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散步吧?
开什么玩笑,现在快十点半了,还出去?
你以前不是常常十点多去公园散步的吗?我被你同化了,你得陪我走。
我已经好久不去了耶!为什么要陪你去?
你现在被我招安了耶。我笑着挽起他的手,按掉开关,朝楼下走去。
外面凉风习习,星光点点,店铺都打烊了,街道一下子变得空阔起来,静谧中享受凡俗的乐趣。
花坛里的两棵小树苗从我们家搬来后栽下,分列两侧,隔着老远的距离。栽下时完全不同造型,一高一矮,一枝叶茂盛,一枯伶消瘦,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不仅长得形似,各自枝繁叶茂,而且神似,带着不屈的倔强和顽皮,枝桠交叉,缠绕在一起,窜到五层楼那么高。奇怪的是园丁常拿着大剪刀修饰,好不容易把它们分剪开,过不久,新长的枝桠又在空中牵手。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很熟悉?无论是人还是物在一起久了之后,气息相互渗透,许多的行为模式不知不觉朝对方的样子靠近。
求学期间,和老弟假期里消磨时间的方式是下象棋,一早起来就摆开楚河汉界厮杀到太阳落山。常常忘了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偏偏沉醉其中,仿佛是真的战场,风云变幻无常,铁蹄踏疆扩土,杀得心烦气躁……有时输了甚至会掀翻棋盘,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和他下棋。他也指天咒地“再和你下棋就不是人!”哪知誓言尚在耳畔,泪水还未风干,第二天照旧摆开棋盘大战三百回合。我问他“你不是赌咒再和我下棋就不是人了吗?”他腆着脸皮呵呵一笑:“是啊,不是人,是神仙嘛!”
如此厮杀一个暑假竟不觉腻烦。此后和不少人下过棋,再也难找到又辛又辣的下棋方式。我知道是我被他同化,他被我招安。看似鸡飞狗跳的相处模式,却是带着烟火味的场面,别后好怀念这种日子,可惜各自成家立业后,不复再现。
年岁逐增,越来越听从内心的召唤,衣服喜欢棉麻,吃食喜欢清淡,交友喜欢性情相投,性情不一致的连表面的寒暄都懒得应付。
有次体检时,碰到一个老朋友,我们从体检开始时人满为患聊到整个医院人去楼空,最后还难分难舍,又找了家咖啡馆继续闲聊。分享小秘密,吐槽各种怪现象,有多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倾吐心声了?临别我给她开书目,她劝我坚持每日步行一小时。我竟然真的改变千年老龟静坐不动的写作方式,边步行边思考,为健康储蓄能量,大大提升工作效率。而她则过段时间就会和我交流读书心得,进而喜欢阅读经典作品,对人生的看法变得宽容而积极。
周围人惊诧于我俩的变化,殊不知我已被她同化,她亦被我招安。
生活中这种互相同化,彼此招安的事例比比皆是。古人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也。
鹿木乡有一盲人,衰弱暮年,丈夫去世。儿女为了照顾她的晚年生活,雇了大山里一男保姆照顾她。这一男保姆只因生活贫穷一直娶不到老婆,打着光棍,为混口饭吃出来做伺候人的工作,他对盲妇悉心照顾。盲妇的儿媳嫌弃婆婆是个累赘,生活中讽刺挖苦,尽露厌恶之色。光棍同情盲妇,征得盲妇女儿同意,把盲妇带回山中老家,当宝一样呵护。两颗尝尽世态炎凉的心逐渐靠近取暖,最后走在一起。起初村人很不看好他们的结合,认为只是一段露水姻缘,见不得阳光。哪想到他们的真情演绎到生命的尽头,感动村民。每隔一段时间男人牵着盲妇的手,下山采购,然后彼此搀扶着走向山上那一个人的村庄,神态安然满足。前段时间男人患癌病危,反过来盲妇照顾男人,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盲妇在夕阳中摸索着擦洗男人的身体,是天地间最美的画面。
“对不起,我没能死在你的后头,反而拖累了你。”男人一声未竟心愿的叹息,令多少俗世男女动容。盲妇伸手捂住男人嘴巴,泣不成声。他们在“同化”和“招安”中守护着凄美的幸福。
我很多次涌出带上相机探访一下这对苦命鸳鸯的念头,但最终恐惊扰了他们而作罢,幸福不需围观!唯在心里默默祝福,希望这种幸福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生活幸不幸福,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与旁人何关?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青年作家LY辞掉县城电力局的正式编制北漂时,父亲跟她决裂:你走后,这个家就家毁人亡!只有LY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些东西别的城市给不了,只有北京才能给,比如狂热的梦想。
人与人之间,或者物与物之间,或者人与物之间,如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被你同化,你被我招安”,何尝不是一种亲昵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