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住校时,胃口好得出奇。
当时是自己从家带米去学校蒸饭,每次带米都被妈妈调侃:你一个人吃的粮食比一家人吃得还多。蒸饭用的饭盒是父亲从单位领的,仓库里最大号的饭盒,每餐吃完饭后,将米和水加入饭盒,放进本班的笼屉里统一蒸熟,开饭时自取饭盒,一眼望去,笼屉里那个被米饭撑掉了盖子的特大号饭盒肯定是我的,食堂的伙食差,每周回家妈妈总会炒好一瓶榨菜肉丝给我带去学校,另外还有一瓶猪油和一瓶煮沸过的酱油,捧着热气腾腾的米饭,挖上一大勺猪油和酱油,再倒上菜,根本等不及拌匀,一盒饭风卷残云般地便下了肚,吃完了饭仍不觉饱,没关系,校外还有觅食处,什么清汤、肉丝面、炸芋包……,直到撑不下才肯停嘴。
周末回到家中,妈妈心疼住校的女儿,端出满桌美食慰劳,我常常吃得到了半夜胃仍涨痛得无法入睡,在外地读大学的姐姐偶尔回家,看到我吃饭的样子十分震惊,她对我说:“这种吃法最后会胖死,你应该节制点。”节制?,当时的我连“饱”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撑”。那个阶段家里正经历父亲病重、亡故的痛苦,眼前一片愁云惨雾,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满足口腹之欲后短暂的幸福感是逃避现实的唯一方法。
不懂节制的代价就是肥胖,那时,体重暴增到一百二十五斤,对于我的身高来说是这个数字就是一场灾难,悲催的是当时除了姐姐,没有人告诉我这个可怕的事实。高中毕业后,我暗恋上了一个男孩,原本就极度自卑的胖女孩升级到了变态自卑,每日花大量的时间对着镜子做全面的自我否定,终于在否定了一切之后认识到:肥胖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于是痛下决心,开始节食。村上春树把饥饿描写得十分文艺:“乘一叶小舟,漂浮在湖面上。朝下一看,可以窥见水中火山的倒影。”我想他一定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饥饿,真正的饥饿是蚀人心骨的,这感觉我太熟悉了,因为从那年开始它始终如影随形,相伴至今,只是现在饥饿成了常态,身体早已习惯,便不觉痛苦了。
那个曾经暗恋过的男孩早已不知去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被一个胖胖的女孩痴恋过,对于一个以吃为终极追求的女孩来说,或许只有这样一段毫无希望的暗恋方能重建三观,扭转颓势,虽然只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可每每念及,内心总是充满感激,因为他,我学会了节制,当体重减到90斤时,全面自我否定的工作转为了部分否定,虽然目前仍致力于此项工作,但那部分小小的肯定已足以令人体会生命的轻盈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