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金流量表和资产负债表之间来回跳跃了一个下午之后,雅弦走出教室去吃饭。天上布满了鱼鳞状的云,由于夜幕将至而变成灰褐色,西天的一抹金黄倔强地存在着,虽然十分钟之后它就将彻底地融化在黑暗里。
街上有带孩子散步的母亲、牵手嬉笑的情侣和开始摆地摊的大叔,她面无表情走在凉风里,感觉自己成为了披着隐身斗篷的旁观者。年轻人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悲伤,正如一朵花对自己不能在春天开放而感到的委屈。
突然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宜光。她知道如果按下接听键会发生什么,宜光会问她有没有吃饭,学习得累不累,会吊着嗓子喊她宝宝,最后在一个虚拟的亲吻中结束。然后她按下那个键,让想象中的一切成为了现实。
生活真的就是这样吗?她挂了电话,想起父母。由于工作的原因,他们长期分居。每晚一个电话,像新闻联播般雷打不动。她在旁边听着,天气和吃饭是两个永恒的主题,平淡如嚼过的口香糖。
她依然走着,回想着单薄的过去。在乡下度过童年后,她被父母送到市里读初中。寝室里其他人不喜欢她的沉默寡言,恶作剧地在她的衣橱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这就是初次离家后的陌生世界给她的见面礼。她打了盆水,将污迹擦去,并没有告诉父母。然而时隔多年,那些脚印依然踩在她的心上。
高中时她认识了宜光,学校有名的捣乱分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几个小混混正勾肩搭背地说笑,雅弦走过他们面前,不经意瞥见宜光注视她的目光。她急忙把视线移向别处,加快脚步走了。宜光知道雅弦,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好学生,如果有人和她说话,她会礼貌地应答。但她始终保持着戒备,黑色的眸子倒映着一片寒潭。没过多久,宜光就找了个借口认识了雅弦,靠着软磨硬泡,他担起了送雅弦上下学的任务。班上的同学眼珠子快掉下来了,谁能没想到他们会在一起,这正如赤道和北极在一起那么荒谬。
雅弦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接受宜光,他逃课,翻墙溜去网吧,在厕所扔爆竹,临近考试便刻苦地准备小抄。站在一个乖学生的角度,这些事毫无例外大错特错。然而他做这些事是出于青春期过多的精力和还没有被世事碾碎的生猛,也许正是这种未被禁锢的自由,敲碎了她竭力保持的面具,让她感觉到了呼吸的畅快。
该来的总是会来,五月底的一天,宜光把她拉进一个小旅馆。雅弦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风把广玉兰的叶子吹得哗啦哗啦的响。宜光搂过她的肩,用鼻子蹭她的脸,她痒得哈哈笑,突然感觉他的嘴唇贴了上来,一股烟味。她有些厌恶,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宜光伸出舌头,探索着她的嘴巴,而她只是被动地承受着。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并不爱宜光,只是爱一种疯狂的可能性。然而宜光情难自禁,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男生。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想着,可是很快发现自己对这一点并不关心。于是她任由宜光扯下她的衣物,躺在床上如同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他目光狂热,一个使劲。疼!雅弦叫出声来,撕裂感如刀子般切割者她。疼!太好了,我还有感觉。
宜光一鼓作气进入了她,最初的疼痛稍有减轻,一股舒适感从小腹处蔓延。她好像漂浮在太空之中,宜光就在身边,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亲切。突然,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击中了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她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宜光:“我爱你。”“我也爱你。”宜光温柔地回应。
走出小旅馆,雅弦恍若隔世。最初接吻时的烟味挥散不去,那句“我爱你”也在耳畔。她无法明白自己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三番两次改变了对宜光的感觉,却开始感知到了感情的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