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龙城的警察局每年春节这段时间，都特别忙。
平时还好，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混混打架斗殴小事件，抓过来关一宿就顺毛了。
但是到了春节前后就不太平，各种妖魔鬼怪都齐头并进出来作妖作秀。
当黄亚龙和他的手下被当做凶杀案的嫌疑犯带到龙城警察局时，在警局里当处长的庞春光正焦头烂额跟一起缉毒案子。
警察把黄亚龙他们单独关押后，对他们展开审讯工作。
龙城这个地方，外来人口多，而到了春节期间，外来人口集体迁徙，回老家过年，整个龙城处于一种人去城空的状态。而在外工作的本地人，也都回来过年。这群人给家人带回来过年的温馨气氛之外，也给龙城治安带回来各种麻烦。
在警局里工作的庞春光简直想把春节从传统节日里剔除，这样他们的工作量可以减半。
李辉和潘庭生赶过来时，黄亚龙已经在审讯室里接受盘审。
他俩给庞处长打电话，响了一轮之后，断线，没接。
没辙，只能坐下来干等。
半小时后，李辉接到顾萧电话，询问事情进展，她俩还准备赶过来，被他阻止了。黄亚龙刚结婚不成，你俩赶到局子来看他，合适吗？
黄亚龙一些生死兄弟过来了好几个，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给放出去的，一时之间许多人都收到了龙啸山庄的大股东，黄亚龙涉嫌命案，现在正关局子里接受审查。一时之间龙城这些与法律擦边的行业人心惶惶。
２
审查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审讯室里做笔录的的漂亮女警官已经在精神上受到严重的摧残，不得已走出来，敲开庞处长的办公室门。
“处长，看脑残不？五块钱一张票，不残不要钱。”这位女警官已经被黄亚龙整疯了，说出来的人话水平感人至深。
黄亚龙让一众审讯人员领教到什么叫说话当放屁。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在放屁，还有一句是前言不搭后语。
“啥？我杀人？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哦有个死人在那里，就是我杀的？当时还有云哥也在呢，也有可能是他杀的呀。再说了你们见过这么帅的杀人犯吗？”
“你说我脾气暴躁？有反社会倾向？不不不，你看我脾气多温顺，从来不和别人吵架，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感激，哪会反社会呢？虽然我开了个娱乐场所，但警官你不能认为开娱乐场所就是坏人对不对，你这可是职业歧视。我可是合法的纳税人，你们的工资劳务费可能都有我的一份税收在里面。”
“什么？你说我有暴力倾向？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是当代一活雷锋好不好，植树节我带领兄弟去参加公益植树，三八妇女节我给社区的大姨大妈姐姐妹妹们送红包，五四青年节我们龙啸山庄可是给大家做表率，树立新三好青年的榜样，集体出去扶老奶奶过马路，六一儿童节……”
黄亚龙从一月份开始的节日一直数到十二月，全都是他们龙啸山庄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树立了新社会新青年的良好表率，天下好事全被他们龙啸山庄做尽，还跨行过市给审讯室里的警务人员传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可怜的审讯员和做笔录的小姐姐，免费听了一场唐僧式下雨收衣服不要乱扔垃圾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的紧箍咒，一个个被念得一个脑袋两个大，集体晕头转向，一分钟要原谅他八次，才压抑住集体动手把他暴打一顿的念头。最后还是不得不去求助他们的处长。
庞春光正对着一摞关于龙城毒品的案件头疼脑涨，听女同事这么一说，他倒是想去见识见识这尊大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刚打开审讯室里的门，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说你们这样对待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帅哥，于心何忍？我真的没杀人，你们把我耗这里，真正的凶手跑了怎么办……”
“黄亚龙！”庞处长声音从门外飘然而至。
刚才还是自称是大帅哥话痨的黄公子应声而停。
“你还嫌我事儿不够多，过来添乱是嘛？”庞处长拉开椅子坐下，顺便让众人出去，只留下他和黄亚龙两人。所有同事像灾难区里受尽折磨的贫民遇到了解／放／军，差点就唱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大家如蒙大赫，鸟兽散，终于不用再面对不说人话的黄公子。
庞春光略略看了笔录的案情经过。
“这事与你有关系吗？”
“没有。”
“好，但是按照程序，要关押48小时，你就受累点，正经地把事情经过说一下。不要加，也不要减。”庞大处长言简意赅公事公办地吩咐完毕后，开始关心起老同学的婚姻大事。
“你不是在结婚吗？怎么结到这里来了？我人虽然没到，份子钱可是随了的，即使你这次没结成也算收了。”
“这次不算，下次还得随。”黄亚龙的痛点被毫不留情挑起，只得尴尬哈哈而过。
“说正事，有个死人放你常聚地，嫁祸于你。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居然搞这么大动静来对付你。你好好想想。”
黄亚龙自从见到尸体时，他也在想究竟是谁跟他那么过不去，居然要这么大手笔来整他。这事不能就这么完，等他出去后，不把背后搞事的人揪出来，他在龙城就没法混。
庞处长宵衣旰食地来，交代同事给黄亚龙备一些细软，让他能好好睡一觉，不在外面作妖，也算是给同事们减轻工作量。再次交代了些注意细节后，又日理万机地走了。
３
48小时候，杀人证据不足，黄亚龙被放了出来。
一出大厅门口，发现李辉、李奎、潘庭生还有他的很多兄弟都在外头等着。于是黄公子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张开双臂赫赫大笑：“今天来的都是过命之交，以后兄弟有难，尽管出声，我为你们两肋插刀！插满，插成刀具匣子！”
这欢脱一幕刚好被走进来的顾萧和周蕾看到，她俩面部表情抽搐了下，果断转身就走，装作不认识这二货，见过丢人的，没见过这么丢人的。
刚失婚又进了局子关押48小时的黄公子，此刻满脸胡渣，双眼皮本来就比别人要宽，现在折成了三层，看起来特别疲惫。看到顾萧后，他一身的嬉皮笑脸像一层薄薄的雾，遇到一千瓦的太阳光，火速蒸发，换上一副听老婆的话跟党走的乖巧步伐，跟上了顾萧。
一群人浩浩荡荡人强马壮地站在路边，阵势很吓人，惹得路人齐刷刷行注目礼。
黄亚龙把手下驱散，就剩下几个同学，他提议去吃一顿补补能量。周蕾欣然拒绝，她说家里给她安排了场相亲，看过照片是个大帅哥。这家伙对帅哥免疫力为零。
潘庭生眼皮跳了下，瞳孔微缩。
“相亲？对方啥来头？要借车给你去震震场子吗？”黄亚龙钱多车多，喜欢随便就甩辆给别人开。
“怎么啦？我就不能以艰苦朴素的形象去相个亲啊？非得装成腐败的富二代。”
“那我送你去。”沉默在一旁的潘庭生提议。
“是我脑子有病还是你脑子抽风，我去相亲带个男的去，是去相亲还是去砸场子？”周蕾掀了个白眼给他，跟大家道别，翩然而去。
众人看着周蕾上了的士绝尘而去，齐声感慨：“她要是相亲能成功，那都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
周蕾在车上鼻子无端端痒起来，打了几个打喷嚏才舒爽许多。
黄亚龙以为他洗晦气的名头，要大家陪他去搓一餐。
潘庭生说有事先走，抛下大家，开着他那辆笨重但又骚包的红色SUV，猪呼狗跳地朝着周蕾的方向跟上。
顾萧本想拦着他，但是被黄亚龙挡了回来。
“这是他们的事，我们管得已经够多了，把她护得滴水不漏不是什么好事。顺其自然吧。”黄亚龙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
吃饱喝足后，大家识相都鸟兽四散，谁也不愿意做发光发热的灯泡。剩下顾萧和黄亚龙这两个结婚未果的人。
４
龙城靠海，城中心区以前就是一片大海，但是现在用堤坝围起来，堤坝筑得很高，阻止海浪拍打上来。那条又长又高的堤坝也就成了最适合情侣散步的好地方。
这对以前曾经的恋人无处可去，于是故地重游，带着物是人非的复杂心情踏上了这堤坝。
人类这种生物非常矛盾。
年纪小的时候盼着长大，觉得长大是件自由又了不起的事，可以为所欲为，没人监管。但是真的长大了，发现大人的世界其实和自由没什么关系，小时候被父母管制，大了之后反而自己画地为牢，故步自封，哪也去不了。
此刻画地为牢的黄亚龙和顾萧，还没读书时候放得开。
读书时可以拉拉手，抱起来转圈圈，甚至亲个嘴。而现在俩人，并肩而行，中间保持着三十公分不可逾越的沟壑。
春节前后，是龙城一年当中最冷的一段日子，而今年特别冷些。
海浪一波又一波有节奏地往上拍，每跟堤坝富有挑逗性地接触一下，就又飞速退下去。坚贞不屈的堤坝就这么长年累月地被这波涛肆无忌惮地调戏着，明明欲／火／焚／身，却偏偏要像个和尚那样六根清净地表演坐怀不乱。
柳下惠之所以能坐怀不乱，排除基本功能出故障的可能性，还有个可能就是他面前的对象就是个让他乱不起来的女人。
黄亚龙从海浪想到和尚，继而又跳跃到无辜的柳下惠，他觉得自己此刻还是达不到柳下惠的境界，但却不得不像那块欲／火／焚／身的堤坝。
顾萧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连个拥抱都不可能拥有。
柳下惠到底做了什么孽，都死了两千多年，被人叨念着的不是他的生平建树，而是他坐怀不乱的各种无端猜测。
“那个，也不知道周蕾相亲相得怎么样了，不会把男的给吓跑了吧。”黄亚龙晃晃脑壳，控控里面的水，把柳下惠赶出去之后，把话题往活人身上落。
“我倒是希望她相亲成功，赶紧嫁了，省得潘庭生跟进跟出，看着眼晕。”自从上次在龙城酒店和潘庭生聊天之后，顾萧就更加不想他接近周蕾。
他俩脚步一致，走路都走出并肩齐驱的默契的夫妻步伐。
站在男人的角度，黄亚龙明显是偏向潘庭生：“我说顾萧同学，抛开孩子这件事，你能不能客观评价潘医生？周蕾要真跟别人结婚去，这潘医生下半生估计都不知道怎么过。”
“那你知道你下半生怎么过了吗？”顾萧一句话把黄公子噎得呼吸不顺，说得他好像知道自己下半生怎么过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潘医生也确实有点不近人情。如果孩子活下来的话，现在也已经三岁。以前觉得孩子是累赘，可现在觉得有个小屁孩跟前跟后还挺好玩的。”
黄少以人推己的一番感慨，都感觉他有两副不同面孔，一副面由心生的飞扬跋扈，一副洗心革面的承欢膝下，双重面孔在顾萧眼前不断变化重合，最终天衣无缝地组合成一副面孔。
那就是褪去了年少轻狂，沉淀出更有质感的沉稳男人。少年肉感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不苟言笑时甚至有些锋利的刀削一样的脸庞，莫名好看。
“那孩子和周蕾已经成了潘医生的一个心魔，年少时觉得无所谓，但有些罪过，蛰伏到一定年岁，才会抽丝剥茧，一层层将你束缚，挣都挣不开。”黄亚龙不二百五时，说出的话还是挺哲学的。
顾萧没头没尾接了一句：“如果那孩子是你的，不是很健康，你会留下来吗？”
“现在的心态是肯定留下的，但时间往回推几年，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会怎么做。”
顾萧问完这句话，就紧闭着嘴，再也没吐出一个标点符号。直至黄亚龙也觉得没法自言自语下去，心里戚戚然地把她送回家。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