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速路上的一排排灰绿色的树呼啸而过，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昏昏欲睡，渐渐有了云聚拢在一起，云层缝隙漏出的光亮慢慢收敛了起来。我看见窗外的一切都灰蒙蒙的。

侧过头来看见握着方向盘的他，深情严肃眼神却有些飘忽。

“你还好吗”我轻声询问。

他转过头来，直视着我带着睡意的眸，露出有一丝恍惚和疲惫的笑容。

“啊你前面——”我尖叫……

眼看着前方一辆大货车突然间高速冲了过来……

2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感觉额头的汗在往下滑落，眼角又有泪水残留。

“又做噩梦啦？”坐在我身边的乔安抚地揉揉我的头发，我把头埋在了手里，觉得某根神经在隐隐作痛。

这个梦，为什么做了一遍又一遍？我无解，只好去厕所用冷水洗把脸。

我盯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眼睛略带血丝的自己，想着如果这时你在，会不会心疼地把我搂到怀里呢。很需要一个拥抱，可是我现在能拥抱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我忍不住掏出手机给你发了一条简讯：

我准备回家了，很想一回到家就拥抱你。

地铁上依旧在下班的时间点人群庞大，我艰难地把自己瘦小的身躯塞进拥挤着的人之中，艰难地戴上了耳机，不知是随着列车或是音乐不自觉地晃动着。随着一个个站点的经过，人群渐渐散开了，我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照旧掏出了没看完的悬疑小说，你好奇那个结局，我也是，想先在你前面看完，像孩子似的急忙翻着书页。我很想看到我看完结局剧透给你后，你气急败坏的表情，想到这里，我就轻轻笑出了声。

眼睛有些酸了，一抬眼看见了坐在对面的一对小情侣，戴着一副耳机，亲昵地依靠在一起。看着久了，就发现他们变成了你和我的样子，我撒娇似地扯着你的领口，你捧过我的脸，用力吻了一下我的唇，我在你眸子里看见我两颊的红。

列车在一个站点停了下来，我拿起包走了出站，看看手机，仍是没有任何讯息。

我翻找着冰箱，拿出了你爱吃的西兰花和胡萝卜，晚餐就是西兰花炒胡萝卜了。

我被自己的叹息声吓了一跳，这个屋子静悄悄的，死一般地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还没有回来。

我突然想要不要养只猫或者狗，这样也许会热闹一些，又想到你说过你不喜欢宠物，爱干净的你接受不了它们的毛发到处都是。我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

3

你自小就没有了父母，被叔叔婶婶收养，和我曾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你似乎并不太活跃，不会和院子里其他的毛孩子混在一起，而是在午后喜欢安静地坐在门前，翻着那一本本看起来厚重又高深的书。你有些高冷，不怎么和人讲话，当他你在阳光下面的时候，一身白衬衫焕发温柔的光泽，那时的我总是躲着门背后，从门缝偷偷看他，心里想着，未来自己爱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我还记得那个院子里在夏天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夜晚风也沉醉，儿时我常常写作业写累了，就抬头看看窗外，嗅嗅花香，看看你那间房的窗户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然后感到发自内心的安定。

后来上了中学，你就搬走了，我望着空了的屋子发了一下午的呆，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浸着整颗心

所以当我在高中入学时看见新生名单上有你，心里开始小鹿乱撞，然而和你并没有什么交集，常常去远远地看着你的背影，看着成绩优异榜单上你的名字，心里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名字和你的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们“很巧地”进入了同一所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欣喜和你搭上了话，约定着要一起去那座南方的城市报道。

在火车上，我坐在你旁边，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我心砰砰跳动的声音和你的呼吸声。我一直侧脸看着窗外，你一定以为我在看风景吧。是啊，除了从光秃渐渐变成一片翠绿的树从身边溜过，大朵云从白色变成紫色再变成暗蓝色，玻璃上还有你的侧脸的倒影。

上学各自忙碌了之后，我们仍是没有什么故事，我糊里糊涂地答应和班里的那个看起来腼腆的男生在一起了。但也正是因为浩源，那个人渣，我在半夜哭得不能自己，随便拨通了通讯录里的某个号码，然后听到了你的声音。

记得那时你在我身边，浩源假惺惺地来道歉，我皱了皱眉，然后你就牵起我的手，径直走了。

我很庆幸你能那一刻你毫不犹豫地牵起我的手，让我真正听清了心底的声音，我一直都不爱他，我爱的一直都是是你。

4

春天来了，我突然想给你写信，于是我就写了起来：

To:我的森先生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早出门看到日历，才想起来的。森，不要怪我，也许是我老了，记忆力也不如以前那样好了。

温暖细碎的阳光包裹着我，夹杂着青草香的风抚着我，酪色的云映在我的眸里，这样的天气你也一定很喜欢吧。

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抹茶榛子，还是我们学校对面那家店的，我下课之后特意过去买的，那个老板把蛋糕交给我的时候叫我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几次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把一整个蛋糕消化掉的，你再不回来，我变成了一个大胖子了怎么办。

生日快乐，这一年，依然深爱你。

你的小妞。

4

以前只是认识你，后来变成了解你之后，就发现更加控制不住地为你着迷。你高冷的表面下是温热的心，我发烧时你大半夜打不到车背着我去医院，考研失败后我趴在你的胸口哭你默默抱紧了我，吵架后我嘟着嘴生气你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我一下子就没有了脾气。

没办法爱你如初，因为只会越来越爱。

也一起回到过曾经住过的小院，已经荒芜了很久了，我说我曾经在窗口盯着你看书的背影很久，你拿出夹在书里的一张泛黄的书签，那上面是我的素描画像，我们相识而笑。

要说和你经历过最惊险的事情，就是那个差点失去你的夜晚。浩森找了他一个混社会的亲戚带了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巷子口，我有些紧张地扯着你的衣角，语不成句问你怎么办。

你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直到一个小混混操起一个啤酒瓶砸到你头上，你一脸痛苦地趴到在地，小混混一下就散开了，我吓得一直哭，打了急救，抱着你一直哭啊哭忘了说话，一直到你躺在雪白色的医院床单上，我还是因为担心你会不会因此失忆眼睛哭得肿肿的。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抓着你的手泣不成声

“你是？”你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大哭。都怪我，都怪我，我对不起你。

“别哭啊傻妞，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你啊。”你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抚着我的头发，明明受伤的是你，反而我一下子变成了需要安慰的孩子。

“我爱你，要爱完这一辈子呢。”你在我耳边轻语。有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我觉得它是彩色的。

5

我的手机发件箱里躺着这几年来我给你发过的所有的简讯，却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高速路上的一排排灰绿色的树呼啸而过，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昏昏欲睡，渐渐有了云聚拢在一起，

云层缝隙漏出的光亮慢慢收敛了起来。我看见窗外的一切都灰蒙蒙的。

侧过头来看见握着方向盘的他，深情严肃眼神却有些飘忽。

“你还好吗”我轻声询问。

他转过头来，直视着我带着睡意的眸，露出有一丝恍惚和疲惫的笑容。

“快看你前面——”我的声音涌出喉咙。

眼看着前方一辆大货车突然间高速冲了过来……

我尖叫，耳边是激烈碰撞的声音，我在心里数着车身在空中翻滚了几次，然后眼前一黑。

这只是我的梦而已。

事实是，五年前，你一个人，和一辆大货车拼了命。

我很希望当时我也在车上。很希望和你一起去。无数次做梦，都是希望这样。

当那个戴着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告诉我，你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我反应不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死了？我一边大笑，一边尝到自己不停流到嘴角的咸咸的眼泪。

我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再也看不到白衬衫的你与当年的阳光，看不到玻璃里倒映着你的侧脸和一排排溜走的树，看不到你搂着我轻声在我耳边吐出一个承诺和彩色的风。你已先行在时间的长河里，越走越远，我望着你的背影，很着急，却无法跨过我们之间的长河。

后来，在你的笔记本里发现了，你曾在那次脑部受伤做手术之前，偷偷写下遗书：

“就算我走了，你也要记住，我是深爱着你离开的。我想用余生来爱你，也真的做到了，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你是我唯一的挚爱。

小妞，你看我走了之后你还可以去爱别人呢，我却这辈子只能爱你一个人了，想想真是不公平啊。

所以如果你想报答我，那就请你好好活着，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也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你，真的用余生来爱我了。我擦干了眼泪，感觉除了生和死，再也不会为什么而哭了。你就是个大阴谋家，我才不要让你得逞呢。

6

你离开，已经五年了。没有一刻，我能够忘记你。刚开始扔掉我们所有的合照，还是在脑海里清晰地记得你的模样，在朋友面前仍然装作开怀大笑，而他们都在背后议论我“是不是没有爱过你”。

只有黑夜，才看得见我的伤口。我害怕独处的那种吓人的安静，它总是提醒着我你的离开。于是我拿着酒瓶一饮而尽，开始乱弹琴，弹累了就蹲在墙角哭得歇斯底里，然后开始质问空气：“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把自己关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家里，我能感觉到你就在客厅看着电视，你在房间打着游戏，你在厨房煲着枸杞红枣鸡汤。

我想也许我拿到了毕业证，你就会回来了吧。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开一家咖啡书吧的，你会调好喝的咖啡，我会挑好看的书，这样的店一定完美无比，我知道，你答应我的就一定会做到。

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在你的有生中都爱了我，我在我的余生中也都只爱你。这样公平了吧？

那你为什么还是不回来？我蜷缩在家里的一角，没有熟悉的脚步声，没有人敲我的门。

To： 我的森先生

今天是我第一次，去到你的沉睡的地方，感觉脚都在颤抖，乔一直扶着我，我真怕我一头栽在埋葬你的泥土上。在看见你的黑白照片和名字的那一刻，我好像醒了。

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还是笑了。你在我的心里从未离去。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我在哭你也一定是化作我身旁的空气拥抱着我，我拼命工作到深夜你也一定成为了杯中的热咖啡温暖着我，我辗转难眠你就是那棉被安抚着我，我想念你想念得快要死掉时，你也一定是那拂过我的风告诉我你也想我。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