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沙漠漠
01
凌晨七点,我正在厨房忙活我的早餐。
手机铃声忽然大作，低头瞄了眼来电显示,行政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我手一抖，半杯果汁倒在了流理台上。
这个时间段打电话，多半是请假吧？行政自从怀孕后隔三差五请事假,我对她公私不分已经没了脾气,心中哀叹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
“大姐头!”行政压低声音,鬼祟地问我:“昨天发的那份通知有错吗?”
“昨天的通知难道又出错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处突突乱跳的青筋，无言以对。俗话说,不怕狼一样的老板,就怕熊一样的下属,比起给行政擦屁股,我更愿意她这通电话是打来请假的。
每次遇到节假日，公司都会提前两天下发通知，以方便员工能做好度假安排。我们公司的通知一般都是贴在QQ群的,并且有固定的格式,只要把放假时间填入就ok了,对于任何一个会操作电脑并认识汉字的人来说，应该是没有难度的。
可问题是，就这件简单的工作,行政几乎每次都会出错,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出错：那就是把放假的具体时间填错!
有时,我真怀疑她眼珠子是长在脑顶或者下巴,才会产生幻觉，一字不拉抄袭网上的放假通知,怎么有本事把最为重要的时间弄错。又不是几百页的合同，仅仅是几行字的通知啊！
当然,经过了两三次被抓小辫子的血泪教训后,行政也变聪明了。每次起草好通知后都会先发给我,由我确认一遍没出错,然后才会在全公司发文。行政使出这一招乾坤大挪移手法后,既纵容了她自己做事粗枝大叶的坏习惯,又转移了被批评的风险。一旦出错,她就会倒打一耙,，千错万错，都怪我这个大姐头把关不严。
我也懒得跟她计较了,发现了错处顺手帮她改掉。可是昨天下午，我还没来得及打开邮件，大老板的电话就进来了,命令我即刻准备好材料跟他一起去拜访客户。
听闻大老板召唤,我只得火速收拾东西夺门而出了。当然,临走时再三叮嘱行政,要求她再仔细检查几遍通知内容，必须保证核对无误，才可以发布。
行政当时满口应承，估计我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今天再发,最多被领导治一个拖延的罪名，也好过犯这类低级错误！
“你没有仔细检查吗?”我盯着一锅营养早餐,胃口顿失。
“大姐头,你难道没有仔细看吗?我以为你都检查过了，你工作那么仔细，没有道理会出错呀！所以，我就直接发送了。”行政声音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以为我才是栽赃者，而她不过是为我背黑锅的小毛毛兵。
我顺手把营养丰富的粥统统倒进垃圾桶，这顿饭吃下去一定会消化不良的，当然，我也不准备白费口舌和行政理论一番，单刀直入地问：“你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今天再补发一个。”
行政更委屈了，恨恨道：“我已经看过了，而且，也让我老公帮忙看过了，没有发现有错啊，一定是他们想找我的碴。”
“那么，是谁告诉你出错了？”我耐着性子问。
“销售副总！“行政说：”他今早特意发我微信，但没有告诉我错在那里，要我自己找。“
“你把通知发到微信群了？以前不是都通过QQ群发的吗？”我终于为行政这种没事找抽型火大了。
“销售部那帮人说他们从来不上QQ，我就顺便把通知发到了微信群。”行政此时也为自己耳根太软、手太长懊恼不已。
我冷笑着对行政说：“算了吧，你今后如果再听到销售部那帮人说他们从来不上QQ，就直接告诉他们，不上QQ也行，就当不知道放假的事，继续上班好了，公司举双手欢迎。”
“大姐头，现在怎么办？”行政自知理亏，小声问道。
“你昨天的通知绝对发错了，王总一早就给你打电话，不是他在找你碴，而是大老板找他的碴。别忘了，王总现在分管咱们部门，在上班之前先找出错误之处吧。”
不等行政推三阻四，我果断挂断电话，火急火燎往公司赶去。要知道，我们公司高层一般都不上QQ，但却都玩微信，销售副总为这种小事大清早就找行政，说明一定被大老板冷暴力了。我们大老板有一个怪癖，不怎么管公司的大事，却偏爱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作文章，不愧是财务出身，又刁钻又精细。
我到公司时，破天荒地发现行政也已经到了。她虽然对工作积极性不高，但对工资的积极性却极高，虽然做好了回家带小孩的打算，可现在小孩到底还没生出来，离小孩出生还有半年时间，这半年能多榨公司一笔钱就多榨一笔了。
行政窜进我的办公室，拍着胸脯，泫然欲滴：“我真的没有发现错误，领导都这么闲吗？整天就知道吓我们。”
我顺手打开微信群，把昨天的通知点开，指着其中一个扎眼的日期，目示行政：”你到现在，还认为是大老板在找你的碴吗？”
行政在离开我办公室的时候，我相信，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她那不屑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虽然并不是找茬，可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自从怀孕后，行政已经明摆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她本来就粗心，现在又找到了胡乱对付工作的借口，更加理直气壮了。反正公司就算对她再不满,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一个孕妇怎样？ 何况，她不是还有我这个挡箭牌吗？短时间内，我奈何不了她。
白拿钱，不好好做事，公司敢怒而不敢言？看起来行政沾足了便宜，偷得浮生几个月的闲，何乐不为呢？
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只能替她挡得了一时,却不能挡一辈子。最终，为这种不敬业的工作态度付出代价的人,终究是她自己。
02
节前做后一个工作日，注定会是个多事之秋。我还没有从行政发错通知的郁闷中缓过神来，就被匆匆而来的大老板一个手势，挥进了办公室。
大老板很少来公司，偶尔来一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是接待客户，就是在接听客户的电话，鲜少有时间过问我们的工作。可今天上午他却是一派清闲，不但要求行政煮咖啡，还把我叫进了办公室。我惴惴不安地猜测：看这情形，我终究难逃冷暴力啊！
大老板道行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绝不会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但那股半天不言语的狠劲，够人少活十年的。
我踌躇不安地站在大老板办公桌前，大老板品着行政煮出的比白开水稍浓一点的咖啡，出其不意地问我：“公司彩铃，还没改过来吗？”
“彩铃，有错吗？”大老板跳跃性的提问明显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正在苦思冥想如何委婉地解释几句，才能从发错通知这件事上全身而退。实在不知关彩铃何事，才傻呼呼地反问回去。
大老板笑眯眯地问：“原来公司彩铃不归你们部门负责啊？”
我擦了把额头上涔涔直冒的冷汗，结巴道：“彩铃！当然是我们部门负责了！”
”那么，行政部应该能尽快纠正吧！“大老板搁下杯子，一脸的不耐烦。挥挥手，将我挥出了办公室。
我诚惶诚恐地飘回办公室，试着用手机拨打办公桌上的电话，悠扬的铃声响起后，话务小姐开始甜美地报出我们公司一长串业务。
但愿没弄错!但愿没弄错!但愿只是大老板出现了幻听！我握手成拳，指甲都快抠破了手掌。但怕什么来什么，等听到了“三新板”时，我真的彻底要抓狂了。
天啊！三新板？有没有常识?还是专业咨询机构？连新三板这样的专业术语都会出错，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如果被客户听到了，谁还愿意相信我们公司的专业水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我相信听完彩铃内容，自己的整张脸一定是绿色的。大老板刚才没拍案而起，实在是涵养太好，而我没被当场扫地出门，也实在是这些年一直都很兢兢业业，诚惶诚恐。
彩铃内容是我起草的，我可以确保起草时顺序绝对无误，可当初和联通公司联系、负责具体办这项业务的却是人事助理小金。我并不能保证她在确认彩铃内容时，从头至尾认真听过一遍，何况她早在一个月前已经被辞退了，被辞退的原因无他，就是人太懒。懒到连每天喝剩的水都不愿意多走几步倒进洗手池，直接从公司窗户倾洒而出。我提出严重警告时，她却理所应当的说：“又没人经过，怕什么？"
“就算没有人，浇坏了蜘蛛网蚂蚁穴，浇坏了花花草草也是不道德的呀。”我气极了，忍不住唐长老附身，碎碎念。
小金被辞退也算是撞大运了，她再呆下去，估计赚的薪水还不够赔她闯下的祸。可苦了我也，这堆烂摊子，都需要我硬着头皮收拾的。
此时此刻，我正坐在会议室，愁眉不展地和联通公司的客户经理讨价还价。客户经理一口咬定是我们当初没有认真核对彩铃内容，如果要更改的话，就得重新付一次钱；我坚持要求她调出双方沟通时的邮件，以确认我编辑的内容无误。僵持了一上午，最终的结论是：我们传递的文字没错，但操作过程有误。换而言之，我方的工作人员和联通方的业务人员在操作过程中，一个未认真读，另一个未认真听，共同导致了目前的尴尬局面。这下，我和客户经理面面相觑，毫无疑问，双方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水平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大家还是打烂牙往肚子咽，各自负50%的经济责任。
联通经理愤愤离去，我瘫坐在会议室，盯着会议室窗户玻璃上斑驳的墨汁印迹仰天长叹，我以为小金临窗泼水已经算是奇葩了，可这栋商务楼上，还有比小金更懒惰的人在临窗泼墨汁。我们这栋商务楼高30多层，窗户都是蜘蛛人吊在半空中擦的，我再敬业，也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抹掉那些斑驳的印迹啊！可是，到底是谁家的员工这么没有公德心，竟然会把墨汁直接往窗户外泼，竟然懒到，令我无言以对。
写至此，也许有部分职场精英已经忍不住拍案而起了：遇到这种下属还不让她卷铺盖走人，有必要浪费时间吗？
当然，对于无药可救的菜鸟，辞退一百次都不足为惜。可精英们不是菜鸟，怎能知道菜鸟没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模式呢？
哲学家说：存在即合理。
是的，穷人之所以越来越穷，是因为一套穷人思维在作祟。
而菜鸟之所以越来越菜，也是有一套菜鸟思维在作祟的。
凭什么公司只出得起3000元的工资，却想让我付出拿5000元薪水的努力？谁又不傻，如果我有本事拿5000元，还会在你们这种小公司耗吗？既然公司想雇便宜的人，就该做好为菜鸟擦屁股的心理准备。
公司凭什么以我的救世主自居？是因为付我薪水吗？可我也没白拿公司薪水啊，我每天都是刷卡上班的，在你单元至少也每天坐八小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公司还有什么欲求不满的？
打住!打住！别跟我讲大道理，谁不知道精英都是从菜鸟长成的，可我甘愿当一只混日子的菜鸟，也不愿变成忧心忡忡以公司为己任的精英，我就不想活那么累，关你们屁事？
听到了吗？这些职场菜鸟的论调，也是一套一套的。
03
其实，世界上最好讲的就是大道理。因为大道理最为浅显易懂，只要不是白痴，听过后自然全明白了。可，明白是一回事，愿不愿意照着大道理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精英们懂得的那一套，菜鸟们未必就听不懂。不过人各有志，甲之美味，乙之砒霜。
你以为小三不知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吗？
你以为小三看不懂眉眼高低，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吗？
你以为小三没自尊吗？
可小三也有自己的道理，为了爱呀，如果没有爱，也要有好多好多的钱，如果没有钱，就什么都没了啊。
咱们不是在讨论职场菜鸟嘛？怎么会跑题跑到小三？没跑题，任何事物都有可比性，职场菜鸟与情场小三，也概莫能外。
大概因为最近《我的前半生》热播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才会联想到了亦舒的另一部作品《喜宝》。
喜宝是不折不扣的小三。可她并非不学无术，相反，她非常的上进，是剑桥大学圣三一学院法律系高材生，却偏偏选择给一个不知真实年龄的老头当情妇，毁掉了自己二十一二岁的鲜活生命，也毁掉了自己的真爱。
她总是讥讽那些追求她的男人：人必先自辱，然后人辱之。其实，这句话用在她自己身上最恰如其分了。
为什么要当小三呢？根据喜宝的说辞是因为她缺乏爱，又缺乏钱。所以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很多很多的钱也可以。
菜鸟和小三都是可怜之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何处可恨？
小三抢人家老公，将人家奋斗多年的成果据为己有，不愿动一根手指头，却希望享受这世界上最好的物质生活。
以喜宝的聪明，最不济也能回到香港，在写字楼当一个自食其力的女秘书。她却是把这种自食其力的工作看作人之为人的最大不幸，认为那些女秘书每天八小时在办公楼从早打字到晚，是无端端消耗生命。而她偷偷摸摸当人家情妇，破坏人家家庭，却是高贵的人生。
喜宝的可恨在于，把人之为人的基本义务，看作是一场劫难。
最根本的就是四个字：懒得付出。
对于职场菜鸟们来说，何尝不是因为懒得付出呢？并不是当精英有多难，实在是因为当菜鸟太容易了：凡事不必认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