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5,这是第一次去北京。
中国人出门旅行,早晚会去趟北京。
我这趟,算是不早不晚的出发。
01
到了的第二天晚上去的三里屯,在对北京有点熟悉后。和两女一男,共四个小伙伴。
先是逛的西边的太古里,高端奢侈,很多独栋的三四层华丽大楼只有一家牌子挂在上面,进进出出的人身上穿的手里挎的脸上抹的,根据我们远远的观察,都是钱。
我们多少有些自知之明,于是连进去的想法都没有,这和自卑有点关系,但不大,因为我们几个都还是学生,最像学生的那种学生,自卑和自负情绪都没被激发。不进去,只是觉得和这儿不是一个场的,我们只是游客,从小地方来大地方看看繁华,就像那些有钱人,从大地方去小地方瞅瞅朴素,大家都是游客,看看就好,过过眼瘾,别多想,别入心。所以,我们几个也绝不收敛自己的新奇和亮闪闪的目光,看到好看的东西,扯着其他几个人走过去,以最游客的姿态拍张照。
我属于注意力半衰期特别短的那种人,一会儿就没有兴趣了,成了队伍里的尾巴,左右晃晃。于是乎我开始发现,很多其他路人,瞅的最多的是路上的人,而不是路边的店。一开始我很奇怪,不是应该垂涎店里的奢侈品吗,看人干嘛,中国最不奢侈的就是人了。后来我看到了他们看人时的眼神,突然开窍。挺着下巴看店的人,看着应该属于从头到脚穿一身毛爷爷的人;斜着眼睛看人的人,看着应该属于从头到脚穿一身三潭映月的人,三潭映月们看着毛爷爷们,眼里是偷偷的眼馋,不甘的羡慕,表里不一的不屑,故作淡定的波澜。好吧,路边的店是我们的欲望,路上的人,是我们欲望的最终化身。大家望眼欲穿地盯着奢侈品,不过是想穿上它们变成曾经仰望过的人。是这样吧?
02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太古里瞅完了,我们从一个街口去对面,今晚的主要内容:三里屯的酒吧。
从西边看过去,一家家的酒吧五光十色,看得我们都害怕出点事,毕竟电影和小说中,酒吧里点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到了门前,每个酒吧都有个人在亲切热情地招呼你:进来坐坐?没有最低消费!你进来看看,不行再走······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所有店都是这样,热情殷切地希望你进门,和所有其他努力做生意的场合一模一样。一点文艺热血青年朝拜圣地的傲娇和狂妄都没有,更看不出来一点那些小说里的爱恨情仇故事会发生于此的气息。一路走过去,我很失望,本以为这里是个世外桃源或者热血江湖,原来只是个酒精市场。看来终究是我想多了。
有一家酒吧确实很会拉拢人心,他变着方式地劝说:你们先看看嘛······于是我们在他家门口犹豫。他们倒是努力在做生意,可是有些努力做生意的地方爱宰人,我们这几个穷人万一进去之后拒绝被宰人,说不定会人被宰,毕竟这里是酒吧,我还不至于因为他们对生意的热爱就放下戒心。
于是我们对望,想着先看看再说,可是谁进去看呢?我这人25了,从懵懂本科进入了半懵懂的研究生阶段,一直没有改掉冲动这个毛病。我会视情况而冷静或者冲动,但往往判断失误最终冲动。我觉得应该没事。我是这么分析的,一个热情吆喝生意的地方,可能是个黑店,但一排热情吆喝生意的地方,应该不是黑店们,而是市场,因为在皇城根下集体作案的黑店,应该会被集体请喝茶吧。
然后呢?然后我不是冲动了吗,于是我就说,那我进去看看。说话很容易,说完就打脸。刚迈开步子我就心虚胆怯了:妈呀,我可是个好姑娘,根正苗红的祖国花朵,虽然花早就谢了,可是朵还在,经年接受的都是传统正经的阳光和雨露,今天突然要被酒吧调教,我感觉我的朵儿受到了惊吓。可是你知道,装逼最忌半途而废,姐步子都迈出去了,后面三个小伙伴都看着呢,这时就算进的鬼门关也得大步朝前迈,有人给我一碗孟婆汤也得大口往下咽。
从进门后,我的脑子就放空了,各种感官和运动系统都有点呆滞。我目光发直地瞅了瞅吧台,又瞅了瞅里面都是啥人在喝酒,然后不忘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就出来了。
酒吧这种东西,你在文艺电影里看,就是2D版,你在玻璃外面看,那就是3D版,只有进去看,才是真人版,感受才是真的。虽说我进去就十秒的事并且行为呆滞,可是,很不一样。里面真的好昏暗,又神秘又诡异的昏暗,音乐真的好吵,让人想放肆蹦跳,又让人想赶紧逃跑。我这个好姑娘真的好怕怕。进去那一瞬间,你觉得你会发生所有故事,遭遇所有事故,兴奋又胆怯,向往又退缩。所以,我昂着头抿着嘴,貌似不动声色地视察了一圈,其实我只是象征性瞅了瞅,啥也没看出来,人就出来了。
出来时,后面跟着那个吆喝的小伙子,前面是我的三个小伙伴,我猜后面应该是企盼的目光,我看到前面是疑问的目光。我这人虚荣而心软,我的声音对面前的小伙伴和背后的小伙子同时说,里面挺好的,我看着不错。小伙伴们听了,在小伙子欣慰热情的笑容中依次进去,途中一个小伙伴还说,我们不能都喝酒,得有个人保持清醒,大家迈着步子齐刷刷点头。走进去之后,他们也左右环顾,四下收集这第一次进酒吧的感受。
小伙子很热情,而我们很穷。看着单,我有点懵逼,这酒是不是有点贵?虽然可以接受,但是这个单就像帮凶一样,映衬着我们所认为的酒吧的不友善。就像我们都认为理发师爱推销产品,突然听说某家店的理发师老实木讷只低头干活,你正庆幸呢,推门后看到丫丫的一面墙的洗发露护发素。我抬头,看了看他们,他们的不动声色告诉我,他们也很懵逼,在这种互相懵逼的氛围下,我意识到,是我把他们带进来的,那我得负责:既然大家都懵逼了,那就走吧,于是用口型说,咱们走吧。我率先打头出了那个酒吧。于是,我的第一次进酒吧,历时不到一分钟。
出来后我们面面相觑,有点尴尬,我知道那尴尬的核心内容是穷和怕。我们默默离开那家酒吧,没人看身后门内那个小伙子的眼光。穷人和富人都不看别人的眼光,区别在于,富人不在意,我们没底气。
四人无声地继续逛游,气压变得有点低沉,有情绪和想法在蔓延。最后,一姑娘开口说,我们不能就这么瞎逛了一趟吧,来都来了,怎么着都得进去坐坐吧。我们其他三人齐刷刷点头。你看,人心多么善变,而人的成长又是多么迅速。来之前我们还只是说要来三里屯见识见识罢了,来了之后在店员的极力怂恿下我们还在担忧会不会被骗被讹诈,可是刚刚在里面的一分钟,我们已经进化成不能虚了此行的想法。怀着得进一家坐坐的想法,我们倒回去一家家的研究,里面的景象大相径庭又不离其宗。我瞅瞅里面唱歌的人,再瞅瞅门口的牌子。终于有家酒吧门口的牌子上最后一行写着,啤酒20元一杯。我捅捅他们,指指牌子的末尾,于是我们进去了。
服务员拿着单子,我们瞅了瞅,他么也是真贵。来回看了又看,怎么没有那个便宜的啤酒啊。本着姐是游客谁都不认识姐,姐也啥都不在意的心态,我直接冲服务员说,门口牌子上那个二十一杯的啤酒还有吗?服务员见过大世面,估计曾经沧海难为水,客气地说,有。我也客气地说,那我们点四杯。
酒很快上来了,我抿了一口,庆幸点的最便宜的,因为我这种不喝酒的人,喝啥酒都是一个味儿。放下酒杯开始打量周围,昏暗,嘈杂,迷离,衬托得心里也开始扑朔不定,懒散感性,想撒开天性跟着音乐晃,又想裹紧自己怕出意外,酒吧果然是事故和故事的天然培养基。打量完所有可打量的东西之后,目光和心思回位,已经不一样了,很淡然,再也没兴趣打量第二遍。
然后听歌,歌手唱得挺好,比我们这些半吊子准多了,但是和那些手机里的歌手又差那么点儿,可是你却会很入迷。现场听歌和手机里听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真人版3D立体环绕,而是因为此时此刻。虽然不懂你每次声嘶力竭里浮现的回忆,可是我亲临你每一句的情感。在这个网络上天涯若比邻,音乐的复制拷贝满天飞的穷忙时代,能亲自坐在一个歌手面前,听他过期不候地唱一首歌,真的是莫大的奢侈和悠闲。
等到不再新奇打量周围、坐着认真听歌时,一会儿的功夫,我的心思就不在歌里了,开始走神,想自己的事,想平时基本上不会花时间去想的那些事,或许可能什么也没想吧,但心思往下潜了好多,安静地趴在河底,看着上面咕噜噜的泡泡,看着眼前没有一丝摇摆的水草,安稳地想睡一觉。平时我们都好忙,声势浩大的忙碌压制了每一次安静的思考,而酒吧,嘈杂的音乐四面八方地包裹大脑,平时的任何幺蛾子念头都无力扑腾,除了面前的酒,耳边的歌,只剩下一颗闲散的心。有心事的人泪流满面,没心事的人安静发呆。
我和对面旁边的小伙伴们,相顾无语,唯有一笑,笑我们是和最最亲近的对方一起来到酒吧。酒吧就是用最大分贝打破所有对话交流的可能,让我们闭上嘴,只能一起听歌。不熟且互相戒备的人一起来酒吧,无法借嘈杂规避尴尬,而是反而反衬尴尬,有欲盖弥彰的效果。关系够好的人或者无所谓的陌生人才会一起去酒吧,而我只想和关系好的人一起来。我总是很废话地觉得,之所以两个人能坐一起一个小时不说话,是因为他们能不说话坐一起一个小时。
一个男的在吧台喝酒,喝完走人,他转身时我看到了他,长得挺高,挺好看,仪表俊秀外加一点很正经的倜傥,脸上带着那种好看并且知道自己好看的模样,有点习惯性祸害良家小姑娘的感觉。看到我在看他并及时闪躲了看他的眼光,他不笑也不撇嘴更不继续看我,立马故作陶醉地开始随着音乐摇摆肢体,晃悠着晃出了酒吧,仿佛是在体恤我的仰慕和好奇,继续表演给我看。
恼羞的下一瞬间,我并非报复性地想到了曾经看到的北漂文章。那些北漂,住着最破烂的出租房,过着最饱满的生活,在破烂里灰心绝望,在饱满里意气风发,在从饱满来回破烂的地铁里怀疑人生。不知道他是不是其中之一。如果是,表演给我这个路人看他的优越和骄傲,是不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肯定和鼓励?看,你还能向一个外地人炫耀哪!
喝完那杯酒花了我们五首歌的时间。最后一滴酒和最后一首歌同时到达,我们开开心心地离开,笑着说又灭掉了一个第一次。
03
走在回去的路上,头顶是北京难得的墨蓝夜空。四人说说笑笑,开心但并不激动。什么事都有第一次,有些第一次总会到来,面对一个必然的到来,开始前和结束后都不容易起波澜,我们也只有小时候才会在两头都欢天喜地。
······
来个梗硬诡异的结尾吧,现在回想起来三里屯的酒吧,我不感叹自己的冲动,也不怀念那些现场的民谣,而是有点耿耿于怀:
我干嘛点杯装的啤酒不点瓶装的?他们的杯子刷干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