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公案在行内是个有点犯忌的事情,因为解门一开悟门塞。历史上,解读公案本是个只做不说的事情,比如师傅拿个公案让你参,根本就不解释,让你琢磨直到你悟。啃肯定是难啃的,只啃得你心无杂念,朝于斯,夕于斯,终于有天忘失身命,就差不多。
与其说让你解公案,倒不如说让你参这个公案。师傅都懂,就是不说破,还说:如果说破,你今后会骂他,不说破,你会焚香礼拜感谢他。沩山让香严参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就是这样。香严破参后,焚香遥拜沩山,领悟到沩山当年不说破的苦心。
当年,禅门里有欠儿的,比如说雪窦重显禅师,对公案进行颂古,拈出公案的关键处,以诗颂的形式说明。也有更欠儿的,比如圆悟克勤禅师,干脆编了个《碧岩录》,在雪窦颂古的基础上,再进行解释。这《碧岩录》实际上包含了两位禅师对同一公案的解释,不过拿到现在来说,看的人还是一头雾水,越解释越不懂,因为这解释以诗歌暗喻的形式表达的,迷雾重重外更增重重。
但是,当时的坏影响就出来了,很多出家人拿本《碧岩录》回家,看这些迷雾重重的文字,经也不念了,座也不打了,尽在那里琢磨字句了,圆悟克勤的好徒弟大慧宗杲一看气坏了,就把师傅《碧岩录》的雕版毁掉了,不过好在仍然有底本,流传至今。
现在也有欠儿的,赵跃尘和传明法师的《花出青嶂》就是专门解读公案的。里面提示了解读公案的方法,还说:如果不对这些公案进行解释,对于禅宗就越发讳莫如深,平白生出隔膜了。这个看法,某甲倒是很同意的。
现在的情景不同于古时,且不说没有多少人对此有兴趣,即便是有兴趣,未必你说了什么都相信,一个人不至于自恋到你写篇什么文章,说句什么话,就影响了别人,这边厢你一解读公案,那边厢就将别人的领悟之门堵塞?这是有多自恋的人,才会这么想?因而某甲空间里所有公案的解读,某甲课堂上所有对公案的说明,基本上是自说自话。有兴趣可以交流,没兴趣自行走过,如此而已。
解读公案,对于某甲而言,是对禅宗发生兴趣的根源。同是中国人,为何简单的话语看不懂?同时也是一种消遣,就像有人喜欢玩游戏,打通关,对某甲而言,领悟一个公案,也是休息的好办法,让人有小小的成就感。
解读公案,对古人而言,是参禅的拐杖。某甲从来不觉得古人跟我们现在有何两样,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思维活跃,妄想纷飞。你不是思维活跃吗?拿个难懂的东西,让你啃去!从无滋味中得其滋味,只啃得精神专一,妄想消歇,就接近目标了。
如果说其他的宗派是强调“信”的,而禅宗是强调“疑”的。参公案,就是要让你起疑,不起疑达不到效果。昔日洞山读心经,读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时,一摸自己的眼耳鼻舌身,还在呀,怎说无呢?于是就放下经卷,参学去了,这样进入宗门。
解读公案,对某甲而言,并非琢磨字眼,那样不容易明白。某甲有两句话。第一句是:还原现场,注意心行。解读公案跟破案是一样的。最近有部网剧叫《余罪》,他在破案的时候,就喜欢还原现场,揣摩当时的场景和各色人等的心态。解读公案同样如此,你要明白某人去请教提问的时候,禅师大喝一声的情景。当时两个人心理的状态是怎么回事?请教的时候,提问时心行是向外的,突然大喝一声,这向外的心行就立马收回去了。这个时候向上一提,你领悟到什么?
第二句话是:抓住原则,注意手段。公案里有个东西,被勘验来勘验去的,就是对自性、真如、佛性的认知。比如两个禅师见面,初次见面,问从哪里来?这是寒暄。第二问,那个怎么来?那个是哪个?如果来人是会家子,自然知道那个是哪个,不会的就会茫然。石头见行思的时候,说,那个东西,我到这里也未曾失去过,就说明,石头是明白的。几乎所有公案,就有自性这个原则的东西,当然,这个原则的东西,叫法都不一样,在具体的情景中,当事人要能明白对方所问为何。
手段嘛,自然是宗师接引人的方法。打人、骂人、噎人、踢人,都是手段。有人问云门:如何是佛?云门回答:干屎橛。这句话翻译下:佛就是一坨屎,而且还是干屎。某甲不厌其烦地举出这个例子,因为这个例子太猛了,让人印象深刻,那么对于在情景当中的当事人来说,印象就更深刻。
来人满腔热情地问佛那么高大上的存在,云门的风格很是突急,一下子把你拖到污秽不堪的现实,这是矫枉过正啊。你从字面上看,云门就是在呵佛骂祖啊,但是你不明白,云门一眼看出对方执着于圣解,他猛地一锤子,敲醒对方的迷梦啊。
有人说,某甲,你怎么知道别人执着于圣解啊,认为佛是一种高大上的存在?这样解释是不是过于牵强啊?这要回到解读公案的第一句话:还原现场,注意心行。某甲猜的。