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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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居重阳,这是你亲姥爷给你的名,你曾被20岁左右的女人喊过居晶,后来是居倩,你姥爷从你母亲回来捎的话得知后,接着就反感,甚么欠欠的?!欠谁的!你母亲惦量你姥爷那样的神态,心底不怕反而温暖,之后就顺了你姥爷的意,改了这个好名,一个异名。之后有老多人都问你,什么意思?这个重阳,你的家族是望族?不是,你说,你就不再多说了,后来许多事,一些烧火连片的事,是这种望族里的人,带给你的,你就从不再说。

但你也渴望社交,不是社会上必须的,是为纯爱好服务,像文学。你一直望着这种景致,后来发现你越来越喜欢,一屋子人,都不刻意专注穿着,十分简便的打扮,女人灰裤扎着白衬衣,男人留长发的也有,非常散漫,有的坐着,这种坐也很有意思,常常腿半弯,贴上地,那段膝头边,是本书,或是科塔萨尔,或儒林外史,然后弯这种姿势的女人,她干净的头发斜上方,经常有位男士,说近也近,几乎是蹭,给女士带来第二种安全感,不是血亲,没有情侣粘腻,一种相同爱好间罕见的同轨。在窗外的雨天后,在瓷绿氛围中,那种旧式的老窗,八块玻璃,镶得牢,划着漆绿的木头棍,过来个人先看见影的,大多数时间,从这种安逸的玻璃后边,是那种安静的树,渗些奶色,敷层霜,花花着,让人容易想到秋天,深秋,一切静至底,从叶子绵密的黑影,缓释着种音乐,屋里的人有些就得躲了。有时这音乐勾动某人,没报的恩,她想起一年前冬天隔着玻璃,看过去的家人抱手取暖,熏烘烘的亲情,第二年成为空的沙发,有时则单纯就是个小孩,前两小时还有健在的年轻父母,两小时零五分后他的脸变色,他父母都被枪杀,神奇的绿色,使些人回忆。

然后大家可谈可不谈,然而都是文学,座中主首人,他在谈论电影《秋天的马拉松》,因为他发现他想起俄罗斯的作家来。这边有人静听,想掺和就说一字,一点不破坏,这人反而浸深,可谈到拉美的避暑了。贴紧长发女士头顶的男人,并不猥亵,从阵淡木香气里,想想他这周看的好书。

这是你企盼但不可能有的事。

你今年将要到30,你住的屋里有很多淡紫色。首先,那櫖门的紫色最正,每回能有幸参观你屋的人,都说这让他们想到一些好事,亲身经历,但有巨大遗憾,不知原因,总是最终留下美好异象,不易描摩之景,在他看到这紫色之时,倒钦佩起来,很容易就规避开的,不是亲情的疏忽,而是想象中的大结局。

这门的上半部抠了两个方块,陷下了,中部抠成长方形,也陷下了,底下是比方块长点的方块,这门的合页顶着这屋的墙角线。这屋结束。你在进门不远就放了张棕桌,摆了个白盘,上边有个蓝瓶,什么都没装,凸肚高脚圆嘴,显得很安静,地板是深紫色,猛一看是黑地,纹路不清晰,门最后一节折页下,常年是你养的那只瘦猫,白天是白色,光线到了傍晚,变成银灰,你母亲说要不就丢了吧,太瘦,还不如你墙上画里的猫好看,你舍不得,你妈最疼你,也就不说什么,每天还是等你工作不在家,偷多喂它点香肠,肥它。

这幅画叫《秋日是》。你不知道它为什么还要这个是,你平时都想不起来,有一天下大雨,第二天晴开,果然一幅秋天在了天上,盈盈的蓝,有时你就看到一朵圆云,非常圆,削了边,跟你走,你很感谢,接着就想到你家里每天等着你回家的画,虚活活,刚被雨水洗干净的蓝天,就要掉下来了!绿草隔了桩带子,白汽流,但是转眼就被渗,蓝色透进来,牵狗女人很留恋那棵树,干枝哑巴,带着秋天的帽子看冬天的树。

你说画下轻紫色的墙木,让你想紫薇阁,那个很难回来的房子。

所以你执意漆成了全紫,每个看完你这间卧室的人都最后这样肯定。

其实,大家不知道这是居重阳母亲的意见。

一开始,母亲把三层楼的整个二层,给了居重阳,母亲总在想,居重阳也总说,在二楼看出去,有段小河,是她平常走在外头看不全的景。居重阳第一次见这楼,参观完,就又走上了二楼,站在块静静的玻璃后,看着河景忘记该回家,提前收拾好上一个屋好过来住。母亲都看见了,再来这楼的第二次,居重阳发现,她的床,她的五个书柜,养透明小鱼的缸子,都安排在二楼。

第一天黄昏,居重阳在这窗后安静吃饭,母亲留在底层,不时上来,问添不添点“木耳”,都是刚在海边打捞上来的。

这种海菜发蚀绿,其实是裙带菜,有时黄昏光线好,在碗边就多一层,裙带菜壮了,居重阳往那碗一梢眼,她的镜子在后边,椭圆镜子和沉光,把海菜拉宽,她就朝后搁搁,镜子后边就是那人了。

母亲亲手给居重阳缝了个布人,男的。

居重阳母亲缝前,好几天都问居重阳,你喜欢蓝色么?居重阳那时都在班上,她就浅说,啊行,你看着好就好,但居重阳根本不知她母亲在说什么。后来分别在一个雨天,一星期下雨后,坐在非常安静的一楼餐厅,母亲郑重其事地,两只眼睛露得几十年不见的光,一字一字说,你看那种翠蓝是不是不好啊。什么样的翠。居重阳嚼着菜根,有了点不解,她真怕母亲就此得上痴病。眼中不再像小孩子,换了微倦容,她母亲一看就明白了,自己点着头,嗯是了,你别怕,怕什么,我没痴呆。我想给你做个娃娃。

居重阳的筷子掉下一根,笑出一声,啊?

大约花费十天,母亲口中的大人,能倚住墙站着了。

他上半部分用了种翠,翠到边发洗白,牛仔裤穿旧的感觉,领子随意窝到两边,就卷起来了,袖口也像干体力活,粘撮着,套进条藏蓝老式被带裤,深蓝,一下子严谨了,她母亲最后给他戴了个草帽子,有个棱型花边,守在半头顶,眼睛她母亲做成了碧蓝,很吃惊的样,嘴又大,几乎朝下两边地拽,鼻子就更得长,头发被帽子压着,乱了,里出外裂,下身和头脸,状态不一致,居重阳第一次见到他,是个下午,那天没会,回来早,进门前朝二楼习惯地望高,有了个男人,背影悲伤。

进门以后,听母亲说他叫石先生。他就叫石先生。居重阳紧了半天的心瞬间释空,一下子笑了,拥上有小娃娃脸的母亲,怀里俩人笑得像俩个孩子,都不老,刚刚美丽,没有枯败。

石先生是居重阳看上的影界第200号人物,她说她不改了,她母亲不相信地问会么?她就实说嗯不改了,年龄,经历都到了。

居重阳那天吃完半叶西瓜,天还很亮,哟这是夏天么?居重阳感到秋天的凉爽。稍微带点惧怕,请石先生还是靠着窗墙,没让上她跟前。夜时,居重阳起夜,迷糊间略微看到月亮地,石先生的人,从不害怕,大大方方地裸着去,裸着回来,照旧倒半杯水,喝下,躺下了。

这周周末,居重阳瞒好母亲说,她要上小商品市场看看,你不是想要个小锅,那种出差方便的瓷白的,等秋深了好一起离开这城,到海边么。母亲在二楼目送居重阳时,她看到石先生也在,但手不能像母亲,每天亲切地抬高放下,手一直冲斜下,她遗憾着没记母亲说这是为何。

进了批发市场,她其实什么也没看,就单找有玩偶的店,却没发现有整人售卖,最后忍不住,摸棱了几只大熊手后,得到几眼侧目,她不过就是问了问,这里就没有人物造型的?

有一个中年女人,先是从上边看了居重阳那段薄领,蕾丝纱,接着眸子滚得快,喷着地面一口汽,没有。

一个少女,特地转到居重阳这边的熊阵,这也不行么?她手美,纤纤着边看居重阳,走得慢,熊的细毛一萎,指尖过去,不也很有安全感?是,是呀,是,是也很大,居重阳就没看她,做错事样随笑随退出店子。

有个婚铺,大红大绿的,居重阳意外地耽搁了,反应过来低头摸布兜里手机,12点过了,回去跟母亲说没有那种锅,出差时反正天凉,什么样的都能接受了。母亲哦哦地上楼,她给她又做好了床薄被,居重阳在二楼拐弯,看见也是翠蓝,荧荧着就消失了脚步,居重阳提着耳朵,听母亲先去床边,细沙沙地,就铺好,还是最后站在窗边时间最长。

母亲下来,居重阳还在桌边,感觉一切都正好,其母亲也就走下来到地砖,就像再次重逢一样。

通常,晚上有时间了,居重阳就不下来,她母亲就在三楼卧室,看《半生缘》,夏天最闷时候,居重阳以前,是和母亲一起,一人一座,前后摆位,看山,西窗户那边,有座野山,她母亲有次看见暑末月亮,突然在片静谧中,像遇袭一般,警惕着悄悄说,哎重阳?你看……那不是个人吧。

一张在熔炉里烧了的纸,红凉凉的,躲着山这边,削个边埋到山脊,以为是上山寻蝉人,半裸的重阳和母亲,山那边的月亮,慢脱脱地升起来,烧一小片松针子,凉圆脸儿让母亲放了心,居重阳不论以后,现在,都不去那个阳台。

她就守着石先生,能坐老长时间。

居重阳有种心思,母亲一针一线,把一些感情,都缝在里头,她要老请石先生把门,母亲也一定不高兴,再说她还想加深了解,这么一整人的娃娃,站那,光站着,就总让她遐想,他是个真人。

有时是暴雨,后边接着上云,那种厚的,从来不走动,定在原地,既远更近,雪白棉花,7点半的天,湖底蓝,裹着松香的空气,从窗子孔呼地进来,她看着动了,石先生一撮压帽子最实的耳发,她帮他抬抬,往耳后塞塞。

他身上的蓝变色,石先生眼睛更加清,他完全看着居重阳,重阳就想,母亲的意思,那个真正的石先生,一米八四的石先生,他的眼是棕色,母亲是想让她一半忘了他,不全惦记。

居重阳克己,工作不拖,有时回来实在太晚,领导多分给她干,回家母亲累了,先躺了,她摄手摄脚上楼,吃完盘饭,什么都不想的坐床上,拿本书,一两行后想到石先生,他也呆了一整天,但他不能像母亲,她给不识字的石先生,小声地念诗。

就有一回,她看到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念的过程想起些事,还是母亲,和第二句停顿长了,因为她没看到海,看见棵成年之中的树,香椿,在高处的风里,披开蜈蚣叶,绿意浓重,深蓝的天,才是夏天6点,年少的重阳,看到有风,老钻香椿最密的叶子,一下子就都撒开,什么都扔掉,未开芽的小叶,快枯败的老叶,踫到风,都忘了,甩开甩开。

给小重阳不小的启示。

现在的重阳,尽可能地惦量,那个在夏天的一屋人,夏天要结束,树后是母亲,她在碗上笑,一句话功夫,端起她提议的脆黄瓜,俩人都觉得那天挺好。念完水,居重阳闭实嘴,以防眼中泪,最后成功了,她冲石先生点着头,深深点着头,石先生也都听进去了。

她母亲常劝,不要光顾工作工作,周末也不要老呆家,河景没有人景好,居重阳常找找附近,有没有母亲口中的地方,都是酒馆一类,她不喜欢书店,走过家大型书店,过3个冷铺,就是家微型酒吧。

这里有的是灯光。

有些小球球,漆成五色,挂在天花板下,一个发蓝光的大镭射灯,安在中央吧台,居重阳躲开,这家店怪得有趣,它是在屋里,给人感觉在户外,居重阳常坐一张桌后,从这里对看,奇异的野餐氛围,一大长段夜色,在绿皮火车后流动,很静,很黑,那些球发彩光,不盛,渲染,更像火车,后来重阳才发现是错觉,不过是玻璃开大了点,在她桌对面,又架了个拉墙,半阻,人出幻觉,就总在室外的了,但是以后重阳看多,发觉这一切都是错觉,连那块无止境的长玻璃,也给人明白在室内。

她就只在这桌周围观察了。

第一次在桌边,那种悠闲的高脚椅子,左右近边,情侣对对,居重阳就来到地面,那种小球映了紫光,碧霞光子乱窜,她从板子上找到那个绿球,手摸着桌面,找那杯甜果干酒,接到了,眼才低到地面,刚有人擦的地板太湿,一匹水汽中,映出两张美妙的脸,她越看越觉得眼熟,最后惊着一下,太像石先生了,她在这里才又想到家里,还有个石先生。

往后许多次,她都点这种果酒,涩涩的里边,都是这种人的记忆,她就闭着眼喝掉剩下的,回来母亲常问的话里,就没再听居重阳喜鹊似的简介了。

记不得第几个周天,居重阳把石先生带去,一道点了俩个菜,坐在那个有球球的酒馆,小半天才回来。

也没有人格外注意。她就胆子大起来,居重阳那天穿的随便了,海军衫子,石先生换了套黑白配,扎了个领结,小碎花式,辨不了图案,她请他坐在她右胁弯,刚一贴椅面,石先生非但没滑下去,屁股实在,腰也牢靠,居重阳甚至感慰,就差落泪,服务生来到,一看接着就笑,一路听着菜名重重点头,居重阳很感激着。

这盘菜就只是蒸蛋烧牛肉饼子,今天居重阳因为石先生,要了个高杯子,男子气象,里边是熟啤。

只有一人站在身后,那个吧台经理么?以前都是正面朝重阳,今天他这样居重阳倒感激。

倒是石先生让居重阳意外了,他变得更加惊讶,并一直持续,首先他的眼变棕,嘴竟张大,露出2排雪白大号牙齿,但是他的手依旧允许居重阳摁实,这次好像是左边的大手,居重阳从吃菜开始,到结束晚宴,都有只温暖的手等着。

很熟悉。

那天在梦里,石先生生气,人虽在窗前,脸朝窗外,居重阳醒过来,先看的石先生,他脸还朝着重阳这边。

又是周末,居重阳遇上雨天,还是请石先生入室,一个乱纹旅行箱,折三折,胳膊横过来,腰窝下去,请石先生头低一低,卡巴就能关好,她这回走条花道,也不是全花,夏天了,就剩下紫荆,在春天有垂丝海棠后,一片细草,不再光辉,原先是个粉房子,现在是咸鱼,丰满变瘪了,一些小细铁丝挂在枝头,爆烈着烟花,像裙带菜,紫的裙菜。

有段地,沥青铺时没整好,波浪样,居重阳领着石先生,几次她都笑出来,石先生呆在黑底繁花里,一点不吱声。她骑车时能减速,能站起来,但这只能走,躲不过的,她挑了浪底,石先生还在浪尖,最后显得很欢快,石先生也高兴起来,那包就差有个翅膀,几乎不着地。

这是家咖啡店,居重阳以为亲民,一到店门就后悔,门上张贴纸:新进的咖啡机,是从意大利订来,叫妈咪牌。他不是炫,好心指明一杯10元,42000呢,旁边他亲手画个附器,居重阳不懂,磨豆还是专门过滤的,8000多,外表华丽,笔法简洁,一目了然。

居重阳还是进去了。

店里就不是这样,老板亲自磨豆,就用的那机子,她都看着,看了一会,才拉箱进小堂,居重阳选择冲门口,有风过来,这里就是个吧台简桌,一长溜,和堂内对坐桌截然相反,他们只看她后身,石先生后边。

她今天为石先生买了衬衣,翠蓝的,有花纹了,一些斜十字碎小格,中央有棱,袖口方的,舒开,石先生这样两只手摊平,连胳膊,俩支,都添兴地举高,能架餐桌,居重阳也为石先生,挂了根银链,一种水波,动就塌,放亮光。

石先生刚坐正,外边忽的暴雨,成匹成匹的布,酷刷酷刷,从天而降,她没回头看,觉听下去性感,滂沱恣肆,太痛快了,这屋以外和她隔着,往后想的就到那段波,现在成水了,漫坡大水,哗哗哗哗,都冲那里,一直冲,见着敌人样地冲,渡过去,和其他的街不同,外表不同,质地也不同,那就遭天谴,有情大雨来浇,浇透,涮实,和其他路不同,刹那存水,就在窝,在折,一会雨就走没,水慢慢渗到地表,地里,往后就和其他街没两样。

是老板亲自上的菜,也许只对居重阳,人声随菜碟,居重阳听见这是种关怀,哟。她听出后边还可有话,也抬起眼,很善良,那个老板站着,比石先生略高一点,手中阔盘子还在手,不准备放下,看了居重阳,很善,非常关心,这是你做的……

啊,呵呵啊,啊!最后她肯定。

老板放到石先生面前,一种酥肉,配上素鸡,放在重阳跟前,是碟混肉饭,小蘑菇丁,小绿菜叶子,碎的亮香肠,有撮紫黑裙带菜,浇一钵子酱油。两杯可乐,那个瓶摆在石先生左臂弯。

哎他眼睛怎么是蓝的?

哦……居重阳很受惊,简直有点惊着,她也十分认真地察量石先生,今天石先生心情好,两个瞳仁掉到下睑,痴看着盘菜,比那天多了圈嘴胡。

哎?他头发……这时居重阳还没答上边话,才发现帽子,那个帽子,出门时忘记给石先生戴在头上,石先生倒没怪她。

一路跟着,憋着,不喘大气,巅波流离,居重阳在那段街又待了一会,直到不见对桌老板。

后来一周,三周,居重阳都没空,一家社交场所没去坐。

在九月时,她做的梦里,和石先生居然到了游乐场,都很长,她努力着记下最真的那次。是个娃娃机,但柜顶也贴着全家福,净男人和小孩,有在怀的,单独站的,加油站边,洗碗漕口,都兴高采烈,居重阳没看见。娃娃机很奇怪,没什么好奖,围着个逼真米老鼠的,是各种各样型号的刮胡机,她很下意识,审了审石先生,石先生还是惊讶着,圈胡紧接长鼻根,他坐在一口钟内,蓝棉衣,还有那天下暴雨戴的,一根蓝领带,耀眼无比。她又给他摘下来了,那个帽子,这样,石先生顶着头乱发,表情吃惊,坐在柜前,其实不自在。

那后边,居重阳身后更怪异,一架铁梯子,顶着房顶,居重阳一梦惊醒,是不是该改变了?

这年夏天奇热,有一个礼拜天天40度,居重阳骑车,经过一路高槐树,十几堆月季,剩下就是些参天柏子,200里后是她那家公司。这年用的电扇,还是她姥姥那家带来的,就搬这次家前,卖掉个小方扇,用了8年,和她母亲在上个租屋买的。

到这年这台旧方扇突然害哑,吭哧吭哧,地接线,和个闷罐火车样沉,居重阳还有个文学大赛未结,说是得奖就论千的,2333元,她撺掇她母亲,先支点存款,买个立式,她母亲也不是不让,怕再搬这次家雇两车皮,到那一千多公里外的海边,花费不值。最后其母亲也没能说上点什么,居重阳告诉她这周六她就去。

去大润发是第二次的事,居重阳先到义乌小商场,想着能省则省,但更记得要名牌,热火里她就转,有黑电扇,有酒红电扇,都是杂牌子,她一边不住擦脸汗,边收上店主不解神色,这种东西都这样。就哦哦地再转下家。

有个男铺主,用湿碎的纸巾,也在不住擦汗,居重阳看到就停了停,光看看他,那张红脸,那下巴颏子上粘着一丝儿的纸儿,想笑,就多站了站,哦那个,哪个?那个——他从电扇坟里往外迈,边擦汗,她又想憋但也笑,看着他爬,他出来这边,指夹在第2个段位,一立深红扇子,有不是名牌的么,她又嫌贵了,他就说,这是,哦这是骆驼啊?接着她实在忍不了,笑说,他憋紧,啊对!是那个骆驼。

往下她记着这个男人,走出义乌。在第二家大润发看中个,什么都确认好也是杂牌子,电扇这种都这样,她哦哦答应,原来根本不用她亲自带,她还从家特地拿来粗绳子,堆在她棕布兜,店员两次确认楼号,她又记不全,在手机上打电话,所有铃声后,没有人声,起先居重阳以为母亲歇㫾,十几通后,两名店员围成半扇,她坐把椅子,和地面隔寸数长木板,四双眼盯着她,她觉得隔世,她开始担心,什么都上来,姥姥的死,人的重病,突然而然,出门前要不怎么就骂了她句,她说唉你该带都带了么,别人永不知道的1000遍叮咛,前天她因件事说她早着呢,讲不定要活到周汝昌……什么都上来了,无依无靠,无凭无据,什么都上来了。

匆匆留名,匆匆告别,她匆匆回家,穿行在人群,再留恋一周一次聚会,再看笑脸都是幻觉,隔着无声耳鸣,她陆续在门边瞧见在吃鸡的小伙子,谁啊,这是?怎么这样狠心!万个人呼呼涌进来,她心脏提,脚怎么就总轻,棉花啊都是棉花,这就要一个人了……啊……这样快啊……啊?那才不过是6年……7年?就这样狠么啊?又剩下我一个了,啊?要先……联系街道,报丧,和上次一样,但是我一人,怎么办,天怎么这么高?亮得闪眼……这么冷啊,外边大太阳,我怎么这么冷,一人那年是一万……我然后就秋后再走,一个人离开这,哪里……哪!那……我就真一个人了。

往后见的人是幻觉,幻觉,小姑娘,笑人,男的,老的,都拖家带口,她又听到6年前那种可怕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天地间豁然地不对,拉开光线,就那么亮,垮辟地下来!然后她一个人,穿越喜笑颜开的人,开出条独路,然后就什么都一个人了。

居重阳想着要在这待一整下午,吃个肉卷,嚼辣海带丝,她为这等一周,再不喝他杯拿铁,上次能便宜一块,她要一罐儿黑米粥,杏仁,核桃,葡干,糯米,白米,黑米……什么都没有了,她这周不允许看其他人,顶着过午2点半辣太阳,得回家。

原路回来。一路苍柏,一路月季,一路槐树,过去有几坡,她是要下来推,身上这劲头她根本不想要,载着她飞奔。水不必喝,脚哪敢停,一头驴,呲牙咧嘴,呲牙咧嘴。到第一高坡她决定认命,重复那个事,得到街道,再经历次补偿,然后到那段铁路桥她想,是不是待会就接到电话?她实是没听见的一场作剧……

轮番上演,心脏在哪呢?试不出咚咚,过了2坡,最长最艰巨的3坡以后,她想哭,心底凉透,锥心刺骨,泣完的血尝不到腥,她长得不孬,命这个样儿……下坡,她不再使力,她再想如果没选择这天,非要买这台电扇,她走前洗菜抱怨,唉孩子!你要在路上实在不行,就回来……啊!天太……热了。这么明显怪绝的样,她再怨自己眼拙都是命!她做过她认为对不住她的事,至亲死后,她对抗家族可怕命运的每次努力,她或是插科的笑,或掺进她认知局限性,造成她新一轮捍卫生命的持重,这些她自己知道的不易,想原谅也得到那边了。

这样走完长路猛坡,在烈日中,听到东京爱情故事前奏,像有数,她没感到从她胸腔有泪,热和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的街,接了电话,所有的树都听见一种号淘大哭。

居重阳继续骑车,难免想刚才,对街口那个下车男人,到花丛中撒尿,是听见她不顾人的哭了,怨愤,荒诞,挽回,生死之间只是泪,没有一个人看见,居重阳震天地哭,喊回那位至亲样,没有人听见,告慰老天爷,她在明晃晃白天,在街树中,行车外,双手合十,一直冲青天,点头致意致歉!有人发现,他是来撒尿的。

居重阳又能到家看到母亲了,收好狂泪,骑着,有风吹,脸泡在火中,一股意儿,从居重阳胸腔发出刚才的,瀑布般的泪喊,迎着夏天风,满眼绿树,高太阳,居重阳张着大嘴,哭。

以前史航说看个日本动画,羡慕能迎风大哭的人,该哭则哭,那不是憋,不是憋。

哭完控制,脚下在奔,风停还哭,脚下在奔,风又大,埋住喊,大哭,继续裂嘴,脚下奔,奔,一个女人擦身就过去,电动车上头稳,一个胖男孩子被哥驼,车后斗上发现了,风吹开她帽子,她下车捡,等下个红灯,朝这看,居重阳已经完全控制。

居重阳不是不想,世上最亲的人,已经离开6年之久,想透了也不做梦,最近梦里她都不理她,饭前工作前健身前出门前都告诉她声,她在相片里还是初夏。

晚上才想到石先生,什么时候把他请到被窝里,换上了灰秋衣,居重阳盖的被子是斑马纹。石先生的舌头伸出来了,嫩粉色,眼睛还在吃惊,居重阳的身子,让石先生的一整个左全臂不见,这样,石先生就是抱着居重阳,半抱。

开着灯没关,居重阳早早闭上眼,什么都不允许想,软软的,她闻到一种异香,像药皂,猛地睁了眼,眼前都是石先生,一段厚密的睫毛,黑色,石先生的舌头她想,明天再央求母亲,在家缝一缝,有一小会她想伸动手,够一够石先生,哪呢?那截长胳膊,壮实的胳膊,要不就光摸他圆的下巴,石先生又会迷人地低头,什么都懂但不说,不用看居重阳的搂着她,半身。

那个电扇第二天过午,早了一天送到。

十月了。

但是天还热,路上,开始掉种小灯笼,旧荷包样,里边是种,居重阳有回坐了趟车,下来正是那家秋日学院,一条绿化带里净灯笼,石榴颜色,亮皮黄里喷红,她往前看,是灯笼,往后一大片。

有家泳池,开在楼里,到秋整日发着动态,居重阳都看,

有一天很晚,她刷到一群小伙,都默默地擦,衣箱门大开,都长腿高腰,很瘦的,居重阳笑,利索着够这够那,再不是以前,关闭前愁容上脸,笑得实,甜甜地回头,这时石先生脖上,有了个灰色布的,橡胶胎。

为此她把她母亲也叫上。

石先生一到门口,嘴闭上了,居重阳为他特地,添了件纱的衣服,罩上里边秋衣,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小孩子跑,吱吱吱,抽奖的,棒——一声,吓了居重阳回头找,他砸中颗金蛋,忽地上去些碎花条,屋里瞬间狂欢节,有几辆小车,新山地,傍着矮人儿,从那头到脚边,居重阳母亲不用躲,一退就过一辆,那辆抽准扎煞开的臂弯,呼——钻过去,居重阳保着母亲,保先生,石先生显得很重。

她们到的顶楼,那有个半大露台,接满阳光,有櫖墙,刷成奶绿,隔开那边,这边就不大,出楼前支檐头,瓦片梢影,只遮绿墙前桌,那最后一个坐椅,她母亲就坐在那,从檐下到楼边,地面都是碎花石,上边突然误撒了酱,浅浅驳驳,直到这边楼的悬崖,整个露台最显眼,就是汪蓝池水,居重阳母亲坐前,就有两个中年发福女士,后来他们仨,都在看着石先生和居重阳。

玩得真放开了,居重阳母亲在后,简直有点不信,这是她常看河景的人儿,她还穿着河景前,留下记忆的布白袍,袍边有花,但不吸水,抱着稳重的石先生,泡到河水里,一下子的,袍都涨上来,巨大花苞埋了石先生,俩位女士发出咕咕笑声,母亲倒不气,等着看重阳,她带着石先生,一憋气下去了。

溶溶绿水,石先生裹着灰色轮胎,很欣慰,居重阳伸开胳膊,请了石先生,从她腹部,掏出来,她又听到刚入水时,一种泡声,咕——咕——就没了,出身的石先生,眼睛收缝,滑开,居重阳和石先生,隔绿水,闻见藻咮,喷出些泡,这天晚上,居重阳十分肯定,那不是水,石先生的眼就是动了,细长,老看她。

当大家都接到请柬时,谁也不意外,这才是居重阳。我和石先生,兹定于2023年2月24号这天,结婚。

没有正式二字。

婚礼上请来人不多,十个,都是居重阳单位上的女客,没有男人。

居重阳选的白纱,胸前镶颗逼真海星,头先在店里,她一再嘱咐,海星要让她想起件事,那还是和母亲,在她生前,一次海之行的告别,退房了让她闻了个臭海星,居重阳从此年年记她母亲,像个小孩儿,丢了脸儿马上朝窗外吸气,往后几年,她就听不到她咯咯笑个不停的声音。

居重阳在婚礼上,为石先生擦泪,她选择他左边,她刚一蹭脸,他舌头不争气,有小孩以为要吹弹球游戏,吶呐呐地狂笑,那个粉玩意,从卷打到平,最后晾在圈胡外边。

居重阳还是哭了,她的手能被放在两只大手间,石先生能站着,能手臂一齐儿往这伸,这边没有旁人,就是居重阳这个孩子。她从这时开始听见些声音,不是狂呼,就是石先生,她开始听到了。

入宴前发生件小事,石先生往深,右手坚定开,搭在那个乡绣桌,妥妥蓝凤凰花,一把子鲜玫瑰,压着张黄纸,居重阳不出声,很郑重,跟着石先生,大家都开始屏息凝气,也没发觉那能有什么,一会石先生身后,就有带孩子的开始不耐烦,渐渐失却仪表,站着就东倒西歪开来,居重阳也不管,她就是听见石先生,他在训话,一种无声谴责,居重阳开始受到悲,开始震憾,不是感动,是久愧,满屋里人,只有两个人知道,能看见。居重阳和母亲。因此大家又有点想讥笑,憋出些怪音,居重阳深刻地低头,听取石先生,这个只刚从她生命中,来了一年的人,领着她,才可终见了,六年之久未谋面的母亲。

母亲!

跳舞时,她掐着石先生高腰,抓他左腋下,抬高他右手,直直的,像架梯,居重阳美美地,找到一个大的房子,再不会坍塌,再不能烂尾,不会先她而去,他有一米八四呢,牢靠着呢。

夜晚,她在那个河景前,和石先生洗鸳鸯浴,先生穿着衣服,手解脱,放在浴缸边沿,重阳这边是墙花,他那边一望就是炊烟,河那边才有人。

把玫瑰掰碎,撒一床,和先生入洞房。

一年以后,居重阳有了小先生,石先生就和居重阳,挺了大肚子,留下张纪念照。

石先生歪过来了,身子初次不直,他护重阳,居重阳的大肚,装在落踝的豹皮裙中,有段光,从先生脚下垂直,后来重阳说,她就在这一刹那,觉得人就在那种难得聚会中,一帮人散坐,聊文学,她也坐着。

小孩子出生以后,先生常在穿格子衫,大蓝格子,三人抱着小孩,到过简餐厅,吃烤鸭子,到桑拿房,接过水。

先生说那间屋,可以不必都再是紫色,居重阳点头答应。

居重阳给小先生起的名,听说叫石兆琪,起先先生压根不乐意,重了,居重阳最后说服了先生,是居重阳最终说服的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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