙时期烧尾宴,鸡汁云吞(即馄饨)用12种形式和馅料,工艺菜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一道“素蒸音声部”,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蓬莱仙子载歌载舞,栩栩如生,华丽壮观,菜肴则水陆八珍,尽皆入馔。从菜名到烹调均新奇别致,超乎想象。有乳煮的“仙人脔(音同“峦”,切成小块的肉)、生烹的“光明虾”、活炙的“箸头春”、冷拼的“五生盘”、笼蒸的“葱醋鸡”、油炸的“过门香”,以及匠心独运的蛤蜊羹“冷蟾儿羹”等。饭后糕饼点心已在一旁备用,有“单笼金乳酥”、“贵妃红”、“见风消”、“双伴方破饼”、“玉露团”、“八方寒食饼”等七八种之多。合用全套粉彩餐具,配以银器,富贵华丽,偏厅用餐环境古雅庄隆,席间另有王府乐师奏古乐伴宴,沿典雅遗风,礼仪严谨庄重,颇显风范。

世间有很多局,也许饭局最复杂,最让人又爱又恨。将人情刀锋掩饰在觥筹交错里,只一个恍惚,便已三杯吐然诺,杯酒释兵权。

由古至今,中国的饭局之妙,不在饭而尽在“局”也———饭局千古事,得失寸唇知。

据传,“饭局”一词乃宋人所创,距今已有上千年历史。宋人把“饭”与“局”连成一体,玄妙尽显。对于商人来说,吃饭是个严肃的社交游戏。

在中国,饭局也是一个人的社会身份认同体系。看一个人经常混迹于何类饭局,几乎便可以洞悉其兴趣、爱情、财富、身份、地位。有识之士往往能透过饭局见微知着,识人用人,洞察饮食之道里的经济利益、社会关系、人际规则和文化滋味。

首先,饭局是识人用人最佳场所。

但凡能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识人方法,虽各有妙招,但不外乎以小见大、见微知着。“饭局”,作为平时人际交往中最常见的方式之一,当然是识人用人的最佳场所。

譬如,前朝丞相徐枫岫认为,在集团内要成为一个总领,就要懂得带兵、带心。而如何看出一个总领有没有这种特质,他认为可以从饭桌上观察出来。

徐相说,和下属去吃饭时,会观察下属的吃饭行为。如果八个人去吃,刚好有一道菜是八块肉,这时,如果有一个下属只顾自己,一直吃眼前这道菜,忘了别人还没吃到,在徐相眼里,这个下属的表现如何呢?答案是:这种人,即便能力再强,最多只能当副职,不可能当总领,他没有分享的概念。徐相说,自己会从细处观察一个人,因为这种时间最不会伪装。

不同的人,对“饭局”有侧重不同的分析。

已故李老将军喜欢从选座位识人。如果吃饭时,有哪位喜欢选上级身边的位置坐,他觉得此人过于积极,心术可能不正;而有的人却偏偏不喜欢坐在上级身边,老是挑离上级最远的位置,这种人要么太胆小,要么心里有鬼,他也不看好。

被誉为“当世窦半城【2】”的汪右却很注意吃什么。据闻,早年,一位想和他合作的老板请他吃饭,那人介绍说猴子非常聪明,人若吃了它的脑汁大补。于是,老板让人牵来一只猴子,抡起铁锤向猴子脑袋砸去。一声惨叫,猴子死了,脑袋被砸开,只见那老板拿起勺子掏猴子脑汁便吃。汪右被此人的残忍震惊,看着这个没有善心的人,认定与他合作肯定是极其危险的,便没有与他合作。后来,这位老板果然在与别人合作时卷款而逃。

廿四坊乐坊坊主董(音同“坑”,意为美女;或音同“航”,为古女子人名用字)很在乎吃相。她不喜欢女子吃东西不注意形象,比如在路上看到有烤红薯,买了就吃。还有的人吃东西,咬得碎碎的,再吐到桌上,她看见就会摇头。对于不注意形象的人,她是不会重用的。

饭局应酬,酒不可少,也不能少。所谓“酒品即人品”,“饭局”常常简化为“酒局”,“饭桌”就是“酒桌”,作为餐桌文化的附属,“酒文化”同样深奥无比,玄妙无穷,古往今来,多少合作、合谋,都是成就于传杯弄盏之间。

饭局上,怎样喝酒才可以放心重用?老江湖们同样有心得。户部侍郎潘凤有一次想挑一人打理财务,本来看中了一个小伙子。可是一次吃饭时,他发现那小伙看到桌上有名酒,便很主动地给别人敬酒。不过由于很多人不饮酒,于是他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直到饭局结束后,酒还剩下不少,他就把剩下的酒提着带走了。就这样,潘凤否定了此人。

礼部尚书曹爽喜欢吃饭时非常清醒的人。早年有一次他招募人才,四个年轻人都很优秀,让他难以定夺,于是他便请四个人去吃饺子,佐了些小酒。吃的时候,他与大家谈笑风生,饭后他问四个人吃了几个饺子,其中三个人都说不知道,只有一个人说自己吃了廿四个。于是,这个人被录用了。

酒,最能暴露人的本性。所谓“酒后吐真言”,很多人看着“人模狗样”,几杯酒下肚,原形毕露,“禽兽不如”。“四大钱庄”之一的“天狐钱庄”庄主冯无法就喜欢看人在饭桌上喝酒的表现:“自己不会喝酒,但好强硬撑,结果三杯未下肚,就面红耳赤,开始手舞足蹈,之后又是烂醉如泥,丑态百出,这类人我不会重用;自己很能喝,但装着不会喝,并一边想方设法唆使别人喝,不看到别人烂醉倒地不罢休,这类人阴险狡诈,我也不会重用;那种自己会喝酒,依自己的酒量去喝,对别人不劝酒、不唆使,悉听尊便,则可以放心重用。”

饭局从点菜开始就一直潜藏着“尔虞我诈”。商战中尤为明显,生活中的饭局同样不可小觑。以现今为例,当男男女女开始交往,饭馆酒楼就成了他们的第一战场。乱中取静,静中有埋伏,便于观察又便于隐藏观察。一顿饭工夫,足够让他和她暴露1/3的价值观。点菜通常从女方开始。既然是战场,点菜就好比火力探查:女方看着菜单,男方看着窗外———实际上也在看着菜单。这一刻,女方千万不要点便宜菜,点便宜菜不等于她贤惠善良,只能说明她不懂他的世界。当然也不能点昂贵的菜。最忌讳点“随便”,他从这句话里听不出随和却发现了她的无主见。

她必须选择价格中庸的、貌似清秀的、有点儿诗意的、造型纤美的。男人都渴望对面坐着的是个婉约派。点菜,真的能命名一个或完美或闪失的开局,也能预示或开花结果或中途夭折的后续,所以请务必慎重之。

饭局中的潜规则是:吃饭事小,出局事大。

有时,商人之间的合作可以轻描淡写:“就是一块吃顿饭喝喝茶,也不用多说,事情就谈成了。”

饭局向来在社交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一圈人有机会团坐席间,要办的事先不说,先吃,这样就没有势利感,一种“自己人”的感觉让彼此顿时比平时亲近三分,事不成就喝酒,也不伤面子。在推杯换盏中,许多在办公室里无法搞定的事情,在酒酣耳热之际就会轻松搞定。饭局的意义在哪里?吃饭事小,出局事大。一个人的饭局很多,意味着几个潜台词:他是有很多朋友的人;他是重要的人;他是受欢迎的人;他是事业有成的人。没人带你玩,是一种比失业、失恋和失明更令人恐惧的事,这意味着你成了社会的弃儿,圈子外边的人。

应酬多为男人,男人尤好喝酒。

在中国,有一件事能让两个陌生男子很快熟络起来,那就是喝酒。

不成熟的男人会在任何人面前酗酒,包括老婆,一不小心就酒后吐真言,其结局悲惨不堪;成熟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太太面前喝太多的酒,这样可以守口如瓶,心中的秘密永远也不会见光。

有些男人精致而不拘谨。和许多人一起用餐,和他坐在一起的有他的上级、朋友,还有陌生人。不小心,他把酒杯碰倒了,酒流出来酒在腿上。他从容地拿纸去擦,轻声招呼小二更换酒杯,并不感觉狼狈。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观众。上级、朋友、陌生人都在喝酒,都在高谈阔论,没有人会注意这个偶发的小事,他根本不必觉得丢了面子而自寻烦恼。

通过喝酒这件事,可以有些领悟:许多人都高估了自己,总是认为自己会有许多的观众,其实你只是自己的观众。人生就是饭局,你能坐在酒席上首位的频率有限,多数时间只是个配角,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学会自饮自乐,这方为人生上策。

会敬酒的靠语言艺术,善斗酒的靠游击技术,装酒醉的善于玩骗术,灌不醉的肯定有防身有术。

提前一天预约是真请你,提前半天你是作陪,上菜了才请你是凑数的。

一周一饭局是正常人,一天一饭局是大红人,一天三饭局是交际花,一天无数饭局是端盘子跑堂的。

一请就来叫爽快,三请才来叫摆谱,怎么请都不来叫原则,不请自来叫蹭饭。

因而,一顿饭,你看透了别人,别人也看透了你。在高人眼中,饭局中人已经一丝不挂了……

端王府中的酒自然是好酒,廿五年的碧浪春曲,色泽晶莹,入口绵柔,回味醇香,带着些许的后劲。端王爷擎着酒杯,似在玩味,似在等待。上官太傅一如平常,一边欣赏曲乐,一边与上官梦杰低语。无言、金锐留意着端王爷,杨小扬三姐妹稍显拘谨,只悄声说笑。下首“七星使者”那不甚热闹,有些言语飘过,也只是寻常武林典故,龙城风土人情。

门外走进一个仆役,躬身向王爷行礼道:“启禀王爷,宫里的元公公到了!”

无言、金锐对望一眼:“正主终于来了,且看一场好戏!”

众人停箸向外望去,只见元炳泰元公公身着青黑色闲常衣衫,施施然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个枣红色匣子。

缓步走到桌前,金锐与无言发现元炳泰的脸色颇有些憔悴,三日前街上那嚣张阴狠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谦卑与恭敬,哪还有半分大内总管兼御前副都统的架势?

先向上官太傅弯腰行礼,又向端王爷直直跪下:“老奴元炳泰拜见太傅大人,拜见王爷!”

上官太傅颔首浅笑,算是回礼。端王爷却是不急着叫元炳泰起身,眼光斜斜一扫犹自跪着的肥胖身躯,语气中夹着丝丝不豫:“元公公贵人事忙,倒是来得好巧,明明是你相求本王借太傅大人到访之机摆下这桌和头酒亲自向这几位小友谢罪,可今日姗姗来迟,礼节欠奉,显得诚意不足,却是何故?”

元炳泰一听端王爷话中薄责之意,更是频频顿首:“王爷的话令老奴万分惶恐,自从先前王爷在朝堂上以大礼见责,皇上又将老奴狠狠地斥骂了一顿。这两天老奴一直在闭门思过,想起平素时常纵容手下胡作非为,就是老奴自己也依仗着是在皇上身边当差,是宫里的老人了,言行不免放肆不拘,尤其是三日前在街上,更是失态之极,甚至将百姓的性命视若草芥。殊不知,就因为是皇帝身边的人,蒙圣上赏识,授予高官重权,沐皇恩就得担君忧;无法无天、惹是生非,丢的是天家颜面,毁的是朝廷声誉啊!老奴这两日回思过去所作所为,既悲且愧,不仅有负两朝天子对老奴的重托,也对不住王爷与太傅大人对老奴的照拂,实在厚颜来见诸位。一想到今日的和头宴,老奴的双腿就仿佛有千斤之重,故此姗姗来迟!”元炳泰一番话说得诚挚动人,眼角甚至还微带泪花,看上去确是痛定思痛。若非早知元炳泰人老成精,又与端王爷过从甚密,这一席“肺腑之言”的确令人感动。

果然,此语一出,端王爷面色稍霁,抬手命元炳泰起身。上官太傅也笑着说:“人孰无过!元公公若真能闭门自省己过,自察己误,善莫大焉!失了总管和都统的职权,换得清正刚直的新生,难得,难得!”

原来元炳泰如今已不是大内总管兼御前副都统?难怪今日一见再无狂态,一脸失意。金锐与无言心中想到,无言转向上官太傅:“太傅大人,敢问元公公如何失了总管和都统的职权?莫非纯然是因为三日前街上的一点误会么?”

上官欧阳正要答话,端王爷已抢过话头:“误会?无言阁主此言差矣。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闹市冲撞决非偶然为之,平日作威作福成了习惯,才会处处飞扬跋扈。伤及百姓已是万分不该,更何况尊贵如无言阁主几位呢?隔日早朝本王亲自上疏圣上,经上官太傅并一众文武官员合议,皆认为元炳泰此举有亏天家颜面,有违皇上爱民主张,圣裁暂革去元炳泰一切职权,念其劳苦,仍留皇上身边服侍,大内总管一职先由御前都统哥舒兼着。”

端王爷和元炳泰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竟然出面奏请革去元公公的职权?虽然只是暂时,对元炳泰却是不小的打击,莫非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无言不得要领,只觉得事不寻常,越不寻常越要小心背后的危机与阴谋。

接下来的事却更令几人惊讶。元炳泰上前一步,恭敬地对无言说道:“其实当今圣上早闻岸芷汀兰阁大名,无缘一面而已。老奴来之前皇上曾召见老奴,细询岸芷汀兰阁的制式规格,详察阁主的为人品貌,龙心甚为钦慕喜悦,欲加招揽,还望阁主不要推却。”

“哈哈!元公公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来谢罪赔礼,实则是替皇帝觅才选贤呢!只是本王与太傅大人俱是求才若渴之人,相邀数次,怎奈无言阁主清雅孤高,一再拂却我等好意,说到底是我与太傅大人缘浅。元公公今日恐怕难以如愿呢!”端王爷话中不无酸意,与上官欧阳对视一眼,后者脸上也是淡淡的涩然——也是,岸芷汀兰阁势力庞大,下率二十四坊,与龙城、武林、市井等皆有或明或暗之千丝万缕联系,谁人不想拉拢?金锐等人听了心中阵阵不屑:“亏你端王爷也与上官太傅并论,太傅大人确是“求贤若渴”,你恐怕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吧。

元炳泰脸上闪过一丝淡漠的笑容,递上捧在手中的枣红色匣子,“圣上倒似乎很有信心,言道阁主出尘之人,不可与一般俗士相提并论。有道是‘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皇上已经亲封岸芷汀兰阁为‘天下第一阁’,并御笔书信一封,交由老奴面呈阁主,说阁主看后一定会答应。”“天下第一阁”!金口一开,岸芷汀兰阁顿时身价百倍,成为朝廷首肯的龙城第一势力,今后往来行事更是便宜,想要拉拢愈加不易,想到这,端王爷眼中冒出丝丝不忿的精光;上官欧阳却仍是泰然一片,自己本就不是结党营私之辈,结纳无言阁主也只是希望有个忘年交,何况朝廷内外暗潮汹涌,端王爷此人素有野心,手握重兵重权,一人独大长久不利。如今既然圣上亲自招揽,若能成事,岂不美哉?

无言打开匣子,瞥了眼御封的圣旨,又拆开皇上的信函,细阅之下,脸色有几次动容,阅毕,将原物放回匣子,随手放于袖内,笑着说:“君无戏言!既然皇上盛意拳拳,还请元公公回禀皇上,无言代表岸芷汀兰阁多谢皇上好意,愿为龙城添份助力!”元炳泰低眉顺眼地一鞠躬,“老奴替皇上谢过阁主,以后还请阁主多多关照!”端王爷和上官太傅自是向无言道贺一番,真心假意自然只有自己知道。

一顿饭局无险而散。步出端王府时,竟已近黄昏。幻紫流金的霞光中,隐隐透出一片阴翳,仿佛一条七色织锦上染了黛色的墨汁一般。无言与金锐对望一眼,虽然不知“他”在今天这一局局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身为王府的主人,“他”一定不会就此袖手。

无言和金锐都不会忘记:九人斗气时,他连连后退,却一块青砖也没踏碎;双手看似不经意地胡乱挥舞,满地全是被掌缘切割得平整的落叶。这正主,隐藏得可深着呢。真正的杀局和游戏,也许才刚刚开始……


注:1. 芥蓝,又名:白花芥蓝、卷叶菜、格蓝菜、绿叶甘蓝、佛光菜、隔暝仔菜,拉丁文名Brassica capitata,英文名Chinese kale,为十字花科、芸苔属甘蓝类两年生草本植物,原产我国南方,栽培历史悠久,是我国的特产蔬菜之一。芥蓝的菜苔柔嫩、鲜脆、清甜、味鲜美,以肥嫩的花薹和嫩叶供食用,每100克芥蓝新鲜菜苔含水分92~93克,维生素c 51.3~68.8毫克,还有相当多的矿物质,是甘蓝类蔬菜中营养比较丰富的一种蔬菜,可炒食、汤食,或作配菜。芥蓝含纤维素、糖类等。其味甘,性辛,具备利水化痰、解毒祛风、除邪热、解劳乏、清心明目等功效。不过久食芥蓝则有耗人真气的副作用。会抑制性激素的分泌。

2. 窦半城:根据宋人编的《太平广记》,唐德宗时期一个叫窦乂的房地产大亨。这窦是个商业神童,以他的社会关系,走仕途并非难事,但他的偶像是子贡——一个靠经商而“富可敌国”、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富豪。窦13岁那年,他舅舅从安州回乡,带了一车安州特产丝鞋作礼物,大家一哄而上,挑拣自己合意的鞋子。窦站在一旁淡定地看着,等大家都挑好了,他对舅舅说,剩下都给我吧。窦把鞋子拉到集市上卖掉,得了五百钱,小小年纪就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窦用这些钱买了两把铲子挖土种榆树,五年成林卖掉,大赚一笔,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他又用这笔钱投资手工业,制造一种新型燃料“法烛”,赚了个盆满钵溢,拥有了80万钱身家,开始投资房地产。

    窦在长安城南低价买下一块污水横流的闲置土地,雇人填平,盖了20多间店铺,再招商引资,很快形成一个名叫“窦家店”的市场,连波斯人都来租他的铺子做生意,火得一铺难求。有人为了弄到铺面,不惜托关系、走后门,甚至找到皇宫里弄条子,窦乂每天有几千钱的租金进账。窦谙熟“政商之道”,知道商人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更需要政治来撑腰。他听说太尉李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打探到李太尉喜欢打马球,便投其所好,不惜血本买地皮建造,总共花了100万钱,将一个漂亮的马球场送给李晟作健身之用。于是,窦在李晟的保驾护航下,在商业上开疆拓土,不到40岁就成了长安首富,人称“窦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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