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熏衣之夏
21世纪是脑科学的世纪,神经科学的鼻祖Santiago Ramón y Cajal说过:只要大脑的奥秘尚未大白于天下,宇宙仍将是一个谜。大脑是唯一迄今为止人们了解最少的器官,它高度复杂,if the brain is so simple that we could understand,that we would be so simple that we couldn't.意思是说如果大脑是简单而容易理解的,那么我们的大脑也将变得简单,这样我们还是无法得知大脑的奥秘。
我是复旦大学脑科学研究院在读直博生,专业,神经生物学。对于大脑的好奇和对科研的尊重与支持,是让我在科学领域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其实很容易满足,一点点小的实验结果的出现或者圆满完成安排的实验我都会很满足,虽然从进实验室到现在的一年半以来,我都一直在和Imaris(一款数据分析软件)打交道,我需要整天整天地坐在座位上统计分析,经常累的眼满金星,颈椎酸疼。诚然,这样的生活枯燥无味,但是我总算坚持并且习惯了,可不幸的是一年半来我辅助的两个课题所统计的80%以上的数据全部打了水漂,我以前的努力全部作废,我稍感郁闷,但马上就释怀了,人有的时候,总会告诉自己最坏的结果,所以当我们知道这个结果时,不会因为期望太高而失望伤心。而实验室的其他人,也都对此习以为常,并且懒得抱怨。显而易见,科研总是会走一点弯路,总是会做一点无用功。
不幸的是,我虽然承受这样的结果,却不能习惯于此,不能习惯努力全部被抹灭,结果是,我的热情被渐渐消磨了。有个师兄说:“其实我清楚你现在这样的状态,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说,“因为你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对一个问题感到新鲜,一直不断地提问了”。
的确,我再也不那么欣喜若狂了。就像小时候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家家户户都会燃放烟花,那时候我家卧室有前后两扇窗,我和妹妹会争相来回跑,就为了不错过每一场烟花。后来渐渐明白,烟花再美,也无法抓到,再美,也会稍纵即逝,化为云烟。美则美矣,看多了,也就不觉得新奇了。这一年里我所经历的科研也是如此。
年少时,我们总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但是当尝试的很多东西无疾而终,我们会越来越觉得目标好远好大好难,每一次受挫都在无形中斩断我们的锋芒。所以当我们有了新的目标时,我们不是跃跃欲试,而是瞻前顾后。怀疑在和那么庞大的目标对战的第一回合就会冷不丁败下阵来,仓皇而逃。在第一场迈出第一步的心理战中,我们就已经输了,输给了经验和内心。有时候,难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敢于迈出第一步的决心和摆脱心理负担,万事开头难。我们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想得多,做的少,总是郁郁寡欢,惶惶终日。
相比于其他人,我的这点小小的不得意算是鸡毛蒜皮,根本不值得一提。师兄姐们经历的挫折遭受的打击比我多得多。
但我的热情之所以消减得这么快,是因为它本来就不多。所以当它消亡之后,我的世界只剩下最初喜欢的东西。不幸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初的梦想也变得模糊起来。
有个朋友无意间提起:“唉,小学一年级时,你很喜欢画画,画得也很漂亮,你好像在美术课上画过一只青蛙,很像真的”。我说:“你确定是我吗?不会是搞错了吧?”。她说:“怎么可能记错呢!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画的最好,结果美术老师把另一个老师女儿的作品选做了第一名,我们都替你抱不平呢”。
我一度认为自己是美术白痴,画一个最简单的杯子,我都画不好,更别提青蛙了,那个人会是我,真的太意外了!
可是那的确是事实,二十多年过去了,没人发现我的这一项特长,就连我自己也忘了。
我还记得的是转学之后五六年级的班主任,有一天午休期间,在门口的阳光下批改语文作业,看到了我写的字,顺口夸了一句,写得真好看。从此以后,她便开始注意我了,顺带也发现了我的另一项特长——写作。
每周一篇文章,这是小学周末作业的标配,自此之后,她每周都会让我上台朗读。我那时看的书并不多,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文学天赋”胡诌,逻辑也是没有的,但是在老师眼里,它相比于同龄人已经是相当出色的了。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写作并且也热衷于此。无奈高考的到来,让我把这项事业一放下就是三年,步入大学之后偶尔拾起,但也是力不从心了。
小学时,英语老师喜欢男生,女生在班里没有什么回答问题的机会,我不太喜欢她,却发现自己很喜欢英语,不用费什么精力就能拿高分,到了初中,因为就读的中学是一所私立外国语学校,学校重视,自己喜欢,因此英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很享受学英语和读英语的过程,并梦想当一名同声传译或者外交官。
步入高中以后,我对普罗旺斯这个名字一见钟情,顺带爱上了这个国家的语言——法语。我为自己定下了目标,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法语专业。这个目标最终也没能实现。
大学,我阴差阳错,学了药学专业,但我天生对数理化毫无兴趣,四年过得很痛苦很纠结。想过换专业,换学校唯一的第二外语专业——日语,被辅导员劝留了,虽然学习工作一直很优秀,最后被学校保送到复旦大学,但是我一直不开心,也不敢全力以赴,怕在错的路上走的太远回头就很难了,所以我一直陷入纠结和挣扎中,一直不太开心。
科研是一项漫长的事业,对于整个科研的研究进展而言,还是对于个人奋斗史而言都是漫长的,我恐惧五年之后,我无力再回头。
我不讨厌神经生物学,但我不喜欢数理化,而生物学是一个交叉领域,我无法避免通过学习数理化手段辅助生物研究。而我又讨厌乏味冗长的统计,重复和机械。
每一个科学研究的获得都凝聚着研究者和科学家的无数心力,研究者在自己课题上走的一小步都来之不易,而这么不容易得到的实验结果,它所解决的科研问题只是沧海一粟。普通科研者,只是推进科学进步的无名英雄,很多宏大的科研目标都是集合了好几代甚至好几十代科学工作者的心血。所以真正用心做科研的人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他们为了科学,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健康,婚姻,青春和休闲娱乐时间。很多别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科研工作者而言是一种奢侈。
我愿意贡献青春,但我对于科研而言,不够合适,不知选择它是不是一种对青春的辜负,也不知是不是浪费科研资源和辜负自身优势。
我想我应该辍学,去申请法国的艺术硕士,可是我却不知道应该选择什么具体的专业。五年了,生物就像是一个不怎么相爱的情人,让我不能割舍,有一些依恋,而开辟一个新的领域,等于人生重新洗牌,离开学校,一切从零开始,一切又都是未知。
而如果我在如今所处的环境里做出新的尝试,那么会不会既辜负科研,又辜负另一番事业?最后什么也干不好,或者在艰难寻求平衡的道路上,放弃!
我感觉离梦想越来越远,它就像多年前同桌的你,同桌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梦想也可能不再是以前那个梦想了,我也不是以前那个追逐梦想的人了。我变了,它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